第57章
像是有個悶雷在弦合腦中轟然炸開,她怔怔發愣地盯着大伯母,好半天,才沙啞着嗓音問出來:“你們是如何知道的?”
大伯母韓氏哭喪着臉道:“你母親騙的我們好苦,若不是齊太守命人找來了襄州那女人,而今我們都不知道,這餘家長子竟是當年淩長纓大将軍的兒子。當年你母親生下姝合後身子已不大好,千辛萬苦生下第二胎又是個女兒,恐自己再也生不了,又恰恰知道了你父親在外面還有個兒子,恐防自己地位不保才與淩長纓的外室換了孩子。”
“那外室出身不好,生下的孩子連同她自己都沒什麽指望,也是為了自己兒子能有個好前程才撺掇着你母親偷龍轉鳳。”
她口中的外室應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舅母。弦合暗自冷笑,知道的還真是夠詳細的,就連她,當初也并未對這些始末如此通曉。
窗外暮色四合,屋中未燃燈燭,顯得昏昏暗暗,她沉默了片刻,好似想起什麽,聲音顯得冷戾:“大伯父也知道了,他率軍救援靖州,其實是暗藏禍心,是嗎?”
韓氏一哆嗦,垂斂下眉目,戰戰巍巍地說:“他并不敢做什麽過分的事,不過……不過是……”在弦合陰悱悱的注視下,她像是口裏粘了漿糊,怎麽也說不下去。
“不過是暫緩行軍,故意延誤救援的最佳時機,等山越攻破了靖州,任兄長自生自滅罷了。”
弦合替她回答。
韓氏一顫,怯怯道:“如今你貴為君夫人,又和餘思遠兄妹情深,若非如此,怎能除掉他,既保了餘家臉面,又全了血統清正。”
這真是好算計!靖州之變來的迅疾,而駐守靖州多年的将軍恰恰因為侄女的婚事而滞留陵州,不消多安排,順理成章便會由他率軍前往救援。
那是他名義上的侄兒,就算救援不及時導致城破人亡,也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頭上。
弦合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冷靜,抛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我母親呢?你們把她怎麽了?”
韓氏忙将頭搖的如骰子:“沒有,沒有,沒把她如何,只是軟禁起來。老爺臨走時再三叮囑,不能讓她和你見面,也不能讓你知道這些事。”
能得大伯父如此提防,弦合真是該榮幸萬分了。
她凝着大伯母,唇角微勾,漫然噙上些許譏诮:“要說這事大家各有算計,大伯父和父親是為了餘家血統純正,楚二娘母子是為了自己能襲爵,而大伯母,你這般為他們遮掩又是為了什麽呢?當初韓家姐姐和哥哥的婚事是你一手促成,你這般算計自己的侄女婿,要置他于死地,萬一将來洩露出去讓你娘家人知道了,他們能饒過你嗎?”
韓氏生出些慌亂,嗫嚅道:“這不是旁的事,關乎宗族大計,他們應是會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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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弦合覺得好笑:“人家為什麽要理解我們家的宗族大計?人最看重的永遠都是握在手裏屬于自己的利益,你幫着夫家損害了自己娘家人的利益,可有想過以後?二娘現在巴結你,是因為她是妾侍,她的兒子是庶出,在家中地位不穩當。等她的仲端襲了爵,憑她那精明似鬼的樣子,還會把你放在眼裏嗎?至于大伯父……他明知此事有風險,若是被我知道必不會善罷甘休,可還是狠心将你和夢合留在陵州,難道他就不擔心我會就此遷怒于你們母女嗎?”
“你在餘家人眼中分量如此之輕,卻還能一門心思無私無畏地配合他們算計籌謀,大伯母啊大伯母,這世上真是鮮有你這樣的好人。”
韓氏臉色煞白,在晦暗陰影裏如同被抽盡了血的鬼魅,全然失去了主心骨,倉惶傷戚地看看弦合,頹然癱坐在地上。
看着她的模樣,弦合清了清嗓子,沉定道:“我會放你和夢合回去。”韓氏眼睛倏然明亮,擡頭看她,充斥着不可置信的驚喜。
弦合前傾了身子,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會留下婉合和仲端,你且回去,若是父親和二娘問你什麽,你只管說不知道。看看你們母女安然無恙之後,自己的一雙子女尚在囹圄的二娘是何種嘴臉。”
韓氏顧不得想太深奧太複雜的東西,弦合說的話暗含的警告她也全然聽不進去,只知道她肯放了她們母女,若不是礙于輩分,她當真是要跪下給她磕一兩個響頭了。
秦媽媽親自送韓氏母女出去,幾乎與她前後接踵,江叡披着一身晚霜寒涼匆匆回來,見弦合獨自站在窗前,夕陽光澤投落到她身上,在熏繡錦衣袖邊勾勒出斑斓的輪廓。她望着窗外暮色遠景,像是在出神,而眉宇間蹙起數道紋絡,又像是在思索些什麽。
江叡從身後抱住她,只覺懷中的她微顫了顫,凜然生出警惕,擡眼看清楚他的眉目後才軟了身體,就勢倚靠在他懷裏。
“臨羨,你讓大伯父率軍救援靖州,怕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江叡低頭看她,箍在她腰上的手用力,填滿了兩人之間尚餘的縫隙,緊緊地貼合在一起。
他問:“出什麽事了?”
弦合将家中一切事由簡要說給了江叡聽,獨獨隐去了關于兄長身世的那一節,将所生變故歸咎于父親寵妾滅妻所致。
江叡臉色沉暗,牙咬切齒道:“千防萬防,齊家總是讓我防不勝防。”他眼底的怒氣落下,轉而浮上憂慮:“陣前換将乃是兵家大忌。”
“也正因如此我才遲遲沒有去找你。”
弦合看着窗外天光垂暗下枝桠橫斜的桂花,眼底的光芒似是被秋意蕭索所打散,淡抹到生出些許凜冽狠意。
視線如刃,嗓音裏帶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陰涼透骨:“這件事交給我,我會處理妥當的。”
她掙開江叡,道:“我再回家一趟。”
江叡擔憂地上前一步,“你想幹什麽?”
弦合搖了搖頭:“你不必擔心,我有分寸。此事是家中內亂,斷不該因此而誤了戰事大局。”說完,抱起大氅,喚了落盞和秦媽媽跟着,匆匆出門。
江叡站在原地,看着她風影搖曳下疾疾遠去的背影,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冷哼一聲:“家中內亂?那唯獨我是外人嗎?”
韓氏自與夢合安然回來,耳邊便一直不得清靜。楚二娘總要抓着她問婉合和思淮如何,韓氏如何知道?只有傻傻愣愣地由着她盤問,全然說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消息。
一來二去,楚二娘沒了耐心,臉色也開始不好看。
她身邊侍女嘀嘀咕咕,只道同樣被接進魏侯府,怎麽單單她的女兒被放了出來,咱們家的姑娘和公子就被困在裏面,莫不是大夫人進了府只顧着替自己女兒求情……
楚二娘那些曲折彎繞的心機城府本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女而生,此刻失了主心骨,方寸大亂,也顧不上場面的敷衍,當即甩了臉子給韓氏看。
韓氏本沒有放在心裏,都是為人母,自己孩子吉兇難料,自然會有些脾氣。可到了晚膳時分,遲遲沒有人來請,她遣人去問了問,侍婢吃了一肚子氣抹着眼淚回來,只道去冷竈上尋些剩飯吧,這家裏沒有咱們吃的了。
她這才怒從心來。
這件事說到底是他們家自己生出來的事端,她和夢合本就是被殃及的無辜池魚,如今她們有幸安然無恙倒好像礙着誰、對不起誰了似的。
她陡然想起弦合對她說的話——‘看看你和夢合安然無恙後,楚二娘是何種嘴臉吧’。
弦合對自己家人的自私寡涼還真是了解至極。
想來也是諷刺,被算計的弦合沒有為難過她,反倒是自己一直幫襯着的所謂家人掉過頭來給自己臉子看,這還沒襲爵呢,本性就全然露出來了,若是真讓她得了勢,那當真是要頭上長犄角,門縫裏看人了。
越想越氣,晚飯也沒吃,在堂屋裏來回踱了幾步,侍女進來禀,說是君夫人去而複返,正和将軍在前堂說話,遠遠聽着似是起了些沖突,語氣很是不善。
韓氏轉了轉眼珠,囑咐夢合在閨房裏待着,不許出來,自己領着人往前堂去了。
檐下稀稀疏疏的滴着霜珠,風細細涼涼,和着蟬吟敗葉,輕輕迢迢的吹過來,掀動裙袂飛揚。
裏面人的聲音便如水滴蛩響,字句輕俏地傳出來。
“齊家是什麽人,他們會這般好心無條件地幫助父親嗎?你們順着鋪下的梯子走,就是交了把柄在他們手上,将來朝堂疆場就要受他們擺布而毫無還手之力。”弦合的聲音清脆且條理明晰,連綴成章落頗有些铮铮然寸步不退的架勢。
餘文翦也很強勢:“那也總比讓外人謀奪了我的勳爵來的強。”
一時寂靜,弦合語噎,怔怔地看着父親烈火烹油的怒容,和緩了聲音道:“弦合也姓餘,不想與全家離心離德,但如今之勢,兄長功勳在身,前程不可限量,若是餘家在他的手裏,必會振興宗族,光耀門楣。”
“振興的是誰家宗族?誰家門楣?”
面對诘問,弦合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兄長已将如圭過繼到自己膝下,若是将他立為承繼之人,只管将餘家的前程命脈交到兄長手裏,不管将來如何顯赫,最終是要交回到餘家子孫的手裏,父親看如何?”
餘文翦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竟無從應對,望着她半晌無言。
弦合放柔了聲音:“恐怕父親心裏也明白,憑仲端的禀賦至多能安穩守着這一份家業,若要指望他光耀門楣,再上一層,那無異于癡人說夢。當年父親為了這偌大家業而忍辱負重,難道甘心就這樣兩代皆碌碌而為,無所成就嗎?”
她面目柔和,言語溫煦,仿佛憑空織出了一張富貴尊榮的錦繡圖景,成功撩撥起餘文翦內裏蠢蠢欲動的野心。
官至今日,他走的從來就不是循規蹈矩線路,富貴險中求,于他而言更是駕輕就熟。可是……如今他老了,被艱辛卑微的歲月磨砺淨了年少時的義氣,甚至連那一點點火中取栗的硬氣都已不見了蹤影。
他拿起毫筆摩挲着,道:“此事我已與你大伯父商量妥了,你若是還當自己是餘家人,不要橫加幹預。”
弦合慢慢收斂起臉上堆砌出來的柔和表情,沉冷地看向他:“父親,到此為止我是在與你商量,你若是不允,定要取兄長的性命,那麽便不必再商量了。”她眸中溢出森冷,“婉合和仲端還在侯府裏,婉合倒也罷了,可是仲端……我只說一句,兄長活,他便活,兄長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仲端也別想活。”
“可惡!”餘文翦将手中毫筆擲向弦合,上面沾的墨汁甩到弦合臉上,‘啪嗒’一聲,骨碌碌滾出去。
弦合擡手抹了一把臉,眼中沉定一片:“父親,你想想吧,我說到做到。要不……你就有兩個兒子,一個替你建功立業、光耀門楣,一個承歡膝下,世得圓滿,要不,就兩個都失去。”
她咬住牙,可還是沒忍住,戚戚然道:“縱然這件事是母親的錯,可兄長無法選擇他的出身,他好歹叫了你近二十年的父親,向來仁義孝順,你于心何忍?”
餘文翦臉上橫飛的怒氣隐隐褪去,僵硬的輪廓柔和了幾分,視線垂落,略顯渙散,仿佛一個遲暮老人,盡顯疲态,透着脆弱與無奈。
良久,他驀然道:“你能讓伯瑱聽你的嗎?”
見有松動,弦合忙點頭,餘文翦向後一仰,喟然道:“說吧,讓我怎麽做。”
聽到這裏,韓氏不禁感慨,這丫頭還真是厲害,從前太過小看了。可又不免後怕,拿錦帕撫着前襟,心想,幸虧她沒認真對付她,關鍵時候放了她一馬,不然自己有幾兩骨頭夠她拆的。
屋內傳出來紙頁窸窣的聲音,弦合的嗓音平靜無波,淡然飄出來:“父親書信一封,命人八百裏加緊送給大伯父。”
其後裏面便沒了聲響,似是父女兩達成了默契,各自熄了戰鼓。
餘文敬行軍到落石谷,被星夜兼程的驿官追趕上,撚開書信,臉色一點點暗沉下來。信中說務必全力營救伯瑱,不然餘文翦便要與他這個兄長決裂,兼言會讓餘如圭承繼餘思遠的爵位,萬望他這個兄長以大局為重。
他恨恨地将書信揉成一團,狠擲到地上。
不消細想,就知道又走漏了風聲給弦合,他這弟弟态度陡然轉變,絕對與那神通廣大的侄女脫不了幹系。
當真是個沒有主心骨的牆頭草,連宗嗣承繼這樣的事都能含糊,這樣的人,竟也讓他做到了鎮遠将軍。
副将察覺有異,上前來問:“将軍,可要安營?”
他緊拉住缰繩,粗粝的繩子在掌間扭成一股,緊嵌進去。
本以為可以讓餘文翦當盾,替他在陵州擋着,他稍稍拖延戰機,借山越這把刀殺了餘思遠。可眼下事情都攤開了,若是餘思遠有個差池,他必難逃其咎,單是餘弦合那丫頭就不會與自己善罷甘休。餘文翦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怕到時候會是腹背受敵,裏外不是人。
他咬了咬後槽牙,凜聲道:“傳令三軍,加速行進,務必在天亮前趕至靖州。”
弦合回到侯府已是後半夜,渾身疲乏,像是筋骨全被抽調幹淨了,只剩下一個外殼,渾渾噩噩地走回來。
內室裏燃着燈燭,江叡還是穿着她走時的那身錦衣,坐在南窗下的繡榻,手裏拿着本書。
見弦合回來,他将書放下,起身迎過來,仔細觑看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怎麽樣了?”
弦合輕挑了挑唇:“有驚無險。”
聞言,江叡也是暗自長舒了口氣。這樣的事情本不是稀罕,可把內帷恩怨延伸到疆場就太可惡了,他當然不能全指望弦合,她走後自己也備了後招,可若是等到他出手,不免見刃見血,場面上就不會有那麽好看了。
他和弦合新婚燕爾,他還不想跟岳丈家明火執仗的翻臉,不為旁的,也為弦合不被底下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所看輕。
想到新婚,他身體裏不由得生出些燥熱,合該流年不利,都行禮三天了,還沒有夫妻之實,想到這兒,他當即将弦合攔腰抱起,揮退随侍,徑直入了帳子,将她擱在榻上。
弦合頭暈暈沉沉,全然沒注意到江叡的異樣,還沒心沒肺地往床榻裏側挪了挪,給他騰出地方。等江叡上了榻,直接将他的胳膊搬過來枕着,身體緊貼着他的胸前,額頭抵在右衽深衣的封襟上,兩人和衣而卧,将他拘得動彈不得。
“臨羨哥哥,我覺得自己有點壞,逼着父親做了那麽些事情,其實想想他也沒做錯什麽,不過就是……”她戛然住口,想起臨去時母親對她說過的話,家裏這些烏糟事能不讓君侯知道就別讓他知道,不然,也只會讓他看輕了自己。
江叡被她壓得胳膊發麻,心情亦有些郁悶,沒往心裏去,例行公事式得問:“不過就是什麽?”
“不過就是偏心了些。”她心虛地眨巴眼,将頭深埋進他的胸前,胡亂地蹭着。
這一蹭好像往江叡身體裏撒了把火苗,騰騰的幾欲燒灼起來,抓住她的手,用力揉搓了幾下,那軟濡細膩的觸感讓他愈加煩躁。
“弦合,我們……已是夫妻,是不是該……”他吞吞吐吐,只覺那股熱焰好像移到了臉上,滾燙滾燙的。
“我不會弄疼你的,你不要害怕。”
他鼓足了勇氣将羞澀的話說完,豈料懷中半天沒有動靜,低頭看去,見弦合趴在他胸前早已睡了過去,氣息憨沉均勻,呼哈呼哈的,早不知天地為何物。
想要将她叫醒,可胳膊剛觸到臂袖的軟涼絲滑便停住了,猶豫了猶豫,還是拖過被衾,合衣平躺下,裹住兩個人一同會周公去了。
這一覺到日上三竿,竟沒有人來叫他們。
江叡先醒,迷迷瞪瞪地挪動了下身體,将懷中的弦合也帶醒了。她仰頭,正對上江叡初初醒來時迷茫無辜的視線,僵持片刻,她紅了臉,默不作聲地爬起來。
這還什麽都沒幹呢,紅什麽臉?江叡有些郁悶地想,将平攤了一夜的胳膊收回來,果不其然傳來酸澀痛楚,摁着這當了一夜枕頭的胳膊低吟了一聲。
弦合本已爬到床沿,聽見他的呼痛又爬回來,乖覺沉靜地搬過他的胳膊,放在懷裏揉捏,垂頭耷腦,像個幹了壞事的孩子。
昨夜半睡半醒間,江叡嫌她頭上的釵環硌得慌,迷迷糊糊地全撥下來扔到了一邊,睡了一夜頭發成了雞窩,蓬蓬松松地頂着,顯得臉格外嬌小,下颌尖尖,膚色瑩白,面上表情又懵懂無害,一雙黑眼珠滴溜溜轉,活像個毛茸茸的小熊。
這小熊現下正抱着自己的胳膊左揉右捏,江叡一時沒忍住,撲上去将她摁在壁上猛親了一陣兒,那兩片唇瓣溫軟香甜,他含在嘴裏輾轉厮磨,反複品嘗。起先弦合還用胳膊支在他胸前微弱地推拒,沒多時便沒了力氣,軟綿綿地膩在他懷裏,任取任奪。
待他将自己放開,弦合只覺一陣暈眩,眼前似有無數金星旋轉跳躍,迷疊疊地倒進江叡的懷裏,喘着粗氣。
兩人的衣衫皆是十分隆重的長袖寬袍,滾沾了一夜,早橫七豎八的起了褶皺。此刻絞纏到一起,越發淩亂。江叡細凝着弦合若凝脂般白皙柔滑的側頰,喉嚨滾了一下,又顧忌地瞥了眼窗外正鼎盛的天光,心裏猶豫至極,矛盾至極。
最終,欲望戰勝了理智,他擡手去解她的衣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