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求助
南疆上空一片火海,反觀中土,情況顯然要好上許多,但南疆中土疆域相連,南疆這極為異常的情況,中土各派又怎能不聞不問放之不管,料想南疆出事恐怕也會禍連中土,各大門派,無論是青雲門天音寺還是其他小門派,都提起十二分精神,均是一副要追查到底的樣子。
這對于焚香谷而言,麻煩是極大的,焚香谷內衆人叫苦不疊,疲于應對,但這對于南疆其他族人卻并非毫無益處,因南疆各族早已奄奄一息,雖說他們自己向來不願接觸外人,然而此時的解決之道也只能是尋求外界相助一二,就算并無太大助力,中土正道門派也會将此事查清,給世人一個交代,聊以慰藉。
就在衆人紛紛飛向南疆時,張小凡卻離開了此地向北方飛去,一路幾乎從未停下落腳休息過,天空上偶爾閃現幾道光影,張小凡也遠遠的避開了,想來是某些正道門派派出的弟子,要去焚香谷“做客”,張小凡心中不願與他們有過多牽扯,于是暗中前行。
這幾日下來,路程已行至大半,說來,以他現在的道行,青雲南疆相隔萬裏也不過數日問題,但奇怪的是,他禦空的速度越來越慢,好像越是靠近青雲山反而越不急迫了。
張小凡慢下來的确是有所思慮的,焚香谷中人若發現谷主異常,當然是隐瞞他人,暗自解決為上,只是如今天火事大,紙包不住火,正道追查之下,必定聚于焚香谷,以求真相。倘若天火之難繼續延伸,焚香谷為了保全自己,即便是千般不願,也要求助外界,分擔一下責任。
這與獸妖一事非常相像,卻又大不相同。
雲易岚乃是焚香谷重心所在,焚香谷若背棄谷主,自身情勢不容樂觀,實在危險至極,稍有不慎,焚香谷便要毀于一旦。
張小凡人在空中,微微蹙眉,卻非感慨焚香谷命運。
許久之前,青雲門狀況與今日的焚香谷何其相似,不過,大概青雲命數未盡,道玄真人之事門中無人知曉,幸或不幸,當真無人說得清楚。
遠方的天色微微發暗,小灰坐在張小凡肩頭左顧右盼,時而望着天際“吱吱”叫上兩聲,張小凡也擡頭看了看天空。
“我們先回去罷。”他微微一笑,低聲道。
小灰嘴裏發出“啧啧”的古怪聲音,沒什麽回應。
張小凡看着天邊滾動的灰色雲朵,目光淡淡,若有所思,他默默催動法寶,向青雲山的方向飛去了。
青雲門,後殿。
蕭逸才讀罷手中的信件,皺了皺眉。他的面容在燈火中微微有些模糊,那張信紙被他的手指輕輕攥着,紙邊略皺,有墨色隐隐從裏面透出來。
他看着那信紙,時而皺眉沉吟,時而面帶寒色,末了,他眼角輕顫了顫,打量了那薄紙一刻,伸手将它放于火上,火舌吞吐間,他的臉色複雜了一分。
目光閃動,他突然撤回了手,那信紙此刻也不過是一角變得焦黑,還未燒着。
一個小道童這時走了過來,離着他還有很遠的距離,道:“蕭師兄,門外有幾位焚香谷弟子到訪,請見師兄。”
蕭逸才目光沒有變化,口中只應了一聲,道:“知道了。”
小道童聽到他的回答,擡起了頭,微微有些驚訝的樣子,随後立刻又低下頭去。
蕭逸才沉吟片刻,想了想,道:“請他們來後殿罷。”
小道童又是微訝了一刻,只是他不能多問,點了點頭,就退下了。一邊走他心中疑惑卻似又湧了上來。
焚香谷來使,直接去後殿相見麽……
小竹峰上,竹葉沙沙,山間的小道在竹影下顯得格外幽靜。
陸雪琪已從後山一路走到前面來了,前堂弟子衆多,但因為各自修行的緣故,倒也不覺得喧鬧。
天琊在她的手邊散發着淡藍色的光芒,轉眼之間,她的身影就到了屋舍前。不知怎的,她目光輕輕的動了動,擡頭向山間的小徑望過去,眼眸深處泛起一絲溫柔,唇角也有着若隐若現的柔和笑意,模樣哪有冰霜痕跡,只是這般,外人若見到,卻也不知緣由。
素手碰到門扉時,耳邊突然傳來破空之聲。
陸雪琪微微訝然,轉頭看着師姐文敏收斂身形,笑意吟吟的落在自己面前。
這白日無事,文敏平常也很少會在這個時辰過來,陸雪琪心中有些驚奇,喚了一聲,道:“師姐?”
文敏挽着發髻,穿着一身青色衣裙,面色看去還算不錯,想來是無甚要緊事,她笑了笑,看着陸雪琪的神情,全然猜出了她的意思,微嗔道:“怎麽,無事就來不得了?”
陸雪琪聞言抿唇微笑。
文敏上前挽住她的胳臂,又笑道:“我也有些日子沒回來了,今日左右着閑,就過來看看你。”
陸雪琪微微一笑,卻是道:“師姐,你幾天前就已回來過了。”
文敏一怔,挽着她的手臂一動,笑道:“怎還算着日子?”
陸雪琪眉目清麗,一笑間更多了幾分生動顏色,笑道:“莫不是宋師兄欺負你?”
文敏雙頰一紅,假意啐道:“他那個榆木腦袋,哪裏有欺負我的份?”
陸雪琪一笑,抿唇不言。
文敏又絮絮說了幾句,大致不過是大竹峰上實在太無聊,而且那條奇大無比的大黃狗自她搬到那裏,就從未給過她好臉,今日又莫名其妙沒了蹤影雲雲。
陸雪琪微笑聽着。
“大竹峰上人少,比不過咱們這裏熱鬧。”文敏道。
陸雪琪微微怔了一下,笑道:“自然如此。”
她的言語略頓了頓,随口問了一句,道:“幾位師兄可還好?”
文敏聽她這樣問,愣了一下,就道:“他們能有什麽事,一個個躲在房間裏修行,之前偶爾還能見着,現在他們也是愈加懶了,連屋子都不出來,整日不見人影。”
陸雪琪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文敏看了她一眼,想着陸雪琪素日難得多問一句,今日這一問倒是稀奇,她笑了笑,也沒什麽其它意味,僅僅是帶些好奇的語氣,問道:“怎麽想起他們來了?”
陸雪琪一怔,沒有說話。
文敏正待再說什麽,餘光看向陸雪琪,忽見她面容神情與往常似有微弱不同,別人難以察覺,然而她二人自幼一同長大,情同姐妹,便是極細微的變化,對方看在眼裏,都能瞬間體會。
文敏何等細心,她心中思忖一刻,笑了笑,道:“雪琪,你可是有什麽事嗎?”
陸雪琪微怔,問道:“沒事,師姐怎麽這樣問?”
文敏彎唇一笑,道:“只是見你今日氣色不錯而已。”
陸雪琪眸中微動,笑了笑。
兩人也未進屋,站在門前,迎着清風又聊了許久。
直到一個年輕的女弟子從前堂繞過來,兩人才止住了話,看向她。
那女弟子不是別人,正是兩人的師妹小詩。
小詩走過來,與兩人都是多年的情分,文敏照例簡單問候過,才道:“前堂有事?”
小詩點了點頭,看着陸雪琪,對她道:“師姐,通天峰來了人,正在前面等着呢。”
陸雪琪與文敏相視一刻,眼中有一分詫異,她的眉頭輕輕蹙了一下,點了點頭,算是知曉。
文敏想了想,道:“雪琪,不如我與你一同去吧。”
陸雪琪微微一笑,點頭應下。
青雲門,玉清殿。
蕭逸才暫居于正位之上,低頭看着些什麽。
聽到殿外喧嘩聲漸起,他才放下手頭的物什,皺着眉擡起了頭。旁邊的小道童快步前去迎接衆人,而後翻身折返回來,恭謹的道:“蕭師兄,各位首座已來了。”蕭逸才點了一下頭,小道童行了一禮站在了正位旁。
蕭逸才目光淡淡,等待着各峰首座落座。
走進來的數人無非是幾位首座以及一些弟子,并無特殊,陸雪琪身邊還跟着文敏,此時她低聲向陸雪琪說了句什麽,移步走向一旁的宋大仁。
幾位首座都是彼此相熟之人,近日也常聚于玉清殿,那些虛禮自然是不需要的了。
正位上,蕭逸才眼中光芒淡淡,幾位首座低聲交談了一刻工夫,便聽到風回峰首座曾叔常咳了一聲,場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曾叔常略略看過周圍幾人的反應,依着輩分,頭一個開口道:“蕭師侄今日找我們前來不知所謂何事啊?”
蕭逸才皺了皺眉,嘆了口氣,将手中的一張信紙拿了起來,無奈道:“自然是有件極緊迫的事,還需同各位商議。”
幾人面面相視。
陸雪琪坐在右手第二個位置,目中有微光閃動,聽聞這話,明眸望過去,淡淡道:“蕭師兄,既是極要緊的事,何必吞吞吐吐。”
蕭逸才也不在意她的語氣,神情肅然,颔首繼續說道:“各位,此事非同小可,定要聽我仔細講明。”
衆人于是凝神望去,蕭逸才眉頭微皺,緩緩道:“我手中的信是焚香谷弟子遞予我青雲的求救書信。”
“什麽!”幾位首座愕然道。
蕭逸才點了點頭,将信件交給左側的曾叔常,道:“此信乃李洵師兄所寫,上書天火一事。”
曾叔常蹙緊眉頭,掃過那一頁紙,緩緩道:“天火與焚香谷關聯密切,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衆人聽到此處臉上都是一片愕然疑惑神色。
宋大仁問道:“焚香谷現在如何了?”
蕭逸才一時間環顧了下各位首座,後道:“這正是重點所在了。焚香谷目前局面難以挽回,所以李師兄及呂順師叔希望能率衆弟子前來青雲……”
衆人聞言臉色都是不甚好看,曾叔常聽到這裏神色也是微變,神情變幻,冷冷哼了一聲,道:“他們倒是好算計,鬼王欲亡正道時,怎不見他們半個人影?”
座中的陸雪琪也是靜靜看着蕭逸才,雖沒說出什麽太激烈的話,但卻緊抿了嘴唇,面色不善。
宋大仁“咳”了一聲,道:“蕭師兄,焚香谷這樣做确實……有些欠妥了。”
聽到當中議論,蕭逸才苦笑着搖了搖頭,道:“衆位首座所想,我都已經考慮過了。事出突然,焚香谷疲于應對,更無力獨自面對災禍,說逃亡避災也好,說共同對敵也罷,總之事已至此,焚香谷人已求救于青雲門,我等不好推脫。”
齊昊沉吟道:“師兄是否已做決定?”
蕭逸才點頭,答道:“同為正道中人,大難來時理當伸以援手,況且求救以至,青雲若是拒絕,焚香谷定會求助于其他門派,反倒是青雲門毫無風度,給旁人落下話柄。”
蕭逸才一頓,環視衆人,道:“衆位首座可有異議。”
陸雪琪眼中冷冷,淡淡道:“焚香谷如此做來,難道不怕數代基業聲望毀于一旦麽?”
曾叔常冷哼了一聲。
蕭逸才嘆道:“我心中反複思量許久,我青雲門此時的狀況,衆位身居要位,必然心如明鏡,不需我多言。然而焚香谷是正道大派,若不是事情嚴重至極,也不會求助外人,臉面尚在其次,人命實為重中之重,各位以為呢?”
“師兄的意思是?”宋大仁道。
蕭逸才面色肅然,微微嘆息,向衆人道:“正道本為一體,咱們且不必計較之前種種事情,單說天火之禍,我青雲門恐怕早晚要面對,既然如此,就暫且應下了吧。”
宋大仁等人點頭稱是。
“還有一事,需要衆位首座多加注意。”蕭逸才又道。
“蕭師兄請說。”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南疆天火愈演愈烈,恐怕不消數日将蔓延至中土,我已派出弟子往南疆查看,也要勞煩各位首座多加提防。”
“是。”衆首座齊道。
蕭逸才又與衆人寒暄了一陣,幾位首座便帶領弟子回去了。蕭逸才看他們一一離開後,只停了片刻,就轉身走出後門去了。
這一路穿越樹林,蕭逸才也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顯然繞到後山來并不是想看風景,他就這麽沿着蜿蜒的路走着,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現在眼前。
“林師弟。”蕭逸才笑了笑,叫道。
林驚羽回頭,看到來人是蕭逸才,點頭笑道:“蕭師兄今日怎麽有空來這裏?”
蕭逸才微笑道:“只是忽然想來祖師祠堂看看。”
林驚羽點點頭,剛要說話就聽蕭逸才已然又開口道:“我記得師父以前也常來這裏的。”
林驚羽一怔,而後道:“是,掌門師伯經常在祠堂呆上許久,也許是因為在這裏可以得些安寧吧。”
“安寧,”蕭逸才緩緩重複着這兩個字,嘆道,“也許罷。”
“林師弟,從前祖師祠堂裏還有什麽人?”頓了一頓,蕭逸才突然問了一句,道。
林驚羽聲音一澀,低頭道:“沒有其他人。”
蕭逸才有些疑惑,道:“不是還有一位打掃祠堂的前輩?”
林驚羽一滞,道:“是有一位看守祠堂的老人。”
蕭逸才對于他的答案感覺有些奇怪,但沒再繼續追問,只是道:“我先進去看看。”
林驚羽兀自站在原地,看着蕭逸才走進祠堂,眼中倒映着那一點點幽暗的燭光,閃閃爍爍,不明意味。
蕭逸才跨進祖師祠堂的門檻,只見數代祖師的靈位整齊擺放在長桌上,莊嚴肅穆,不由讓人肅然起敬,房間兩側點着蠟燭,即使是在白天,屋中也是昏黃的。蕭逸才拿起近身的三炷香,走到牌位前,肅然道:
“青雲門弟子蕭逸才拜見諸位師祖,青雲門自創派以來,歷經磨難,每至生死關頭挺身而出,為天下百姓奮起抗敵,才有今世威名。青雲門近十年坎坷,祖上基業數次幾近毀于一旦,然青雲門上下無畏敵侵,拼死護衛青雲,守護天下正義之士。魔道鬼王一戰青雲更是傷亡慘重,掌門道玄真人亦杳無音信。今時青雲再遇災禍,弟子不才,将率衆弟子為天下興亡力戰,願衆師祖在天之靈保佑青雲渡過難關,再現昔日強盛風采。”
話畢,蕭逸才恭敬行禮,躬身三拜,又默默站了一會兒。
燭火映在他瞳孔,輕輕搖曳。
準備離開時,他的餘光落下,掃到了一個角落,供桌的一角有一塊牌位被白布蓋着,蕭逸才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向那邊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停下了,歷代祖師牌位怎能輕易動得?蕭逸才随即搖了搖頭,邁步離開了祖師祠堂。
就在他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忽然有陣清風刮了進來,吹滅了些許蠟燭,那白布蓋住的牌位更是搖晃了數下,險些落下桌來。
徒留的一兩點燭光,讓這裏的黑暗并不純粹,卻幽暗的令人落淚,風嗚嗚的從窗口吹進來,像悲哀的呼號。黑暗中,仿佛有一雙眼眸,悄無聲息地等待,靜靜地看着。
祠堂外,蕭逸才跟林驚羽招呼過,林驚羽恭謹相送,下意識的向祖師祠堂看了一眼,風平浪靜。林驚羽笑了笑,送走了蕭逸才,随即拿起掃帚開始了又一天的清掃,正如很久之前的那個守護祠堂的老人,忘記了塵世,只記得手中的掃帚。
“安寧……”林驚羽低聲念道。
樹葉沙沙,風正悄悄。
白雲環繞,鳳鳴鶴唳,鐘鼎之聲悠悠不絕。
這日,青雲門所有首座帶領座下數位弟子,全部聚集在規模宏大的玉清殿中。這場景在青雲門如此大派中确實罕見。
諸峰弟子因為日常在各脈閉關修行,除了像七脈會武這樣的盛事,幾乎沒什麽碰頭的機會。諸如曾書書此類的人,終于逮到機會聊上一聊,其間還不免被他爹曾叔常瞪上幾眼。曾書書吓得一縮頭,嘴上卻沒見停,跟身邊龍首峰弟子瞬間打得火熱。
“你看那個曾書書還是老樣子。”宋大仁身邊的文敏笑着開口道。
宋大仁憨厚一笑,回道:“可不是,還像從前一般健談。”
“青雲很久沒有如此熱鬧了。”文敏低聲嘆道。
宋大仁微微一笑,道:“是啊。”
文敏道:“我還記得前幾次,每每到此集聚,不久之後卻總是迎來一場又一場災禍。只不知今日焚香谷衆人來青雲,對我們是福是禍?”
宋大仁一怔,輕輕笑着握住文敏的手,道:“甚麽福禍的?即使是災禍,哪次我們沒有平安度過?”
文敏臉一紅,猝然把手抽了出來,啐道:“那麽多人還不老實!”
宋大仁“呵呵”咧嘴,一臉傻笑。
文敏白了他一眼,嗔道:“榆木腦袋!”
看到宋大仁還是一臉的笑,文敏不禁又瞪了他好幾眼,然後就道:“不跟你說了,我去那邊看看陸師妹,一會兒回來。”
就在文敏離開這一刻工夫,外面忽然湧起一陣騷動,随即便聽見遠處道童大聲道:“焚香谷衆弟子拜山!”聲音由遠至近,雜亂的腳步聲向玉清殿的方向而來,玉清殿中原本沸騰的人聲瞬間安靜了,青雲弟子也在此時紛紛向兩側退去,留下場中一大片空地。幾位首座也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随蕭逸才在場中站定,迎接焚香谷衆人。
“蕭師侄好久不見!”
蕭逸才大笑相迎,道:“呂順師叔原來還記得小侄!”
焚香谷大部分的人留在了殿外,少數幾個長老和弟子魚貫而入,首先一人便是呂順,而李洵雖說代理焚香谷事物,但畢竟為年輕一代,在此場合不好說話,于是退居呂順之後。
蕭逸才眼中精光一閃,面上笑容卻不減分毫,擡臂敬道:“呂順師叔遠道而來,是青雲門的貴客,請師叔上座。”
呂順嘆道:“師侄太客氣了。我等來此只為共同抗敵,哪裏是做客?”
蕭逸才微微笑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呂順身後的李洵,見他怔怔站在原地,想來心裏并不好受,他目光微亮,口中道:“貴谷主急火攻心導致走火入魔,誤入歧途,實在是正道的不幸。我等必竭盡全力,救雲谷主脫離苦海。”
這話出口,已然給了焚香谷極大的面子,呂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一分,但畢竟有求于人,事又出在焚香谷,他面上現出郝然之色,尴尬笑道:“那就有勞諸位道友了。”
蕭逸才一面吩咐弟子安頓焚香谷衆弟子,一面與李洵衆人寒暄。
直到焚香谷及青雲門年輕弟子全部離開,大殿之上只剩各位首座時,蕭逸才方道:“呂師叔可否講明焚香谷現下狀況?”
呂順面色不好,嘆道:“焚香谷方圓數十裏近況不妙,若不制止,南疆恐怕會被天火毀于一旦。”
蕭逸才皺眉,訝然道:“竟已如此嚴重?” 衆首座皆亦是一臉驚訝、難以置信之色。
“可是因雲谷主修煉有誤造成?”他又問道。
雖說雲易岚道行極高,但畢竟是一人,怎會有今日糟糕局面,況且焚香谷如今威望更是他苦心經營多年而來的,怎會不顧不管?
呂順知曉衆人疑惑,便道:“雲師兄修行奇高,早在閉關時就有心恢複八兇玄火陣……”
“恢複?”蕭逸才皺眉疑道。
呂順點頭道:“不錯,我派玄火壇已被人毀壞,所以雲師兄才想盡方法修複。”
曾叔常皺了皺眉,目中有一絲異光,問道:“既然是修複,又怎會走火入魔?”
呂順面上有些苦澀,只是竟然來了,萬事有商有量才有誠意,不能不說,于是他道:“世間萬法皆有度量,若只修複陣法,是不會有天火的。眼下已不止天火這樣簡單了。”
衆人面上驚異,默默不語。
呂順嘆道:“八兇玄火陣威力發揮極致,便可以召喚出……八荒火龍,古書記載,那是可以毀滅萬物之所在。”
“什麽!”青雲門衆人皆是大驚。
蕭逸才急問道:“難道雲谷主已可召喚出……”
呂順輕嘆一聲,閉目點頭道:“恐怕正是如此,否則焉有天火之難?”
衆人又是吃了一驚。
蕭逸才微沉吟了一下,并沒有繼續追問,其他的首座想來也知曉這其中利害關系,均是一陣沉默,無人多話。
蕭逸才思索着,然後點了點頭,對呂順道:“事情突然,我等已經大致了解了。呂師叔及諸位師伯師兄一路辛苦,我青雲門已為各位安排了住處,還是先請諸位稍作歇息,其他的事我們容後再議吧。”
呂順無奈點頭道:“勞煩了。”
蕭逸才客氣道:“師叔哪裏話。”
看着呂順等人離去的背影,蕭逸才心中一凜,在這短短的談話中,他已然覺得此事問題頗多,對于青雲門來說,實在棘手,青雲門在鬼王一戰中元氣大傷,能否贏過八荒火龍亦是未知。
幾位首座也是默然,各自沉思。
蕭逸才蹙着眉看向衆人,這般沉吟許久,道:“此次有勞各位了。”
齊昊、宋大仁等相觑片刻,搖頭道:“師兄哪裏話。”
殿中又是一陣沉默,曾書書站在曾叔常身後,看着蕭逸才,皺了皺眉,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側頭向陸雪琪處看了一眼,目中有一刻閃過一縷複雜光芒。
南疆天火,對于其他人可以算是陌生的,但是當年他與陸雪琪二人,在獸神一役後曾深入南疆探查,一行數人走進那鎮魔古洞,曾書書很清楚的記得,就在他們進入古洞不久,洞中就有異象,不消一時,南疆竟以那古洞為源頭,降下天火,燃盡四野。
此事經過,他與陸雪琪二人最為清楚,尤其是陸雪琪,他分明記得,鎮魔古洞坍塌時,這位陸師妹,可是不知所蹤的。
陸雪琪察覺到他的目光,眼中冷冷,掃了過去。曾書書頓時渾身一涼,暗自吞了口唾沫,瞬間把視線移開了。
玉清殿上,蕭逸才又囑咐了幾句,而後道:“不如大家先回吧,來日方長,我們再行商議就可。”
衆人點頭稱是,也知此時再讨論也不會有什麽價值,于是紛紛告辭退下,這時聽身後蕭逸才道:“曾師弟留步。”
曾書書跟曾叔常打過招呼,轉過身走回來,問道:“蕭師兄,怎麽了?”
蕭逸才笑道:“沒什麽事,只是想起你曾多次去過南疆,拜訪過焚香谷衆位師叔伯。今日他們前來青雲,你也看到剛才的狀況了,不知曾師弟有何見解?”
曾書書有些驚異,心裏咕哝一聲道,我哪裏有什麽見解了,嘴上卻呵呵笑着道:“焚香谷現下遭遇大難,我們幫忙也在情理之中,若能解此圍,焚香谷可逃脫此劫,對于咱們,這威信也可大大提升,然而若我們力有不逮,恐怕只能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
蕭逸才微微一笑,嘆道:“師弟所想與我相同,只是這次我們騎虎難下,不得不幫。”
曾書書點了點頭。
蕭逸才眼中有淡淡光芒,目光看過大殿伫立的三清神像。
“八荒火龍非人力能敵,曾師弟認為此次我們勝算幾何?”
曾書書聞言怔了一怔,卻是沒有說話。
大殿裏,唯有蕭逸才負手而立,心中一聲悠長的嘆息,徘徊不去。
走出玉清殿,曾書書面上依舊是思緒重重的模樣。轉頭時,看見陸雪琪與文敏兩人正在一旁說話,曾書書微怔,前行的腳步立刻緩了下來,越走越慢。直等到陸雪琪與文敏分手,即将禦空離去,他才兩步并作一步,走了過去,口中道:“陸師妹,等一下。”
陸雪琪臉上現出一分詫異,停了下來。
曾書書“唔”了一聲,兀自躊躇半天,他平日性子跳脫,可以算是跟誰都聊得來,唯獨這個陸大美人,那是萬萬不能輕易搭讪的,想起當年兩人一并上路,十句話九句半都是自言自語,簡直是慘不能忍,他心中一陣發麻,口中發幹,一時險些忘了要說什麽。
陸雪琪面容如冰似雪,陽光下都似透着一股寒意,此時見他不說話,也不理他,秀眉一蹙就要離開。
曾書書心裏頭大聲的嘆了一口氣,硬着頭皮上前,道:“唔,陸師妹,這個……”
陸雪琪蹙眉,望着吞吞吐吐的曾書書,抿了抿唇。
曾書書幹笑了兩聲,道:“陸師妹,我就是想問你件事。”
陸雪琪看着他沒說話。
曾書書自顧自往下說道:“咱們之前去南疆探查獸神蹤跡時,也是曾見過天火的,不知師妹可有印象。”
陸雪琪蹙了蹙眉,眼中閃過一絲微光。
曾書書接着小心翼翼的問道:“唔,我記得師妹你進了那鎮魔古洞,不知那洞中可有什麽異樣?”
長久的沉默,陸雪琪清麗的容顏依然面無表情,不知是在思索還是根本就不想搭理他,曾書書內心哀嘆不已,苦笑着搖頭,正當他覺得自己今日必然又要自言自語一番的時候,面前之人終于有了些反應,卻是直截了當的道:“沒有。”
曾書書啞然,所有疑問都被這斷冰切雪的一句話噎了回去。
陸雪琪淡淡掃了他一眼,道:“你還有事?”
曾書書“呃”了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陸雪琪也不停留,看了他一眼,就邁步離去了。玉清殿前藍光乍起,雲霧裏散出看似清涼的光暈,陸雪琪白衣飄然,很快消失在雲煙盡頭。
注視着遠處青天白雲空寂之處,曾書書搖頭嘆息,手中一把扇子蹭了蹭頭發,過不多久,也徑自禦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