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端湯
雖然領班老是用她那雙精明的小眼睛盯着我，好在我足夠驚覺，沒有出什麽大禍。裏外都打掃整潔了，餐廳開始營業了，陸陸續續的客人走進來。每到周末，餐廳的生意就格外好。我的腳步也跑得快些。廚房裏更是切菜聲、炒菜聲、叫喊聲，聲聲不斷。
我們站在門口領着自己的客人往大廳裏走，遞給他們菜單，聆聽他們的下單，有禮貌的退下，再送上茶水、紙巾，等着搖鈴，将自己桌的菜一次擺上，客人有需要，我們随時上前服務；沒有需要，我們則乖乖的退下。這些工作我都重複了不知多少遍了，就像是生産線上的機器，不需要思考就知道怎麽做。所以當領班讓我去招呼貴賓房的賓客時，我毫不猶豫點頭答應了。
我拿着菜單先敲了門走進去，然後将四份菜單分別放在顧客的前面。背着門口的兩個座位空着。屋子裏是兩男兩女，男的帥氣，女的漂亮，年紀都不大。我站在一邊等他們下單。先說話的是一個把頭發染成橘色的女生，她靠在椅背上，将菜單随意翻一翻，然後向旁邊的男生問去：“你說點什麽？”
男生笑着：“你請客，你做主。”
“這店還是你選的呢。還是你來點吧。”橘發女生有的有些嗲嗲的。
另一個紮馬尾辮的女生開了口：“好了好了，你倆別在這裏秀恩愛，羨煞旁人。小玥，你趕緊下單吧，梓洋他們在停車了。”
“喲喲喲，不如你來點吧，梓洋什麽口味你不更清楚。”說完，橘發女生發出一連串銀鈴般小聲。紮馬尾的女生也不推脫，就開始下單，我立馬走過去。她的眼光很好，點的都是我們這裏最具特色，評價最高的菜色。不知道他們有幾個人，點了十六個菜，我姑摸了一下，加上包房費，這頓飯，比我一個月的工資還多些。看他們衣着光鮮，這頓飯的錢應該不在話下。我在心裏感嘆了一句：有錢人的任性。我向紮馬尾的女生确認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領班走過來告訴我包間裏是六個人，擺六副碗筷，跑勤快點，免得讓客人久等。我虛心受教後，又敲了門進去布碗筷。他們閑聊着這個暑假去哪裏玩，都是些我不知道到的地方。看來他們還是學生。我又在心裏惆悵了一句：都是學生，差距咋這麽大。
我們餐廳以夢幻的布置、優良的服務、特色的美味吸引着新老顧客。上菜快也是它的一個優點。我将涼菜、炒菜一一端上。端例湯出廚房時我腳底一滑，盤子晃動了一下，我一驚，一看，湯還好沒蕩出來。領班氣呼呼的走了過來接過我的餐盤：“小心點，我來幫你。”我慚愧的慢一步跟着領班走進去。
我倆停在橘發女生旁邊，那裏空着座位，空隙最大。我将領班餐盤裏的湯端出來時，門正好“咔吱”打開了，橘發女生突然欣喜的站起來，吓得就在她旁邊的我手趕緊往這邊一挪，領班也眼疾手快的不只是拉還是一推，我的手又往那邊移去，手裏不穩的湯立馬蕩了些出去。我知道滾熱的湯已經從我的手上流下去，手就像被烈火焚噬着，但是我不敢放手，這是湯，熱湯。我一放手它就得掉在地上，不知道會把橘色女生淨白的腿濺成什麽樣。我第一反應就是緊緊的抓住湯盆，不讓它再失誤。但是我還是瞟到了湯汁濺了些在橘發女生的白衣服上，引上了幾個印子。
本來挂着笑容想熱情迎接朋友的橘發女生瞬間變了臉，滿臉怒氣向我罵來：“你不長眼睛的嘛，端着湯就這麽瞎晃。衣服弄髒了，你賠得起嘛。要是燙傷了我，我一定讓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被她厲聲的言語驚住了，手裏還端着熱湯，手背上的湯汁正一滴滴往地上掉，心裏慌張的不知道怎麽開口。這是第一次我遇到這麽大的事故，遇到這麽兇的客人。一時間，我腦袋是空的。
橘發女生似乎還不消氣，盛怒的坐下，将雙手一抱，盛氣淩人着：“把你們的老板喊來，讓他看看他蠢鈍如豬的員工是怎麽做事的。今天不給我處理好了，我是不會善罷甘休。”我驚愕的低着頭，耳邊清楚的聽到她罵我“蠢鈍如豬”，我捏着碗沿的手緊了緊。
坐在她旁邊的男生也毫不客氣的開了口：“去，把你們老板喊來。又笨又醜的服務員都敢讓她進來服侍我們，這樣的包房費可是有點不合理。親愛的，你沒事吧，讓我看看。”我咬着牙，忍着氣，恨不得把這盆熱湯朝口無遮攔的他們倆個倒去。那個男生卻沒有停下來的勢頭：“她剛才一進來，爺就沒有了食欲。還號稱是五星級的服務，這樣的服務員就不應該出現。免得礙了客人的眼，砸了你們自己的招牌。”
領班不停的在旁邊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她是新來的，不是很懂，希望你們不要介意。我再去給你們換一個湯來。”
“爺要的不是湯，而是一個公道。爺來這裏吃飯，是想吃個高興，舒心，可不是來吃虧的。她這個樣子，木頭木腦的，杵在這裏像根電杆，不，一根電杆太瘦了，她像一排電杆。”那個男生已說完，我聽到了大家的笑聲，有些毫不介意的笑出了聲，有些捂着嘴在笑。我感到牙齒太用力，把嘴唇咬破了皮，有一股鏽鐵的味道。我的手心裏沒有放下那盆滾燙的湯，眼珠子在眼裏打轉。第一次，我感到了我的尊嚴被被人踩在腳下，無情的踐踏，而我卻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機靈的領班先是把我手裏緊握不放的湯奪過來放下，然後伸手使勁的壓着我的頭向他倆低頭認錯：“對不起，對不起，她是第一次，實在不好意思。”我站的直直的，不管領班怎麽壓，就是不肯将沉重的頭再低一分。
Advertisement
“低頭認錯就算了，再說了，我怎麽看她，都不像在認錯的樣子，那眼神，啧啧，恨不得殺人呀。”橘發女生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閑适的理了理她的裙子，然後很讨打的模樣看向我，“她不是真心賠禮道歉，我可是不會就此作罷的。到時候你們這家餐廳開不開的下去，可別怪我。”說完，她将一只手放在餐桌上，撐着她的腦袋，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盯着我。我氣得捏緊手指，也直直的盯向她。
“她可不是說笑喲，她爸可是衛生局局長。”男生也好心的補充了一句，靠着椅背，等着看戲。整個包房突然靜了。我盯着橘發女生，她五官精致，眉眼裏卻透着狠毒，我怎麽壓也壓不住內心想要奔湧而出的憤怒。
看我遲遲沒有動靜，知道事情要鬧大了，領班不停地用手撞我：“趕緊說對不起。”可我就是把嘴巴緊緊地閉着，任鐵鏽流進食道，昂着頭，蔑視着飛揚跋扈的橘發女生。
橘發女生見我一副傲氣，就是不肯低頭認錯，怒火中燒，突然站起來，對着我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包間裏“啪”的一聲，靜止了一切。當我反應過來時，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別看她是個女生，手勁可不小。我的頭直接被打歪了。橘發女生打完了嘴裏依舊不饒人：“別以為這樣我就算了，你等着，讓你們老板等着。。。”
橘發女生說了什麽，我沒有太在意，此時此刻，我一直包在眼眶裏的熱淚，帶着委屈滾了下來。我的眼裏清清楚楚的看到木西子驚訝的神情。她，就坐在進門的位置上，可能是因為背對着，她又坐着，我倆誰也沒有開過口，自然沒有發現彼此的存在。我腦袋裏突然想起了，橘發女生當時是站起來準備迎接誰，難道就是木西子。我的眼睛轉了轉，難道他們是朋友，是好朋友嗎？我的心在這一瞬之前是委屈，現在則是傷心。我最狼狽的一面被木西子看到了，別人罵的那麽難聽被她聽到了。我從來都想在木西子的面前塑造一個陽光開朗大方威武的形象，而此刻，我仿佛被人推進了泥坑裏，滿身污濁。我沒有勇氣再看向木西子，也不想猜測她的眼裏是些什麽。我向木西子低下了頭，把我驕傲的、沉重的頭，低了下來，恨不得再低點，再低點，低到塵埃裏，那麽高高在上的她就看不到了。
我的耳邊還有人再說什麽，我不知道，只知道被燙傷的手背手心在痛在發抖，被踐踏的支離破碎的尊嚴掉在了地上，拾不起來。突然，我的手被誰的手拉了起來。我看到那雙手十分淨白，連一顆痣都沒有；指甲如同珍貴的貝殼；骨節分明，是彈鋼琴的好料子；手心微熱，卻不會像熱湯一樣灼傷我。我抑制不住內心的委屈難受，淚水傾盆而下。她的手比我的手小，卻能緊緊地拉着我不掉。不用往上看，我已經知道這只手的主人是誰。不用想，我斷定她将帶我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遠離污濁的泥坑。我用淚水把委屈難過通通帶走，她用手心裏的那點溫柔給我注入了無限的幸福之感。
我回家收拾了一番，等劉梓洋來接我。因為我沒有給他說我出去了，而是借口不舒服在家。坐在劉梓洋的車上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多多拉到我現在的世界裏，但是我們的世界并不好玩。小魚吃蝦米，大魚吃小魚。。。想了想，我還是不能把單純沒背景的多多拉進來，不然受氣的只能是她。到了餐廳，我們被服務員帶進了包房，才一開門，就發生了上菜的服務員不慎将湯汁濺到了張玥身上的事件。以張玥橫行的性子，這個服務員慘了。劉梓洋也了解張玥，這場罵戰不會這麽輕易結束，便拉靠近門的椅子讓我坐下。我看着兩個穿着一樣的服務員不停地向張玥道歉，張玥的新男友也參與進來攪事，真是物以類聚。這樣霸權贏來的，我更加不屑，便坐着拿出手機翻看奶奶院子裏的盆栽。若是多多沒照顧好，這些就是證據。張玥總是喜歡用語言打擊人，拿他爸來說事，說不管用就會上手。這幾年張家有些不穩，她爸那位置恐怕也坐不長了。我有時候真想看看，如果她遇到像我們幾個這般家世的，又會是什麽嘴臉。應該會搖着尾巴，把所有的錯都往自己身上攬。甚至會笑着伸過臉來讓我們唾罵。突然，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讓我擡起了頭，在看到多多那張被打歪的臉，鏡框都掉了下來，我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多多哭了，這麽多年以後，她第一次對着我哭了。她的眼淚似乎在向我述說着她的委屈我的無能。看到多多那胖嘟嘟的臉上印上了鮮紅的五指印，我感覺張玥的那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臉上，灼熱難受。我看着多多低下了頭，她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了地上，摔成了渣滓。我的心跟着一抽。口無遮攔的張玥還在無恥的用語言唾罵多多。我的人，豈能容忍他人踐踏。我氣得站了，無情的踩在落在地上的手機上。手機殼是張玥才送我的。我走過去，毫不顧忌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直接拉住多多的手，然後沖着張玥毫不留情的說了一句：“你鬧夠沒有。”說完，我便在大家驚詫的目光下拉着多多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我感到多多的手有些冰涼，我為自己的冷漠感到羞恥。我緊緊地拉住多多，不想她再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
敢欺負多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