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态

一大早,貝鳴雁與希希吃了飯就出了門,也不搭理剛起床的楊新樂。貝鳴雁與楊新樂一吵嘴,就開始冷戰,而且他們冷戰的時間越來越長。楊新樂巴不得如此,即使夜晚不回家,雖然以前對于貝鳴雁來說,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而今氣憤的她也不聞不問,他更自由了。

這是2009年12月的一天,早間新聞裏剛剛播報今天會有大霧,播音員還着意提醒聽衆出行要小心,行車時要打開前燈減速慢行。人最容易犯僥幸的毛病,明知險境的存在,還要拿性命做賭注。接着就播報了幾起高速公路汽車追尾事故,造成了傷亡。

白色的濃霧彌漫,只能看清離自己一米之內的東西。一會兒霧氣就把她的劉海打濕了,粘在臉上涼浸浸的。前面不遠處傳來陣陣争吵聲打罵聲,後面的一輛輛停下來的汽車不停地按喇叭,可能是前面出現了事故。連成線的汽車像是被子彈射傷了腿的一條狼,趴在那兒動彈不得,只能憤怒地不停地嚎叫。白霧籠罩了一切外在形體卻掩蓋不了聲音,許許多多雜亂的聲音穿過重重迷霧紮進耳朵裏。這是一個噪雜的早晨,仿佛一鍋燒開的稀粥,咕咕嘟嘟地響着不斷地冒泡。

貝鳴雁走得小心翼翼,但還是被一個石頭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可是後面的大嬸就沒有她幸運了,不但摔倒了,還碰到了一個水果攤,攤子上碼好的蘋果一下子崩塌了,幸好四處散開的蘋果沒有滾落到地上。但是攤子後面的中年男子生氣了,粗聲粗語道,“你怎麽走路的!”大嬸邊爬起來邊說着對不起,就要幫他把蘋果碼好。而攤主不願意了,說蘋果碰傷了不好賣,要她賠錢。貝鳴雁看不過去了,勸道,“蘋果只是散開了,還沒有碰傷不影響賣的。”攤主黑着臉立即罵道,“你算老幾,懂個×呀!”吓得貝鳴雁閉了口趕緊離開,背後傳來大嬸和攤主激烈的争吵聲。現在人的脾氣真見長了。早起還聽楊新樂說,一個年輕女子把開三輪車的中年男子扇了一巴掌,還不給車錢,結果鬧到派出所,原來只是因為一句話,男子說:小姐到了。這句話惹怒了年輕的女子。

她剛走進辦公室就聽見大嗓門李琴瑤正與陳友麗聊得火熱,李琴瑤正在炫耀自己昨夜的經歷,陳友麗的單眼皮眼睛透着無比羨慕的光芒。陳友麗在隔壁政宣科辦公,貝鳴雁被調到局辦公室前也在政宣科,所以她們非常要好,經常在一起逛街聊天,她的心事煩惱常和善解人意的陳友麗說,她覺得說出來心裏輕松許多,溫柔的陳友麗也像個知心大姐經常寬解她,給她出主意,是她最貼心的閨蜜。政宣科辦公室裏只剩下陳友麗一個女同志,她就經常到隔壁局辦公室來。她不明白的是貝鳴雁常常與領導打交道竟然沒有一官半職的,也得不到領導的一丁點照顧,而李琴瑤就不同了,早就是副主任了,中級職稱也早早評了。她一見貝鳴雁進來,就打趣她昨夜喝了不少白酒吧,貝鳴雁臉一紅,有些尴尬,只得回她一個笑容,也不說話。

“貝鳴雁,你能喝白酒,還騙我們不會喝。”李琴瑤大聲說。

貝鳴雁不知說什麽好,只是反複說:“我真不會喝白酒……”

這時一臉嚴肅的李主任拿着一疊材料匆匆走過來,讓貝鳴雁給周局長寫個發言稿,周局長今天下午要去市裏彙報工作。貝鳴雁看着厚厚的一疊材料,有些為難。李主任的臉色立即黑了下來,讓貝鳴雁心裏極不舒服。李主任轉身沒好氣地把高峰喊了過來幫忙。真是忙的忙閑的閑,而對面的李琴瑤與陳友麗正聊得起勁,左前方正埋頭看手機的是吳一帆,她和高峰,還有工會的小曹是同一年來上班的,聽說吳一帆是教育局江副局長的親戚,所以她的待遇要比高峰好,重活累活都是高峰在做,而她每天上班的事情就是耳裏塞着耳機,眼裏盯着最時尚的智能手機,嘴裏吃着零食。北邊的角落裏也放着一桌一椅,上面落滿了一層細細的灰塵,這裏是夏川耀的位置,他給單位開車,很少能坐滿半天的,往往他正聊得起勁時,領導打電話來,他就慌忙出去了,所以他是辦公室裏的自由人。

方便觀察整個辦公室的位置坐着李主任,他正聚精會神地在網上不知道忙什麽。這當然瞞不過精明的李琴瑤,她私下給李主任編了個三字順口溜:看報紙,喝杯茶;鬥地主,下命令;板着臉,愛批評。這順口溜不可能不會傳到李主任耳朵裏,但是這是李琴瑤編的那就不一樣了,李主任和她關系好,因為都姓李,早連上關系了,李琴瑤比他晚一輩叫他小佬,但是玩笑照樣開,當然更重要的是她和周局長的關系好,而對辦公室其他人,李主任是嚴肅的。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吓了他一跳,是周局長打來的,讓貝鳴雁去他辦公室談談發言稿的事情。貝鳴雁連忙起身去了,李琴瑤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貝鳴雁走進周局長辦公室,周局長看她進來,眼睛一亮,她穿着翠綠色的呢子短大衣,恰好勾勒出她苗條輕盈的身材,清秀的臉始終是一種淡然。其他人的眼裏是一團火,而她的眼裏蘊着的是水,是山間安靜的潭水,但是不時有一絲憂郁一閃而過,仿佛細風從潭水掠過。他從寬大的辦公桌後緩步走過來,坐在屋中央豪華的咖啡色皮沙發上,示意貝鳴雁也坐下,關心地問:“昨夜酒後還行吧?”

貝鳴雁笑着說沒事,沒想到周局長還這麽關心自己,有些受寵若驚。

“不能喝白酒,以後就不要喝了。”周局長眼含笑意,和藹親切。

她忙點點頭,心想周局長真細心體貼,随和可親,不像其他的領導經常板着臉,一副嚴肅,居高臨下的表情,立即覺得和他的距離拉近了。其實再想想周局長對她還是挺照顧的,他調到教育局不久,就把善于公文寫作的貝鳴雁從政宣科調到局辦公室來,雖然對不思進取的她來說沒有多大意義,但是對仕途積極進取的人來說還是有好處的。

周局長稍稍坐直身子,談起了這次的講話稿,作了幾點要求,貝鳴雁都詳細地一一記了下來。他指導完之後,頓了一□□諒地說道:“如果時間很緊的話,上午完成不了,下午四五點你往市裏給我發傳真過來也行。”

她巴不得這樣,感激地答應着,然後出去了,雙手抱在胸前的周局長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目不轉睛地追随着她的背影沉思。

上午下班後,貝鳴雁和高峰把還沒有完成的工作放到一邊,到單位附近的隆興飯店裏吃一點,以節省時間。隆興飯店和鑫帝大酒店都是教育局的定點飯店,隆興飯店的老板聽說也是周局長的關系戶。貝鳴雁看高峰吃得比較少,好像情緒不佳的樣子,放下筷子關切地問:“怎麽了,吃這麽少?我們忙得要命,他們卻閑着,又為這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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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才畢業時,我就想着,年輕人要不怕累不怕苦多幹活,學的知識多,工作經驗也多積累些,希望在單位裏可以憑能力得到大家的認可。工作這幾年了,我發現攀附領導,奉承讨好別人,這些卻成了最重要的東西,其它的反而退居其次了……”高峰苦笑。

貝鳴雁忽然想起了一句話,“當現實折過來嚴絲合縫地貼在我們長期的夢想時,它蓋住了夢想,與它混為一體,如同兩個同樣的的圖形重疊起來合二為一一樣。”她也苦笑,喝了一大口苦茶,心想自己以前和高峰不也一樣嗎,工作之時總有一股沖勁,總想做到最好,如今她成了一個風筝,被現實這根線輕易地操縱着。自己算是倒在了現實的門口,夢想早已丢到了背後,丢到了這個喧嚣的小城裏,丢到了生活的瑣瑣碎碎裏,丢到了荒蕪的精神裏。

“貝姐,我無所謂了,我年輕應該多幹些,而你不同了,活幹得多,評優評先卻沒有,還整天被李主任板着臉教訓,你說這是啥世道呀”他有些義憤填膺,又開始發牢騷了。

她無奈地笑笑,接着吃她的飯。她和高峰一樣耿直認真,不愛逢迎拍馬,不會說假話投其所好,更不會給領導送禮,所以她不受領導喜歡也正常,特別是經常板着臉的李主任,他天天打着官腔,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公文也不是多會寫,還愛挑貝鳴雁寫的毛病。貝鳴雁每寫一個東西,如果周局長不要求親自審稿的話,平時她先要給不懂行的李琴瑤看,只因為她是副主任,她會不痛不癢地說幾句,然後再給李主任定奪,這裏等級分明。而且李主任對年輕人尤其挑剔,确切的說是對高峰,都快把高峰逼瘋了,他只能偷偷地在貝鳴雁面前發些牢騷。

“唉,不說這些了,貝姐,你幫我參考下呵,早起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孩,充絨的,還答應陪嫁一套房子……”高峰停下來喝了一口水,接着說,“而她只有小學畢業。”他來自農村,二十六歲了,作為獨生子,他的婚事讓父母十分操心,不斷在他耳邊唠叨,他不勝其煩,但是在傳統觀念裏也該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可是因為沒有房子,他的婚事老說不好。

貝鳴雁看着眼前樸實的小夥子,國字臉高鼻梁,一說話就露出一顆微微突出的虎牙,眼裏總是飽含着真誠和熱情,此時他臉上沒有因為女孩陪嫁一套房子的喜悅,反而有一絲憂慮。她知道小夥子為房子都快發瘋了,只能說:“婚姻大事還是慎重些。”

全國的房價并沒有因政府的打壓政策而絲毫降價,相反還像海上的波濤一浪比一浪高,紫川這個豫南小縣城的房價也是水漲船高,且比周邊縣城都要高,連物價也是,令人想不到紫川年年還是全國扶貧工作重點縣。且不說政府搞大片的開發區,連老百姓也想辦法買地蓋房,要麽幾人合夥集資開發大片的老房子,也有紫川人去外地做房地産的。于是興起了轟轟烈烈蓋房大潮,一座座高樓見縫插針地迅速聳起,顯出紫川飛速的發展,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到年末充絨大軍志得意滿地回來,出手尤其闊綽,人們埋怨他們掀起了物價新一輪的飛漲。更有人說他們是推動紫川房價上漲的罪魁禍首。

小夥子抱着茶水不停地喝着,他把它當酒來着,“唉,什麽時候那麽多的高樓裏有一套房子是屬于我的?”

貝鳴雁同情地安慰着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心裏笑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但還是問出了口,“吳一帆怎麽樣?你努力了嗎?”

高峰苦笑着搖搖頭,“她眼光高着呢,她總是避開我……聽說不久前她已經談了一個,男孩是西店鄉書記的兒子。”

貝鳴雁忙改變話題,聊起這次發言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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