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婉然眼見着天色黑了,強撐着起身去關上院子的門,對面的李大嬸見了過來搭把手,又囑咐道:“你姐姐也不在,就你一個女孩子,在家可要關好門,再拿些東西把門堵上。”

婉然咳嗽兩聲點點頭,正要謝她,李大嬸話鋒一轉,又道:“說來你姐姐去了何處了,怎麽這麽多日不家來。可有留下什麽只言片語的?”

婉然知道不能說實話,可她生性溫柔不會與人争辯,張了張嘴,半晌只是笑道:“姐姐性子周到,不會出事的。倒是今兒大嬸予我的那活兒我做完了,這便去拿出來給你。”

說着進屋翻出一些有錢人家的娘子叫她補的衣裳來,李大嬸接過一看,見補丁打得密實,贊了句是個周到孩子,又道:“你那姐姐手上活計不知可好,兩人一同用針線度日許會好過些。”

她這一言叫婉然想到至今沒有只言片語傳回來的時雨,又是擔憂她在人家府中受了委屈,又是疑心她尋錯了人,一時怔怔不言。

李大嬸見她發怔,倒是有些摸不準這兩姐妹到底怎麽個回事,心說怕不是姐姐出門去尋了甚麽活計?可這又有什麽不能與人說的?一時又想到那下落不明的女孩子的模樣來。

李大嬸自己便有個女兒,小孩子家家總是愛美的,街坊鄰居見了不管真心假意總誇她生得俊俏,可這新來的一對姐妹卻不一樣。那女孩子生得霧蒙蒙的眉眼,雖然不曾長開了,可一颦一笑卻有韻味,誰被她看了一眼,便是鐵石心腸,也該先軟了三分。眼前的婉然比起她要差上許些,可就這樣,還把李大嬸的女兒比到了泥地裏去。雖然日日門窗緊閉,可巷子口的那戶賣布匹的殷實人家的小兒子也見天兒地往她這邊張望,街坊還有打趣這是要養個小媳婦兒了。

這一想,心裏便犯起了嘀咕——那小玉姑娘,怕不是去了那不幹不淨的去處?

婉然哪裏知道李大嬸的心思,低着頭收好了東西,略送了李大嬸幾步便關上了小院的門。她擔心時雨,煎好的苦藥汁子也一氣兒喝盡了,卻聽得牆頭一聲響,探出張笑眯眯的臉兒來。

婉然便笑起來,招呼道:“小山,趕緊下來吧,仔細些。”

李山靈活地從牆上蹿下來,卻不慎在落地時崴了腳,跌跌撞撞往前沖了幾步,險些撞到婉然臉上。婉然被吓得往後一仰,他卻不在意,把手上的東西往婉然眼前一遞,居然是塊沾了糖霜的桃脯。

這個清秀的少年郎盯着她,有些結巴地說:“吃、吃這個,甜的。”

小山五歲的時候跌壞了腦子,從此之後便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往日看去與人無異,說話時卻總有些傻氣。婉然卻不嫌棄他,她接了桃脯,借着甜味兒壓住了舌根的苦澀,才道:“小山,往後莫要再爬牆頭。”

小山歪着頭瞧她,見她松了眉頭,才嘻嘻地道:“看、看你。”

他的意思是為了來看婉然才爬的牆,婉然一時語塞,瞧着他倒說不出話來。

可随後他就有所警覺,手上力度驟然加大,猛地把婉然拽到了自己的身後,瞪着眼睛看着門口,“誰,誰在哪裏?”

門口的人不意他這樣警覺,卻也只是一剎的驚訝,随後便對着婉然舉起了手中的東西。

那是塊成色極好的玉佩,刻着的觀音面容慈悲,栩栩如生,仿佛真的能救人于苦難之中。

那人道:“敢問這塊玉佩,可是姑娘的?”婉然微微一怔,認出那玉佩來。她不知來人好壞,只怕是時雨身份洩露出事,一時緊繃了下颔,應了聲是。

誰知這一聲是後,來人瞬間換了顏色,恭敬道:“小姐,國公爺找您許久了。”

人走院空後,小六帶着時雨的東西才走到門口,見閑庭冷落,困惑地撓了撓頭,心想,時雨這是弄錯了地兒?

婉然被請上馬車,一路上都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原以為是小姐叫人找過來了,可是來人分明問她玉佩是否是她的,也就是說明時雨并沒有拿玉佩表明身份。

那時雨又去哪了?

她原先說找到了人,可是連着幾天都沒有只言片語傳回來,婉然本就擔心得要命,現在這局勢不明,讓她愈發擔憂,原本好了大半的病又發作起來,悶悶咳了幾聲,卻怎麽也止不住,身子向前一傾,“哇”得吐出一大口污血來,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街上行人,見到英國公府的馬車,俱都避讓開來,只有一黑衣的少年行過,見狀皺眉,“傅嘉木又想要搞什麽名堂?”他這樣說着,卻走入了喬府。

早有人等着他了,那人坐在葡萄架下,一身家服穿得橫七豎八,白色的衣料上還有零落幾道黑印子,形容不算整潔,可偏偏生得好模樣,長眉入鬓,側眸看人,像是眉目傳情,他懶洋洋拖長了聲音:“小舅舅,稀客呀。”

葉靜安被逗笑了,“你怎麽了?”

後頭有半分衣袂摩擦之聲,同樣一張臉出現在他面前,同樣的衣冠不整,神色卻端方:“小舅舅,你來了。”

葉靜安“啧”一聲,道:“你們倆方才動手了?很該留着等我過來一塊兒耍耍。”

他是葉靜姝的胞弟,年齡比起喬停雲喬停光也大不了多少,早年便入了行伍,有一身好武藝,喬家兄弟的功夫大半都是向他學的。

葉靜安是知道喬停雲回京之事的,向他擺一擺手,不讓他發問,只是道:“我有話要問你。傅嘉木家最近有沒有什麽新文兒?我方才見一架坐着女眷的馬車往他家去了。”

上回英國公縱馬踏人,便是他上前攔下,還為此和英國公打了一架,搞了好些破壞,被禦史一狀告到皇帝面前去了。這也不是第一回 ,葉靜安和英國公在朝堂之上就是死對頭,幾天不找他麻煩就渾身難受。葉家滿門都是平和隐忍之人,出這麽個奇葩,上上下下都頭疼得很。

喬停雲聽他問英國公便是嘴角一抽,生怕這個小舅舅又搞事,“我還沒收到消——”一句推脫的話還沒說出口,身側喬停光一伸手臂,一只送信的海東青在他胳膊上停下,他熟練地倒出裏頭卷着的信紙來看。

“現在收到了,”喬停光淡道,“英國公從外頭牛角巷接了個女孩兒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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