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蘭斯的退學,也代表着行星樂隊中的所有成員都脫離了當時人們傳統思想中認知的正道,反而自甘堕落地走上一條歪門邪道。假如他們不想以後被人視為社會渣滓的話,只能孤注一擲,一門心思靠音樂去闖出個名堂,來徹底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沒後路了!

大家雖沒針對這事專門進行讨論,但每個人心裏都清楚地知道:“該玩點兒真格的了。”

這時候,蘭斯的靈感女神終于姍姍來遲。

她間接地提醒了大家:只要找準觸發點,事情就會變得簡單。

而退學這事……

毫無疑問,絕對是一大觸發點,它成功地給蘭斯帶來了很多新思路。

當晚,他順順當當地寫出了一首歌,将它命名為《Meretricious》,并在第二天見到詹姆斯後,興沖沖地把記錄着樂譜和歌詞的筆記本遞了過去,自己則抱着吉他準備充當伴奏,讓他試着開口唱一下,看看哪裏不合适,好繼續修改。

詹姆斯反射性地接過筆記本。

但他僅僅是看到歌名就傻眼了:“卧槽,這單詞什麽玩意兒?”

屋子裏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不小心暴露了什麽的詹姆斯,窘迫又掩飾地笑了笑。

然後,他想假裝剛才的事沒發生,抱着将功補過的心思,開始睜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筆記本上的歌詞,竭盡所能地想把它們唱出來,可越是緊張越是認不出。

他有些神經質地用手指在一行一行的單詞上劃來劃去,試圖去看清那些模糊又讓腦袋暈眩的讨厭存在,可額角都快冒汗了,也完全是無用功。

大約是度日如年的幾秒鐘……

蘭斯突然從他的手裏抽回了筆記本。

詹姆斯都沒好意思擡頭,太沒面子了!

但心裏除了一如既往升起的憤怒、焦躁和習慣性委屈外,又隐隐地多了絲愧疚。

盡管他以前可從不認為自己讀不出單詞這事到底有什麽可愧疚的?人又不是神,不可能掌握所有的技能,理直氣壯一點兒說,有些人一輩子連車都不會開,不也活得好好的!但問題是,如果這件事是所有人都能輕松做到,只有自己做不到的話,那似乎……好吧,确實挺掃人興的。

何況,蘭斯剛才明明那麽期待的樣子。

“人都有不擅長的東西,你說對吧,兄弟?”詹姆斯打岔地說。

他的綠眼睛有些緊張地左顧右盼,卻還努力試着緩和氣氛,笑嘻嘻地說:“畢竟,我不像你那麽聰明呀。不過,你也別太得意,不能因為這個就把我當笨蛋,我只是不那麽聰明……”

但蘭斯沒說什麽。

他平靜的聲音很快在詹姆斯耳邊響起:“Meretricious(華而不實)。和他分手吧,和他分手吧,他不是個真男人……”

詹姆斯微微一怔,立刻意識到對方正在把歌詞讀給自己聽,不由得驚訝地擡起頭。

蘭斯注意到了他的反應。

他板起臉,彎起手指去敲他的頭,嚴肅地說:“別走神,認真聽。”

沒有嫌棄,沒有嘲笑,沒有批評……

沒有任何讓人産生“我可能就是個垃圾”想法的話語!

Yes!這他媽才是我的好兄弟!

詹姆斯嘿嘿傻笑着點頭,松了一口氣,全身心地放松了下來,綠眼睛亮晶晶,舌頭還滿足地舔了舔兩顆尖尖小虎牙。

下一刻,他就像撒歡的小狗一樣開心又信賴地晃着尾巴湊過去,還把腦袋親昵地虛搭在蘭斯的肩膀上,一邊和他一起去看那個筆記本,一邊豎着耳朵,全神貫注地去聽每一句歌詞。

然後,随着蘭斯的聲音,那些以往怎麽都看不清,搞不懂的單詞,突然之間在大腦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好像一道閃電終于劈開蒙昧混沌的黑暗,帶來了一束光明。

只用兩遍!

他就把整首歌的歌詞全都記住了,包括那個超級難念的Meretricious.

不可思議!

奇跡一般!

‘但我和蘭斯認識并成為好朋友,這事本身就是奇跡吧。’詹姆斯在心裏想着,并且悄悄地感謝了那位巨肌天使。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默默虔誠祈禱:“哥們,我以後再也不抱怨你破壞我好好的生活了,也不再嫌棄你巨大的肌肉和性別了!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假如下次還來看我的話,務必讓我請你喝一杯茶吧。”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他倆一個彈吉他伴奏,一個高高興興地唱歌,配合默契地把這首歌慢慢修改,雕琢成型。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首歌的詞曲完全是由蘭斯一手包辦。

但很多地方又不可避免地存在詹姆斯的影子。

詹姆斯對音樂有一種得天獨厚的敏感。

他總能找到那些聽起來不合适的細節和段落,快速反應,将之提煉出來,并試着用有些笨拙的方式給出建議,比如“這裏調子起高一點兒會好聽吧?這裏要不來個假聲?這裏加個轉折更有層次感”等等。

蘭斯沒有随便拒絕任何一個提議。

他以一種讓人難以想象的謙遜态度,虛心納谏後,斟酌着決定是不是采用,當确定建議可行時,就不厭其煩、絞盡腦汁地将歌曲來回修改。

循環往複。

直到兩個人都滿意!

因此,蘭斯暗自計劃着,在寫詞曲作者署名時,一定要在後頭也添上詹姆斯的名字。

除此以外,還得說說這首歌的內容。

它是以一名暗戀者的口吻,規勸一名姑娘盡快和自己華而不實的男友分手,并極盡刻薄地去歷數那個虛僞男人所做出的種種造作和無聊行為,什麽穿薩維爾西服(仿版),擁有勞斯萊斯車(模型),喝拉菲紅酒(葡萄汁)。所以,最後……和我走吧,姑娘!我帶你去見識、見識什麽叫真!男!人!

對了。

他倆在歌名方面還産生了一些争議。

詹姆斯堅持認為Meretricious不太接地氣,既不在中學詞彙表裏,也不是A打頭。

所以,他要求換成類似于‘抛棄他,甩了他,和他分手’這樣的簡單名字,容易記不說,還非常點題,一目了然,又氣勢十足。

但蘭斯不太想改。

他認為,什麽‘抛棄他,甩了他,和他分手’簡直惡俗,而且,詹姆斯之所以想改名,純粹是出于私心,因為一開始不認識這個單詞的他,對這個單詞最不熟,也最懷恨在心。

最重要的是,這首歌表面意義确實如上所說,嚣張的暗戀者光明正大地勸姑娘和男友分手。

但實際上,這絕對不僅僅是一首‘勸分歌’,它內裏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蘭斯不确定詹姆斯能不能猜到。

他和所有人有着一樣的煩惱,既希望被理解,又不想被人直白地看穿。可歸根到底,人沒有喜歡孤單的,所以,想被理解的期待可能更大一些。

事實上,詹姆斯一點兒都沒讓他失望。

他聽到歌詞後的第一時間,就知道蘭斯在搞什麽鬼了。

瞧啊,記仇的音樂天才在發洩了。

那個要分手的男友,絕對是在象征着學校管理層中的那些頑固派。他在歌詞中極盡刻薄,辛辣地諷刺嘲笑他們一天到晚裝模做樣,道貌岸然,假做紳士,實際靈魂乏味空洞,如同塑料制品一般廉價,別說惡魔了,豬都不吃。毫無生命力,本質自我閹割,不算是真男人。

當然,這僅僅是猜測。

具體到底是不是這個意思,還需小心試探。

于是,一方隐隐期待,一方想要試探。

當詹姆斯提出“我再唱一遍給你聽”時,兩人各懷鬼胎地對視了一眼。

蘭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手指靈活地在吉他上撥動,前奏的旋律又一次流暢地響起……

詹姆斯一本正經地在旁邊輕輕打拍子,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可到了快開口的時候,卻猛地朝他做了個鬼臉。

太突兀了!

蘭斯差點兒被弄得彈錯弦。

可還來不及生氣,詹姆斯就擠眉弄眼地開口唱起來。

他故意用一種很賤的聲線,又損又帶着點兒壞笑意味的口吻,重新演繹了這首歌。

“和他分手!和他分手!他不是個真——男——人——”

比如,唱這句的後半句時,他會拖着怪裏怪氣的長腔,在“不是個真男人”那裏故意咬字格外清晰,綠眼睛還意有所指地瞟了瞟……

這個混蛋!

簡直像是被什麽東西直擊心髒!

蘭斯克制地抿了抿唇,吉他卻彈得越發行雲流水。

他們無聲對視一眼,完全不需任何言語的交流。

然後,蘭斯勾起唇角開始淺笑。

詹姆斯也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

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就這樣湧上了心頭。

世界就此變得不同。

那感覺實在是妙不可言啊!

在音樂中,兩個本質不同人,居然能做到完全理解、情感共鳴、心意相通。

為此,他們還脈脈對視了好一會兒。

可在唱完歌後,那種奇妙的感覺就戛然而止了。

而且,兩個男孩子不約而同地挪開了視線,因為……實在是娘兮兮地惡心人!

之後,他們又興沖沖地喊來鮑德溫和西奧。

樂隊四個人齊齊聚集在西奧家的舊車庫中,一起排練了這首新歌。

雖然鮑德溫和西奧沒有和詹姆斯一樣,一眼就看穿這首歌的內在含義。

但他們同樣喜歡這首朗朗上口的歌。

更何況,這歌是蘭斯寫的,是只屬于行星樂隊的。哪怕是出于一種‘自家孩子最好’的心理,他們也絕不會認為它很差。

沒想到的事,等正式排練時,一種神奇的感覺居然籠罩了整支樂隊。

那是一種極度契合的感覺,在以前的排練中從未出現過。

樂隊成員全都專注、熱情地做着自己的工作。鮑德溫為整首歌配上有節奏的鼓點;西奧的貝斯随後步步跟進;蘭斯的吉他從不讓人失望;詹姆斯這次的歌聲真是賤得既想讓人一拳把他打死,又想将他一把抓過來,摟到懷裏重重親一口!

大家優勢互補,整個樂隊合二為一,齊心協力地開辟出了一個音樂世界。

而在這個音樂世界裏,不再有披頭士,不再有滾石,不再有其它什麽知名搖滾樂隊的影子……

它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屬于行星樂隊、獨一無二的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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