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休學
我的炎症有些反複,看似好了到了夜裏又會複發。我自己倒是迷迷糊糊的,不清楚,只是覺得睡意難斷。在醫生眼裏就是病情反複,所以我在醫院住了兩個多月,病情才總算穩定了。這兩個多月,把我積攢了十幾年的膘不知道消耗了多少,反正我的衣服都大了,好在深秋了,大家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我把衣服都紮進去,勉強能穿。
等到醫生開了出院證明,是奶奶來領我出的醫院。奶奶說我爸被派到了省裏開會,所以這幾天都不在。回到院子,大家照個面還是得噓寒問暖的關懷幾句,只字不提我為什麽會入院。但是從大家的眼神裏我看出來了,我又被貼上了壞孩子的标簽。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躺在久違的床上,正好看到窗邊飄過一朵白雲,給單調的藍天增添了靈動的味道。天恩別扭的走到我的門邊,有些不敢開口:“姐姐,奶奶讓你去洗澡。”我起身,天恩已經跑了。我準備拿衣服,看到桌上還擺着那夜的作業,我無奈的搖搖頭。
奶奶專門給我找了柚子葉洗澡去晦氣。我坐在廁所,用杯子一勺一勺的舀水沖洗。記得上一次被打罰跪,身上沒有留什麽傷,但是這次不知道是我爸力氣見長還是我身體太弱,在背上留下了幾道傷痕。雖然疤痕痊愈了,但是淡淡的傷痕印在上面洗不了。我照着鏡子能看到它們的位置,肩胛骨的中間偏下,三條交錯,不恐怖,但寒心。這是我自找苦吃的印記。
晚間,我匆匆吃了飯了就回屋子把沒做完的作業寫完。奶奶睡前見我還開着燈便來提醒我早點休息。我說明天上課,得把作業寫完。奶奶嘆了口氣說着:“你爸已經給你辦了休學。”這個霹靂驚得我停住了手上的一切動作。我有些不解的看向奶奶。奶奶走過來将我拉向她的懷裏,寬慰着:“你當時病情危急,時好時壞,醫生也說不準,你班主任也來了,建議你爸給你辦休學,讓你好好養病。你爸看你反複不定,去問了醫生的意見,醫生說你即便好了,最好在家靜養一段時間,而且馬上要入冬了,不能再發燒了。你爸便給你辦了休學。”不知怎麽的,我的眼淚水就這麽掉了下來。委屈?傷心?失落?自責?後悔。。。我不知道,只知道心空空的,沒有了寄托。
不用上學,我不用起這麽早。聽着門外天恩急促的腳步聲,我感覺能上學真好。奶奶知道我心緒不好,也不來打擾我。我可以就這麽躺着,看一方小小的窗戶飄過白雲,落下雨點,灑下雪花。有時藍,有時灰,有時黑。藥還在吃,但是話很少。我爸出差回來給我帶了一條圍巾。我欣然接受,但是不出門的我把它整整齊齊的疊在櫃子裏。過幾天,我爸又給我拎來一袋書,我正坐在床頭看天。書的種類很多,國內國外,小說散文詩歌,什麽都有,但是沒有我想看的。我想看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
有一次我在陽臺上趴着,李雙正好路過,我倆相視,她的眼裏沒有閃過一絲厭惡,然後漠視我而去。我的眼裏也沒有燃起怒火。不知道這算不算泯恩仇。
寒假來得很快,我在陽臺上看着院子裏新一代小屁孩扔雪球打雪仗,一個個雪人拔地而起,突然想起了木西子。這段無聊的時光,我竟然把她給忘了。我想,她也應該把我給忘了。我爸說過上海是座大城市,什麽東西都有,新朋友自然也會有的。我偏過頭,正好看到一朵棉花糖從暗淡無色的天空飄過,心裏有些酸澀。
沒過幾天,我爸把木西子寄來的信遞給我。這麽多年,木西子寫的地址都是我爸的工廠,再讓我爸轉遞給我。接過木西子的信,我有些驚訝,拿着的手有些顫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心裏興奮的念叨着:她沒有忘了我,她沒有忘了我,也許全世界都忘了我,唯獨她不會忘了我。病後我第一次激動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坐在桌前,心潮澎湃的拿着那封意料之外,仿佛從天而降的信。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木西子的信很簡單,只是交代了她近期的情況,還是很忙,參加了很多活動,最後在結尾問了句“你怎麽了?還好吧?”我吸着鼻涕,感覺冰封很久的心開始慢慢融化。木西子的信給這個寒冷的冬天送來了一劑溫暖的慰藉。
看完信我迫不及待的拿出信紙,但是卻遲遲落不下筆。我該寫什麽,我可以寫什麽。寫我生病住院休學,寫我被打跪了一夜,還是寫我為了補窟窿偷錢。。。我拿着筆,心裏滿滿的委屈難受,但是不敢傾吐在薄薄的信紙上。我怕木西子會看輕我,像我們班的同學、院子裏的鄰居一樣蔑視我,再也不來信了,那我這個唯一的陽光都會徹底消失了。我的心糾在一起,感到了深深的無奈。最後我拿起筆輕描淡寫的撒了個謊:馬上要分班考試了,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學習,所以一時間忘了告訴你,下次不會了。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為了使我的生活在信紙上看上去依舊是那麽的充滿陽光,我又胡編亂造了很多事情,比如我參加了秋游,很久沒有放松,大家都玩得很開心。我參加了學校的征文比賽,榮獲了二等獎。數學考試又被表揚了。。。寫着寫着,我自己都笑了。原來臆想的世界可以這麽輕松美好。
編完了信,我沉郁好久的心情終于得到了舒緩,便拿了本書躺在床上翻看。晚間吃飯,也嘗出了飯菜的味道。天恩絞盡腦汁做題,我适當的點撥了一下,他便迎難而解。在廚房幫奶奶收拾,奶奶還悄悄的塞了毛錢給我。第一次得到奶奶的零花錢我感到受寵若驚。晚上,我躺在床上把奶奶給的錢反反複複的查看,心裏叨念着:沒想到木西子的一封尋常信會讓我撥開雲霧,看見天還是那麽藍,或者是更藍了。所以我準備繼續保持以前的好習慣,每月兩封信。
為了終極目标,我又開始發憤振作了起來,自學初二的教材,希望不會太晚。我爸見我精神又振作了起來,即便不上學的我也給了我零花錢,讓我天氣好多出去走走。新的學期開始,天恩又開始早起。我也跟着起來。走到陽臺上,我看到李雙和張小曼已經踩着緊張的步伐去上學了。想想她們已經初三了,馬上就是中考了。若是我不為木西子留級,現在應該和她們一起經歷考前的折磨。
自從我大病之後,天恩不再這麽與我敵對,雖然不用說,但是他對我的好用行動足以證明。放學回來,他會把零食分給我,難題不會來找我,我做家務他也會搭把手。看着比我矮的他,感覺他長大了不少。大病之後,我很少說話,多是聽。聽奶奶在我耳邊念叨不要記恨我爸,我從未記恨我爸。我爸這段時間總是起早貪黑,經常出差。回到家他一臉疲憊。我經常在夜裏看到他一個人站在陽臺上抽煙。那寥寥升起的煙絲飄呀飄,不知道會不會飄到我媽那裏。要知道我媽可讨厭我爸抽煙了。
在陽臺上我時常看到李雙的爸爸從樓上神采飛揚的下來。我有些懷念木西子住樓上的日子,這樣我就可以天天往她家跑,生活也不會這麽無聊。聽劉阿姨來我家竄門我才知道,李雙她爸又升遷了。正廠長準備退休,副廠長準備頂上去。廠裏有些人開始辭職下海經商去了。大人們的世界我不是很懂,只是知道我爸現在不止晚上抽煙,就連中午也開始煙不離手了。
中考結束,李雙和張小曼的成績出來了,張小曼不讀高中,直接去讀臨市的師範,開學便會離開這裏住校。李雙選擇了讀本市的三高。一所不好不壞的高中。最大的優點是離家近。知道結果後,我很想和張小曼告個別,畢竟在這所院子裏住了這麽多年,感情破裂了,還是鄰居。我把奶奶和我爸給的零花錢倒出來,數了數,第二天無事便去了書店。逛了一下午不知道買什麽,空手而出。走到旁邊的文具店選了一個精美的日記本。
回到院子,我把日記本放在背後,三步兩步徘徊到張小曼的家,好不容易敲響了她家的門。開門的是她媽媽。她媽媽歡歡喜喜的把我迎進去,但是張小曼不在家。我有些失望準備離開,她媽媽熱情的招呼喝杯水再走。水還沒有喝完,張小曼挽着李雙就回來了。看見我在她家,她倆都愣了一下。李雙先是向她媽媽問好,瞥了我一眼就走了。客廳裏只留下我和張小曼。
我有些局促的開了口:“聽說你選了讀師範。”張小曼嗯了聲。我捏着手裏的日記本,心跳加速,不好意思的開口:“不知道送你什麽。”說着,我便把日記本遞給她。她沒有料到我會送她禮物,立在那裏不知道該不該收。我也尴尬的站着。最後她還是從我的手裏接過日記本說了聲謝謝。我感到氣氛太奇怪了,便離開。
時間過得很快,日子過得很緊張,我的生活除了學習還多了許多東西。尤其是和夏盛楠她們一起,了解到世界很大,大到很多地方我都沒有去過。世界很美,美的相機裏無法诠釋它的全貌。世界很繁華,繁華都市讓我們浮想聯翩。尤其是夏盛楠的哥哥開始留學美國,給她寄了各種各樣的禮物,我不禁想起了我也有個哥哥遠在最繁華的美國。可惜自從他跟着我媽去了美國就像消失在大海裏,音訊全無。心裏感到一陣不悅,一個人在屋子裏想起了林多多寫的信。我将它們翻出來打發時間,發現她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來信了。我心裏犯了嘀咕,莫不是她出了什麽事。我習慣性的等她的信,全然忘了她也有可能不會來信。我突然感到了一絲緊張、恐慌,立馬執筆給她寫了封信。不久,她來信了,信還很長,記載的全是她的好事。我為她擔憂的心終于沉下來了。靜下心來想,我分不清是在為她擔憂,還是在為自己擔憂。擔憂林多多會像哥哥那樣抛下我,音訊完無。我把頭埋在臂彎裏哭了一場。好在,林多多只是一時忘記了,現在經我一提醒,她又開始如期來信。我喜歡收到她的信,不代表我每封都會回。尤其是在我沒有回信,她的信還是會來,我的心情更好。我喜歡林多多這股堅持的勁。就算我忘了,她也不能忘。
作者有話要說:
木西子這束陽光真自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