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藍

這段時間楊新樂太忙了，一個會議接着一個會議地開着，辦公室的紅頭文件像紛紛揚揚的雪片一樣到處飛。因為紫川接連出現事故，先是西城開發區發生一別墅滅門案，全家四口人死于非命，還被某人發到網上，出現了上萬的點擊率與點評，網友強烈要求公安局早日破案，嚴懲兇手，于是各大媒體競相報道。上面領導也不停敦促要求組織破案小組盡快破案。而後又是西店鄉初中學校裏出現了群毆致一男生死亡事件，學校和鄉政府及時處理，暫時還沒有捅到網上。由于別墅滅門案的影響特別大，可是二十多天過去了，至今還沒有破案，所以省公安廳張廳長下星期一要親自來紫川指導工作。于是禮拜天公安局職工沒有休息，都在開會準備迎接領導檢查工作。禮拜六楊新樂參加了兩個會議，禮拜天又參加了辦公室的會議，這些會議都是劉局長親自主持的，都是關于做好張廳長的接待工作的內容，對于接待工作劉局長是娴熟而細心的，每一個細節都注意到了，譬如整個單位都要擦洗幹淨不留死角，新買的鮮花要整齊地擺在路旁，職工幾點上班，在哪兒列隊迎接，他都反複強調，仔細地做指導，一一布置好，一旁的楊新樂飛快地做着記錄，劉局長工作的細致入微令他十分佩服。

等楊新樂把一切工作都準備就緒時，已經是萬家燈火了，他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去，只等明天轟轟烈烈地迎接張廳長了。這時一個電話打來了，楊新樂看着陌生的號碼頓了一下，還是接了，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要求和他見面。楊新樂疑惑地停頓了兩秒，連忙問她是誰，可是她不說，只說他來了就知道。他心想自己只是招惹了梅心，沒有再招惹其他女人呀，這又是誰呀。

楊新樂想了想，還是去了約好的地點。這是西城開發區附近的一個西餐廳，他剛走進餐廳，就傳來英文歌曲，仿佛在說它是正宗的西餐廳似的。裏面燈火輝煌，暖意融融，他盲目地四處張望，左邊靠牆的一個女人朝他招手，他定睛張望，是個不認識的女人，他遲遲疑疑地向她走去，坐在她的對面，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女人的臉龐，努力在大腦裏搜尋她的影子，還是想不出她是誰。她也不征詢楊新樂的意思，直接向服務員要了兩杯紅酒。她四十出頭的樣子，穿着洗得發白的紅色工作裝，一頭齊耳短發，有些蓬亂，臉上擦了一層厚厚的脂粉，還是掩飾不住歲月的滄桑，一雙大眼裏隐藏着某種心思，臉上微微帶着笑意，在淡黃色的燈光映襯下，給人不真實的感覺。

女人看他盯着自己看，咯咯地笑出聲，轉而又停了笑聲，斂了笑容，滿是悲涼地說：“也難怪你不認識我，一晃十多年了，”說着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上大學的時候我們認識一場，你總該對我有些印象吧，”她朝他笑笑，故意停頓，而楊新樂心裏咯噔一下，慢慢地仿佛看到了熟人的影子，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還是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她滿懷深意地加重語氣說，“我是貝鳴雁的同學小藍……”

的确是她，沒有想到她會老這麽多，年齡看起來比貝鳴雁大了一層，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更沒有想到十多年了她會來找他，楊新樂努力鎮定了一下，臉上擠出笑容，拿起酒杯在眼前晃了晃，并沒有喝而是又放下了，“沒有想到十多年了你會找來，你還好吧？”

小藍看他情緒穩定，心裏也有些釋然放心了，抿了一口酒，裹着眉頭沉沉地說：“這幾年我過得很不好……唉，同學之間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估計你也知道了，早幾年我出事了，被冤枉坐了幾年牢，這不才出來，現在我是一窮二白了……”楊新樂大約能猜測出她此次找來的目的了。她擡眼看他，嘴角有些笑意，“以前我幫你了，現在你也該幫我吧，我需要些錢……我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找你……”

楊新樂不動聲色，一擡手喝了一小口酒，而後才緩緩地說：“你這次來沒有把我們的事情給別人說吧？尤其我老婆？”

“沒有，我誰都沒說。”小藍眼神一閃，抿緊了嘴。

“以前我已經給你回報了，同學一場照理應當幫你的，可是我手頭上錢不多……”

她迫不及待地說：“我不要那麽多，只需要十萬……”

楊新樂瞪大眼睛看着她，心想她真敢要，然後他們一番讨價還價，楊新樂給小藍五萬，讓她遠走高飛，她是一個不能觸碰的隐身地雷。小藍心滿意足地離開西餐廳，臨到門口又回頭瞟了楊新樂一眼，他正埋頭喝酒，她紅色的嘴唇一斜，斜出一絲得意的笑。

楊新樂本來又累又餓，可是見了小藍，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只是覺得更累了，渾身猶如散了架似的。他滿懷心思地回到家，老婆正在上網，也沒有問他吃飯沒有，他們還在冷戰。他站在書房的門口，心情複雜地看着老婆的身影，當年自己為了老婆竟然做出那麽瘋狂的舉動，現在再看眼前的老婆唠叨、粗俗、暴躁、蠻不講理，他嘆息一聲，轉身回房了，只想躺在床上支撐自己的疲軟無力，他睡不着，一直望着天花板發呆，十多年前的往事像老電影一樣不斷地在大腦裏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