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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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一直不喜歡冬天, 也一直怕冷。

因為舅舅死的時候是冬天,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讓他連骨縫裏都帶着寒氣兒,冷到骨髓裏。

樊行遠大學畢業後保送讀研, 在研究生期間, 他和他的另外兩個學長梁征和貝振铎合夥開了一家公司。

起初只是一間小小的公司,靠着三個人勉力經營也只能是不虧本。但是九十年代正是國內資本不斷積累上升的階段, 他們靠着自身紮實的專業技術和穩紮穩紮的經營作風, 公司越做越大, 盈利也越來越多,逐漸成為黛城商業界的新秀。

樊行遠是高興的, 不是因為他賺了多少錢, 而是他終于實現了可以給外甥阿沉一個更加優越環境的理想。

當他還有一件十分頭疼的事,就是至今為止,他并不能名正言順的将阿沉帶在身邊。

不是他不願意, 而是阿姐那裏。一方面是她态度強硬, 另一方面是阿姐現在在外事部門做的越來越好, 投鼠忌器,他怕毀了阿姐現在的生活。所以他一直很糾結, 因為不能将阿沉帶在身邊, 開始的時候他找盡一切辦法回去陪着阿沉,後來生意做大, 他就在隔壁城買了一棟小房子,讓孫婆婆和阿沉住在那裏,并且想盡一切辦法尋找陸沉的生父。

他小心翼翼的經營着一切, 連最親近的兩個師兄都不知道。唯一有一次,他将阿沉的照片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讓貝師兄的秘書金禾看見了。問他是誰,他含糊說是老家親戚的孩子,也就遮掩了過去。

阿沉十一歲那年,樊行遠終于找到了陸正明。看到陸沉的時候,他整個人是懵掉的。這個來自LV的賭場少爺,雖然風流成性,但是幸好還知道責任二字怎麽寫。

叫了樊夕回來,曾經兩個相愛的人早已經被時間磨去了當初的愛戀,剩下的,陸正明是愧疚,而樊夕是冷漠。兩個人關在房間裏談了很久,最後的結果是,陸正明帶陸沉回LV。

陸沉不願意,十一歲,他已經懂了很多了。對于那個和他長的很像的人,他一點也不喜歡。他只知道,舅舅不要他了。

樊行遠和他談了整整一個晚上,這場屬于兩個男人間的對話沒有人知道內容是什麽。只知道第二天,陸沉同意跟陸正明回LV。

在LV那片陌生的土地上,陸沉努力的成長着。他要做最好的自己,然後希望有一天,他能夠以最優秀的舅舅希望看到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

到拉斯維加斯的第574天,黛城已經是寒流來臨的冬季,天氣預報說有雨夾雪,可是從傍晚開始,下的卻是淅淅瀝瀝的雨,到了深夜,雨越下越大,半點沒有雪的影子。

陸正明帶陸沉去紐約玩,早上吃過早飯後,他在街角的電話亭給舅舅打電話。舅舅那邊的聲音雖然疲憊,但是卻帶着喜悅。

舅舅說,等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了,他就到美國來看他,還說,給他買了一些禮物,到時候一起給帶過去。

陸沉被這個消息震驚的不得了,一連追問他是真的假的。

舅舅笑了,說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這一句話,是樊行遠在這個世上留給陸沉的最後一句話。

因為在這天晚上,樊行遠死了。死因是,自殺!

根據現場的證據表明,天啓總經理樊行遠因為挪用公款,在事發後畏罪自殺。這是所有人給陸沉的解釋,但是陸沉不相信。

一個要自殺的人,怎麽可能會安排時間來美國看他?!更何況,舅舅怎麽可能會挪用公款,又怎麽可能會畏罪自殺!

他不信,但卻沒有辦法!因為所有的證據就是這麽顯示,警察局已經結案,一切都已經結束。

樊行遠的後事是樊夕和陸正明一起辦的,本來不想帶陸沉回去,但是他鬧的厲害,陸正明只能帶着他去。但是被樊夕要求不能在公開場合露面,必須聽話。

十三歲的陸沉看着樊夕,他從沒有像那個時候一樣的恨過樊夕,恨她是他的媽媽。

但是如果不是樊夕,他又怎麽可能叫樊行遠一聲舅舅呢?!

就是在葬禮上,他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

在和舅舅通話的最後片刻,他聽到了有人敲門的聲音。舅舅并沒有挂斷電話,而是放下聽筒開門。

他聽到舅舅說你怎麽來了。

又聽到一個聲音說,行遠,我想和你談談。

而這個聲音,現在出現在葬禮上。聲音的主人,叫貝振铎!

因為這個熟悉的聲音,陸沉躲在角落裏,緊緊的盯着貝振铎。就在下一秒,他看到了貝振铎在低頭上香的那一刻,嘴角揚起的微笑。

殘忍而冷漠,像是吃人的怪獸。

兩手握拳緊緊的塞在嘴裏,牙齒咯吱咯吱的響,咬的一手都是血。

當所有人都以為樊行遠因為畏罪自殺的時候,只有躲在角落裏的少年看到了真相。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那個天真的陸沉随着樊行遠的死亡而永遠的留在了過去。

活下來的陸沉,只是為了複仇!他要用自己的方法,去親手解決那些傷害了舅舅的人!

這是一條注定黑暗而艱難的路途,陸沉一直以為,他将會在這條路上孤獨的走到最後。

但是懷音的出現,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日夜相處之間的無數個瞬間,早已經讓他沉淪。等到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不能自拔。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讓懷音卷入到他的鬥争之中,更不能讓懷音看到,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他的內心早已經腐朽不堪。

他抗拒,卻又忍不住沉淪在懷音帶給他的溫暖。

就像一開始說的,一個人行路太辛苦,他要拉一個人陪他一起走。但是當這個人出現之後,食髓知味,他便開始舍不得放開。

得到之後再失去,是這世間最深刻的痛不欲生。

而他現在,正在經歷。

再長的故事,也終有講完的一刻。陸沉半掩着眼睫,視線落在他和懷音十指相扣的手上。

低頭,落下一個淺淺的親吻。

虔誠而又認真。

“懷音,我愛你!”

沉睡的人微微顫動了睫毛,微波乍起一般,他沒有看到。

陸沉走的時候是深夜,周婳送他出門。

夜風泛涼,陸沉說:“阿姨,您回去吧,我先走了。”

周婳身上裹着灰色的羊毛披肩,挽留道:“這都過淩晨了,你一個人開車也不安全,還是明天再走吧。”

“不了,黛城還有一些事等着我回去處理。”陸沉拒絕着,眼睛卻不自覺的往二樓懷音的方向看去。那裏躺着的她,是剛才他親自抱上去的。

只能現在走,等明天,他可能就走不了了。

“不好意思,阿姨,這幾天給您添麻煩了。”

“說什麽麻煩,陸沉,其實是我該感謝你才對。”周婳嘆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母親,看着一個讓她的女兒傷心的男孩子,她原本是要責備的。但是她面對的是陸沉,無論從情感還是理智上出發,她都應該向陸沉致謝。當年如果不是陸沉,懷音這十年該如何生活,她連想都不敢想。

這種感覺太複雜。

“不說了阿姨。”陸沉抹了一把臉,振奮了精神:“懷音就交給您照顧了,我先走了。”

等到陸沉的車子消失在視線裏,周婳擡頭,看到二樓窗戶後那一閃而過的人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兩個鬧心的孩子。

陸沉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蘇淮睡得迷迷糊糊,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裹着睡衣抹着眼睛打開門,正好看到陸沉停好車進屋。

他驚喜不已:“沉哥,你回來了!”

伸長了脖子往他背後看,看了半天也沒看到那道熟悉的聲音,嘴巴比腦子還快:“哎,懷音呢?”

陸沉身形一頓:“她沒回來。”

蘇淮一僵:“哦!”

陸沉捏了捏後頸,疲憊的閉了閉眼睛:“我走的這些天,怎麽樣?”

“一切都在可控範圍內,但是,天啓內部對于總經理的争奪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可以想象,在梁征父子垮臺之後,天啓集團內部經歷一場大洗牌。雖然開始有些波動,但是貝振铎可不是吃素的,穩住形勢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至于總經理一職,他問:

“貝振铎還是傾向于貝清遠?!”

“是!”蘇淮給陸沉倒了杯水,迅速說道:“這塊肥肉盯着的人不少,但是能抗衡貝振铎的卻不多。他青睐貝清遠,造勢已久,現在又推舉他做了代理總經理,這個位置可以說是志在必得。”

“貝清輝呢?!”陸沉接過水一飲而盡,繼續問。

“和我們預先安排的一樣,表面按兵不動。”表面按兵不動,至于暗地裏做了多少,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離下一次的股東大會還有多久?”

“十天。”

陸沉眯了眯眼睛:“好,這份大禮,貝董事長應該很驚喜吧。”

天啓集團內部,樂見貝清遠上臺的人并不多。在他們眼裏,貝清遠年輕難以服衆,只是靠着貝振铎的提拔才有了今天。但是他們又沒有足夠的力量和貝振铎去抗衡,所以只能在背地裏咬牙切齒。

但是貝清輝就不一樣了。

他在集團內部雖然沒做出什麽成績,但也沒什麽大的過錯。不得父親的喜歡,早先被梁唯窮追猛打,而今又被小了多歲的弟弟壓了一頭,落在那些董事的眼裏,就是一個弱者的形象,令人同情,也值得扶持!

人的感情很複雜,扶持貝清輝上臺,雖然都是貝家人,但是能借此來惡心貝振铎,何樂而不為嘛!

只是可憐了貝清遠,即便再有才,在這種争鬥之中,也只能淪為祭品!

作者有話要說: 呼,沉哥的過去終于放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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