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別

青雲門,風回峰。

曾書書從仙劍上走下來,依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思量着這些日子,蕭逸才和龍首峰那位林師弟确實走得太近了些,青眼相看,這也解釋不通啊。

他一面想着一面往老爹曾叔常的住處走去,曾叔常的身子自正魔一戰之後就有些不好了,白日還看不出來,一到夜晚胸口就發悶,半夜咳嗽不算,總要醒過來多次,臨近天亮方能睡一小會。曾書書就這麽一個老爹,自然是盡心侍奉,捧來一堆丹藥,研究了半天,選出來幾種給老父服下。

然而似乎也治不得根本。曾書書日常無事,翻翻醫書,研究藥物,兀自思忖着,要不自己也學着煉些丹藥?

曾叔常整日愈發憊懶,所幸将絕大部分的內務交給了曾書書,這幾次通天峰議事也讓兒子代勞了。

“反正我這位子日後也要給你。”曾書書聽着這話,無奈的點了點頭,不得已提早接手了風回峰繁雜的內務,再不似從前那般逍遙自在。

這日從通天峰回返,曾書書坐在老爹曾叔常床邊,将方才議事的過程念叨了一遍。而後猶豫了一下,也将蕭逸才幾次召見林驚羽的事也告訴了他。

“你是說蕭逸才不只一次找過那林驚羽,甚至繞開了齊昊?”曾叔常沉吟道。

曾書書點了點頭,道:“我總覺得蕭師兄有許多隐秘之事,不曾告訴我們。”

曾叔常哼了一聲,倒不認為這是什麽奇事了,道:“長門執教多年,青雲門更疊變遷,門內事物,他們算是心裏最有數的那個,哪一個掌教沒些個隐秘事。就說你那位清風道骨的道玄師伯……”

話說到此處,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曾書書擡眼看他時,見他默默搖了搖頭,欲語還休,曾書書也就沒問下去。

“林師弟素來是不理門中內務的,十年裏一直留守祖師祠堂,也沒見與蕭師兄有多親近。”

曾叔常聞言亦是皺了皺眉,道:“确實奇怪,龍首峰的齊昊呢,他是怎麽看的?”

曾書書無語,撇了撇嘴,道:“我哪裏看得出什麽,還不是老樣子。”

曾叔常閉了下眼睛,許久沉默後,他口中忽而嘿嘿冷笑了兩聲,卻是嘆道:“龍首峰的那位啊,也不是個容易相與的,你呀,且看着吧。”

曾書書怔了一下。

“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曾叔常說道。

曾書書點了點頭,作孝子賢孫聆聽教誨狀,道:“爹,你說。”

曾叔常瞪了他一眼,接着道:“你記住,長門執教這一條是青雲門老祖宗傳下來的,內裏有多少秘事無人知曉,然而每一代掌教到了最後修行皆是大成,必然要超過門中所有弟子,其秘密歸根結底就在于那幻月洞府,而幻月洞府是真正只屬于掌教一人的所在,這獨一無二的位置,就如同青雲掌教之位一般,你萬要牢記!”

曾書書皺了皺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心道,掌教自古便只有一位,還能怎樣?

又聽曾叔常開口道:“我是要你往後,可別走錯了路。”

曾書書趕快點了點頭,表示虛心受教,聽老爹的話,自然是不會吃虧的。

“爹,還有一事。”

曾叔常看向他,曾書書言道:“蕭師兄有意讓我去天音寺走一趟,說我與法相師兄相熟,今次也是去看看天音寺的狀況。”

往日與鬼王那一戰時,天音寺受創頗為嚴重,幾乎是傾盡了所有力量來相助青雲,到了玉清殿前,原本浩浩蕩蕩的隊伍,只剩十幾個人,這等慘烈景象,無人不動容,兩派多次并肩抗敵,相較焚香谷的獨來獨往,兩派弟子多有親近。眼下天火之災甚重,青雲門一面接待焚香谷,另一面也要對天音寺有所表示,畢竟昔日救護情意萬不能輕易忘記。

曾叔常對此沒什麽看法,點頭道:“你去罷,路上自己小心些。”

曾書書點頭稱是,也只有現下的他算是前往拜訪天音寺最好的人選,既非首座也非普通弟子。

告別了老爹,曾書書在陽光下又站了一刻,才緩步向書房走去。

青雲山下,宋大仁和杜必書也是一副心事很重的樣子,搜尋一圈無果之後,兩人走出草廟村,沿着山路緩緩走回大竹峰上去。

“你是不是看錯了?”宋大仁第五次開口,這般說道。

杜必書白了他一眼,道:“怎麽可能,要不咱們把大黃弄過來,讓它帶個路?”

宋大仁倒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兩人一邊嘆息一邊往前走,杜必書暗自咕哝道:“怎麽會沒有呢?”

宋大仁搖了搖頭,道:“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還能有什麽?”

杜必書神情沉郁,言道:“魔教覆滅以後,就沒有他的消息了,我總想着,如果有一日他脫離魔教,就算不回大竹峰,也要回草廟村的。”

宋大仁神色一暗,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

山上路旁樹林茂密,陽光穿過樹葉,落在小路上。擡眼能望見層層疊疊的山峰翠色遍布,陽光照耀在那層巒疊翠處,陰暗分明,流雲如煙,更透出一股蓬勃的生機。

青雲,青雲。

“大師兄,你說,小師弟可還活着嗎?”

這一語卻讓宋大仁怔了一下,鳥鳴聲,風聲,在耳邊都似停滞了一下。他們在很長時間裏,都沒有提起那個人,往日師父田不易還在世時,一直讓他們收拾那間屋子,隔幾日便要擦洗一回,或許在師父眼裏,那個不成器的小弟子只是出外遠游,卻總有回家的一天罷。

直到他們再次見面,已過匆匆十年。

正魔一戰,鬼王宗的鬼王心智喪失,形同瘋魔,他們遠在他方,不知道鬼王宗的情形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那個人身為鬼王宗的副宗主,又是何去何從?

此番大戰之後,大竹峰的師兄弟未嘗沒有擔憂過,雖然幾人湊在一起時,很少提及小師弟,大約心裏實在是太過難受。

宋大仁尤其難安,畢竟老七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從前幾人盼着他有一日能夠回轉,如今卻只期望這個命途多舛的小師弟能夠平安。

每每走到師父師娘墓前,不知說過多少句保佑,也許即便不說,師父師娘也會格外在意這個流落在外的徒弟吧。

“不會有事的。”宋大仁默然道。

杜必書只是嘆了口氣。

走到半路時,兩人才在一片空地上禦空飛起,這裏離大竹峰還有不斷的一段距離。

沒用半個時辰,大竹峰已近在眼前,兩人一前一後的落下,半空中就看見何大智在院子裏走來走去,聽到聲響,目光立刻看了過來。

宋大仁和杜必書不明所以的對視一眼。

“大師兄,你們去哪了?”

宋大仁幹笑了一聲,不作回應,杜必書神情發蔫,懶懶的擺了擺手,一頭鑽進了自家屋子。

這是,打賭打輸了?何大智疑惑道。

宋大仁輕咳了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們回青雲吧。”

陸雪琪咬唇輕輕擡起頭。

張小凡略微覺得有些局促,深深呼吸,才緩緩道:“我想了很多,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你。”

陸雪琪一怔,并沒想到張小凡會這樣說。

張小凡靜靜看着她,又道:“你之前提起青雲門,我想,不管以後會怎樣,我是應該私下去将事情解釋清楚,否則……”

陸雪琪聽到他停了下來,又猜不到他要說的話,于是輕聲問道:“什麽?”

張小凡微微一笑,突然如時光倒流回到了少年時候一般,有些窘迫不安起來。他的臉上閃出一絲異樣的紅暈來,停頓了一下,目光深深,注視着那個女子道:“否則……如何能讓你安心的跟着我?”

陸雪琪聽完愣住了,然後仿佛又在一剎那明白過來,她不由小小地“呀”了一聲,臉頰瞬間就被炙得滾燙,想來已是通紅一片再也見不得人了。

張小凡看着她輕笑出聲,終于嘆息着雙臂輕合将她裹進懷裏。陸雪琪白皙的肌膚透出清豔如花的淺紅色,聽着他安靜的心跳聲,滿腔柔情幾欲傾訴,只是這般時候又有誰願開口多言破壞此等良辰光景?

歲月長安。

就如同此刻心中那小小的幸福。

這般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張小凡才低聲道了一句:“待到此中事情了結,我便去青雲尋你。只是又要你等待些時日了……”

陸雪琪明眸溫柔,截住他的話,搖了搖頭道:“沒關系的,我在青雲等你。”

張小凡凝視着她的眼眸,心中陡然似有千言萬語,終歸卻還是沒有說出口,前路茫茫,那些承諾終究可以兌現的罷。良久後,只是道:“好。”

日影移轉,窗外熱鬧與喧嘩都似離得遠了,兩人靜靜依偎,一時間都沒有言語。

翌日,兩人辭別了大巫師,便一同離開了七裏峒。為了隐匿行蹤便宜行事,兩人花費了一番工夫避開焚香谷的弟子,并把天琊用布包裹了起來。

兩人身份特殊,小心行事總沒有錯。果然,沒有走多長時間,他們就碰到了一隊焚香谷弟子。焚香谷離開南疆已有數日,此次突然出現,其目的地卻似乎不只是焚香谷。看他們的樣子,倒像是要深入南疆找尋什麽東西。

張小凡二人小心避過焚香谷衆人,看着這些弟子向與他二人相反的方向禦空而去。

兩人面上都有些詫異,陸雪琪對南疆本就不熟悉,蹙眉問道:“他們是要去七裏峒嗎?”

張小凡立刻搖頭道:“應該不是。他們與苗族沒有交集。”

陸雪琪困惑愈深,雖然她一向冰雪聰明,在青雲中亦是有名的敏慧,但對于其他地方,尤其是在南疆這異土之地,古怪處實在太多,一時間也難以明白。

張小凡在此事上卻與她截然相反,他無數次來到南疆,暗訪明察都有過,之後又因種種緣由與苗族大巫師有了頗深交情,對南疆自然熟悉。此處焚香谷弟子突然現身,還是要深入南疆,确實有些怪異。

在他的印象中,焚香谷內神秘處極多,但與苗族等異族并不交好,如苗族族人一向對外來人比較排斥,除了基本的商貿往來,一般是敬而遠之的态度。而眼下,天火出***香谷,焚香谷中人又因為束手無策求助青雲,在這個時候深入南疆實在是匪夷所思,令人猜忌。

小灰蹲坐在張小凡肩頭,猴爪撓了撓頭。

“我們去焚香谷看一看吧。”

陸雪琪點了點頭,倒是并不在意暗探一行的。

日頭西偏時,他們兩人站在南疆邊界看到了焚香谷的輪廓。

焚香谷人去樓空,作為警戒的異獸也已經消失不見,張小凡與陸雪琪面面相觑,均是訝然模樣,不約而同放棄了‘暗探’,直接從大門處走了進去。

一路空蕩,兩人直行至山河殿都沒有見到一個焚香谷弟子,想來焚香谷當真是舉派前往青雲,陸雪琪見到此景,心裏更覺厭惡,不禁冷哼出聲。

兩人正要往玄火壇方向走時,山河殿的門卻‘吱呀’一聲開了,張小凡與陸雪琪同時一怔,身形如電隐入一側的樹叢中。

“師兄,咱們這就走嗎?”門後走出來兩個身着焚香谷服飾的弟子,其中開口問話的一個看上去很年輕,不過二十左右,另一個相比之下要年長許多。

“上官師叔還未見到,自有人找下去,咱們先回青雲複命罷。”那個年長一些的焚香谷弟子說道。

張小凡皺了下眉,上官策獨自留在南疆麽?

那兩人斷斷續續的說着話,走出了焚香谷。

張小凡和陸雪琪對視一眼,察覺出些許異樣來。

兩人又往前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過後,方停下腳步,眼前,玄火壇巨大的建築高聳伫立,四周的溫度,并沒有想象中的高。

小灰在張小凡肩頭,三只眼睛看着玄火壇,吱吱叫了兩聲。

張小凡摸了摸它的頭,閃身走到了陸雪琪的前面,陸雪琪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未有言語,心中卻是一暖。

不過玄火壇內裏卻是大大出乎兩人意料。

裏面既沒有熾熱的火焰,也沒有雲易岚的蹤跡。兇神石像,古老圖騰,像蟄伏的猛獸,安靜無比。

“這就是八兇玄火陣了麽?”陸雪琪輕聲道。

張小凡道:“只是陣法的一部分。”

八兇玄火陣法無法輕易參透,兩人無意在此多做停留,唯一令人生疑的只有雲易岚,按常理猜測,這裏地火充沛,雲易岚應該會回來才對。

兩人心中都是不解,但見這裏空蕩一片,也只好作罷。

焚香谷內這次是真的空無一人了,顯然那兩個弟子已經是最遲離去的。兩人商議後,趕在黃昏前離開了焚香谷。

谷口離別之際,張小凡和陸雪琪兩人溫柔相攜,站在一處說了會話,然而事态緊急容不得遲疑,縱然有千般不舍,也不得不分別一些時候了,只是不知道下次見面又會是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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