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日時雨便吩咐下去,叫加強夜裏的巡邏,又問程姨娘要人手,說:“往日便罷,這些日子父親不在,後院之中俱是女眷,倘或有那起子小人起了賊心,可不叫人後怕,斷斷輕忽不得。”

程姨娘是半個喬停雲的人,對她的話自沒有不應的,倒是幾個姨娘聽了不快,“哪裏就能有什麽事了,縣君怕是多慮了。”

時雨只含笑瞧着這群莺莺燕燕,道:“還是小心為上。”

老太太對此倒是沒有意見,如今傅嘉木不在,她一介婦道人家,若說年輕時還有幾分主意,如今卻早被錦繡膏梁給睡軟了身子,程姨娘雖然是管家,然而姨娘如何能當正經主子,如今少不得還是要時雨出面才好。

她不曾從時雨處得到傅嘉木無礙的消息,人也恹恹的沒有精神,往日諸多挑剔的一個人,如今卻再好說話不過,只是道:“按着你說的辦就是,有甚麽缺的少的,再來回我。”

這是還不完全放權的意思。

時雨卻不放在心上,又叮囑程姨娘幾句,便瞧着諸多姨娘們,她們有的資歷老,便有自個兒的院子,有的卻才進府沒多久,是挨着住一個院子的,若說那天晚上假山後頭赤條條的人影,必然不是新入府的人,想必是府上的老人了。

她笑了笑,道:“姨娘們這些日子早些休息,院中早早落鎖,也好省卻許多麻煩呢。”

她說罷便出來。敬慈堂裏頭其餘的姨娘們都只是躬身相送,只有程姨娘送她到廊下,神情隐隐有些擔憂,“縣君可還好?”

那時問萍身邊的婆子是喬停雲叫她弄到府裏頭來的,程姨娘是宅院中的老人了,卻還是叫這件事情弄得膽戰心驚,分明不知為何,卻心有隐憂。

時雨對着她,柔和了神色,道:“多謝姨娘關心,我無礙。”

說話間卻觑着她的神色,有心問一問她如何會和喬停雲有幹系,昨日喬停雲叫她有事便尋程姨娘,分明是極信賴她的。

程姨娘卻自己說了,她笑道:“姑娘若是有話要問,奴定知無不言。”

見四下無人,時雨便隐晦問:“你如何為他做這些?”

程姨娘似笑似嘆,“我未曾入府前,是殷實人家的女兒,原也有……訂下的人家,後來我入了府上,那人到我父親處大鬧一場,險些丢了性命,便是被大公子救回。”

她果然知道喬停雲已經回京。

時雨看眼前這楚楚可憐,弱柳扶風的女子,很難想像她是用什麽樣的勇氣去背叛她的夫君,或者說是她的主子的。她初見程韻潔只覺得她有些微與母親相似,再相處下來,方才發覺她處事圓滑,滴水不漏,是個心比比幹多一竅的人物。

而今再看她,原也只是個可憐人。

時雨又想到昨日假山後的人影,不由在心裏搖頭。傅嘉木啊傅嘉木,你看似嚣張跋扈,人人欽羨,可我母親早已去了,連同你後宅之中的女子,也都各懷心思,你到底是為甚,要把自己逼成這樣一個孤家寡人。

長夜漫漫,更漏微冷。

時雨原不耐煩針線上的活計,不過起興了就紮兩針罷了,丫鬟推門進來要她歇息,她便把針線活計放到一邊,笑一句:“也是時候了。”

這邊起身,乘着小轎兒,帶領府中上夜人各處巡查一回。她還問程姨娘借了四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也不說是作甚,如今夜間挨個兒院落查看過去,見有未落鎖的、有人嬉鬧的,便停下來詢問一番。

那四個婆子前後左右護在她轎邊,可不周全,見她如此,腆着臉笑道:“縣君想得周到。”

時雨掀了簾子往外看一眼,夜晚寒重,風中都帶着瑟瑟的潮氣,各處院子的燈都熄得差不多了,只除了魏姨娘和老太太的院子裏頭。

她淺笑:“哪裏是周到,讨人嫌呢。”

說罷面色一冷,沖守夜人道:“進去,咱們且瞧一瞧這個點兒了他們還在做甚。”

魏姨娘處素來沒規矩,她并不受寵,下人們也慣會看菜下碟,對着這個姨娘主子不過是面子情,一等她歇下了,便呼朋引伴地一塊兒賭錢吃酒,好不熱鬧。

一個婆子又輸了兩把,連手上戴着的金扳指都取下來頂上,嘴上恨恨地道:“你們這些小蹄子,怕不是偷奸耍滑罷?聯合起來坑我老婆子!”

湊局的有魏姨娘身邊的大丫鬟,聞言都調笑道:“好你個趙婆子,看你要耍賴呢,輸了就是輸了,我們可沒非得拉着你來賭錢。”

趙婆子又輸了兩把,只差沒把嘴裏的金牙給輸出去,愈發惱怒,伸手推翻了牌桌,“你們出老千!”

丫鬟們卻得理不讓,“你自個兒輸不起,呸,老東西,手裏沒點東西也敢來玩!”

兩邊頓時厮打起來,趙婆子以一敵三,倒是頗不落下風,騎着一個,手中還揪着另外一個,狠狠往她臉色啐一口,猝不及防被剩下一個拽住頭發往後拖去,屋內大亂,牌桌倒了,酒杯碎了,連桌子都叫人掀翻了。

時雨一進屋便見這個模樣,頓時愠怒,沖着身邊的人道:“還愣着作甚,都給我綁了!”

卻說那屋子內丫鬟婆子扭作一團,個個釵環散亂,衣衫不整的,時雨都命帶來的四個婆子一一捆了。

鬧事的諸人白日自然得了各院主子吩咐不得惹事,可哪裏會知道時雨竟然這樣嚴苛,她一個未出閣的閨閣女兒,竟然親自帶着人來巡夜,瞧見這樣的場面也不慌不忙,只先叫人捆了。

三個丫鬟怕得渾身發抖,那婆子卻混不吝,她先頭被打落了一顆牙,如今啐一口血沫子,卻是瞧着時雨,老神在在地道:“縣君好大的威風。”

扭着她手腕的婆子認得她,并不很用力,一時不查竟然叫她掙脫了出來。這刁奴瞧了瞧另外幾個丫鬟,冷笑着上前給她們一人一個耳刮子,卻是沖着時雨福了福,道:“夜已深了,老太太處還用的找我,我便先走了。”

連程姨娘在外人前都自稱一聲“奴”,她這麽個老奴,對着時雨卻很是不客氣,有幾分頤指氣使的意味。

時雨一聽就笑了,“原來是祖母院中的人。你很好,好。”

她連說了兩個“好”字,神色卻愈發冷了,劈手就将屋內尚且完好的茶盞往地上掼去,“你們幹看着作甚?把人給捆了,堵住嘴送到老太太院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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