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計

秀眉蹙緊,她不禁暗嘆這陣法實是匪夷所思,卻不知是誰創下的,竟有如此廣大神通,莫非真是上古神祗所留?細細琢磨,小白自覺參破此陣幾乎毫無可能,可轉念卻道,這大巫師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若只為留她在此靜養,也犯不着開啓這古老法陣,更何況……她秀麗的眉宇忽的染上一絲濃重愁緒,這法陣內含招數招招可奪人性命,萬一她硬闖着了道,豈不是糟糕?

一念及此,小白越發覺得此事不可思議,幾乎顧不上去思考如何破關,何去何從。這分明是個死局,料想大巫師決不可能欲奪她性命,但這法陣攻擊力極強,且變化多端,絕非防守阻攔那樣簡單。

小白心中煩躁,只覺眼前那黑白二色恁地令人生厭,她躊躇,退也不是進又無破解此陣之法,真真是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了。

思前想後,小白終于斂神,眼中有深深探究之意,目光直向前頭那糾纏不清的光結望去,随之,腦海中竟有個極膽大的念頭忽的冒出來,若自己撤了相抗的法術,會怎樣?小白唇邊掠起一絲笑意,不錯,她便要用自己千年的道行賭上這一把!

她緩緩擡手,口中吟訣,那白色的光暈顫了顫,柔弱的白光突然肆意擴散,變得逼人的炫目,緊緊收縮。黑色的妖氣狂躁的掙紮開,漸漸脫離糾纏,隐退入更深的黑暗中。小白眼中精光一閃一聲輕喝,白衣似雪獵獵飄揚,眨眼間已欺身追上。

空氣,突然令人窒息的稀薄!

小白光暈團身,竟被這可怖的氣氛抑住了腳步。

輕輕呼吸……

光陰竟似在這狹小的空間不知不覺的沉澱下來,若不是有着白光的照耀,這裏必定伸手不見五指,猶如地獄般充斥着絕望的氣息。

輕聲的吟唱在不經意間悄然響起,小白的腳步又是一頓,略微詫異和不安過後,她強自穩住心神,細細尋起這聲音的源頭來。目光滑過狹窄的甬道,石壁的兩側凹凸不平卻顯得空蕩蕩的,這裏并不像鬼王宗狐岐山的山洞一般在其上駐燃起火把。前方黑氣環繞,那吟唱之聲便是從那裏滲了出來。

還是那個古怪的法陣!小白嘴邊泛起一絲冰冷的笑意。

方才短暫的比鬥,這法術将內含的黑氣驅使的收放自然,就算幻象是陣中異術之一,這低吟焚唱也絕與之大相徑庭,此音細聽之下,遼曠悠遠,竟隐隐覺有神聖不可侵之感。而反思陣中厲害之處,更是顯而易見。似攻非攻,似逃非逃,徘徊不定,每每卻點到為止。

雖然這法陣厲害得緊,但僅僅一個虛無的幻象又如何能傷得了她?

小白面色冷然,伫立在黑暗中。

片刻後,她冷冷開口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柔和卻夾帶寒意的聲音遠遠傳開,蕩漾在空氣中,回音陣陣。

未聞有何回應,小白倒亦是不急,她的眼眸如寒夜星子,注視着前方一片黑暗。

“姑娘道行高絕,閱歷深厚,難道還未明白在下為何如此做來麽?”

小白忽的笑了,蔥白的手指捋過發絲,不以為意的道:“你有話便直說罷,何必費這些功夫讓我來猜你的心思?”

那人不語,前方一陣沉默。

小白安靜地立在原處,心思鬥轉,面上卻未有分毫急躁模樣。她身前不遠處,黑氣依舊若有似無,飄飄蕩蕩,卻是沒了懾人殺意。

小白抿着唇,耐着性子等,似偏要探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法陣是我設下的。”她未等太長時候,那人的聲音便再一次幽幽傳來。

小白“哼”了一聲,其中的諷意不言而喻。

那人聲音漸轉低沉,又道:“但其意非在困你于此……”

小白秀眉一挑,眼中卻含着難掩的厭惡,道:“你覺得這小小伎倆當真就能困得住姑奶奶我麽?”

那人隐在黑暗中,感覺到她的嘲諷,并無解釋之意,似乎已經習慣于她這樣話中帶刺的言語。小白不知其意,若是從前,她必定沖上前去拿住此人,只是此人今次分明是立場不明,她倒不妨等等看,瞧瞧這位南疆大巫師要耍甚麽花樣。

站在暗處的大巫師沒有理會小白的敵意,接着道:“不過在下确是有些私心的。”

小白注視着眼前那片望不見底的黑暗,口中冷然道:“你有話快說,何必跟我繞圈子!”

一陣默然,大巫師沒有說話。

小白心頭湧出無數疑問,她眯了眯眼睛,等着那人開口,幾番接觸下來,這位大巫師原本的輪廓,至少在她心中,漸漸模糊不清了,南疆衆族,苗族中人相比其他族人要樸實許多,從前那位年邁的大巫師,更以一己之力擊退黎族,守護古寨,确實是極令人欽佩的,即便是小白,多少也心存敬意。

然而眼前這位年輕的大巫師,心思似乎極重……

良久的緘默,那人緩緩開口,道:“我無意為難姑娘。”

小白眉頭一皺,這句話如今說來,她是萬萬不信的,嘴邊噙着冷笑,聽那大巫師又道:“但事關重大,也請姑娘見諒。”

小白冷冷掃過他所在之處,頗為不耐,寒聲截道:“你如何知道這個法陣的?”

大巫師目光望着她,含義似乎意味深長,道:“姑娘與獸神是舊識?”

小白哼了一聲,眉梢挑了一下,道:“是又如何?”

大巫師在暗色裏搖了搖頭,道:“我知姑娘出身南疆,與獸神和焚香谷都是相識的,自然也知曉那八兇玄火陣法。”

小白微怔了一下,卻也一時看不透此人。

“那位鬼厲公子若有心查探,一定會再來南疆,我手中有一樣物什,或許有些用處,”大巫師淡淡言道,這回沒有絲毫停頓,繼續說了下去,“不過在此之前,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姑娘能否聽上一聽?”

小白臉上神情幾乎瞬息萬變,大巫師也不急,安靜的站在前面,幽暗無光的通道裏,連呼吸的聲音都是微小的。

“南疆妙法諸多,能人也不止一二,你何苦找上我來?”

大巫師似乎低聲笑了一下,道:“姑娘說笑了,這世間無論道行亦或閱歷,無人能比得上姑娘。”

小白不說話了。

大巫師接着道:“何況我的要求也并非如何難為了。”

小白直問道:“什麽?”

大巫師的身影向前走了幾步,從黑暗中走近眼前陣法裏,那光亮的邊緣,他的神情淡然,唯有一雙眼眸,光芒閃爍,讓人看不分明。

“我師父他老人家在世時,曾請求鬼厲公子想辦法拿到五族聖器,據我所知,這點要求,那位公子并未做到。”

小白哼了一聲,道:“你難道不知我二人還未有所行動時,獸神已經出世了嗎?”

大巫師點了點頭,也不否認,徑直道:“不錯,所以我的要求也就在于此了。”

小白細細咀嚼他話中含義,無數思慮幾如電閃般晃過腦海,她眼中綻出一絲精光,冷然道:“你要五族聖器做什麽?”

大巫師面上沉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看了小白一眼,道:“在下是巫族後人,要回聖物,姑娘難道覺得有何不妥嗎?”

小白嘴角一抽,且不論這大巫師為何要她去尋找那聖器,只略略思量此事目的,大巫師這種做法,自然是說不過去的。

不過這件事情如果由她來做,确實簡單,只是不知道,這些聖器是不是已經随獸神隕滅,又或失去效用了,考慮許久,這筆買賣在她看來決然不算虧本。

正在這時,大巫師又道:“在下麻煩姑娘,一者是因為姑娘對南疆應是極為熟悉,二者恐怕那位鬼厲公子眼下無暇他顧。”

他擡起眼,微微一笑道:“姑娘盡力一試,倘若搜尋不到,這也無可奈何,在下絕不敢再勞煩姑娘。”

小白沉吟不語,她微咬着下唇,凝神思索開來。

約過盞茶工夫,她素手輕捋秀發,忽的一笑,眼底光芒隐約可見,道:“好,我便應了你,但是那些東西究竟找不找得到,我可不敢保證。”

大巫師彎唇一笑,微微颔首,道:“那就有勞了。”

言罷,一束柔光劈開了混沌蕩漾開來,“呲呲”響聲不絕于耳,四周竟竄起了火星,火光四濺,突兀的岩壁頓時随之燃起火來。小白瞥了一眼身側,發現這火種竟是直入岩石的縫隙間,噼啪作響,将這長長的甬道照得通亮。

小白深深看了那大巫師一眼,唇邊含着三分不明意味的笑意,白衣無風而動,從大巫師身邊走了過去。

綽綽身姿,沒有半分停留,沿着這條昏暗的通道,向外走去。

兩人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大巫師背對着洞開的祭壇,立在搖晃的火光裏,很久很久。

甬道并未因為那星星點點的火光而變得溫暖,冷風從某處縫隙間灌了進來。

有腳步聲,停在了他的身後。

大巫師緩緩站直身體,負手而立,他擡頭深深呼出一口氣,道:“先生來得到快。”

身後之人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大巫師年輕的背影,道:“大巫師好心性,換做是我,絕不費這些工夫。”

大巫師聞言,回過頭,目光灼亮甚于岩壁燭火。兩人一前一後,神情與姿勢都沒有變化。

“先生以為如何?”大巫師淡淡言道。

那人面無表情,眉宇間卻有陰沉之色,道:“我早有意除掉這妖物,只是不想大巫師你,有心讓她去搜尋聖器。”

大巫師笑了笑,有意不去理會其中重點,口中繞了過去道:“在我南疆,倒也不分妖魔凡人,正道魔教。”

那人鼻子裏冷哼一聲,頗有些不屑,道了聲:“哦,聽你這話,反倒比那些老道禿驢更有些講究。”

大巫師笑着搖了搖頭,目光更加深邃,道:“先生不是正道麽?”

火光照在那人臉上,光芒裏,他臉頰上的肌肉仿佛抽搐了一下,冷漠神情松動了一瞬。

“上官兄又以為自己是什麽?”大巫師淡淡一笑,道。

身後那人穿着一身毫不顯眼的灰色長袍,背手直立,腰間繡着焚香谷通紅的火焰騰圖,他的臉上,镂刻着幾道皺紋,此刻像極岩壁深凹的縫隙。

那人竟是消失一段日子的上官策。

“見上官兄如此,在下十分慶幸身在苗族。”大巫師微笑了一下,随口道。

上官策臉色沉了下去。

甬道之中的氣溫也随之降了下去,燭火偶爾的“噼啪”輕爆聲裏,兩人目光迥異,相同的卻是皆無任何溫度。

上官策目露嘲諷,道:“各有所得,就不論這些無用的罷。”

大巫師看着他,朗聲一笑,搖頭嘆道:“上官兄說錯了,當是物歸原主才對。”

上官策一怔,神色更冷,他右手緊緊攥拳,白色冷芒從他的掌心慢慢溢出一絲,他閉目一刻,再睜開眼時,右手白芒已然消失。

“你我不必在此事上糾纏。”他聲音冰冷,斷然道。

上官策言語一頓,又道:“若東西拿到,再談也不遲。”

他臉色極冷,似不願在此多做停留,餘光睨了眼前人一眼,就揮袖轉身離去。

大巫師看着他的背影一會,阖目不語。

幽幽甬道,冰冷如昔,幽然的聲音夾雜着徹骨寒意,徐徐飄進這祭壇腹地。

“既有私心,欲念橫生,正邪還算個什麽東西?還是莫談為好。”

大巫師睜開雙眼,嘴角一縷冷冷笑容,沁在唇邊。

甬道的火,悄無聲息的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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