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更
【看你傻眼不傻眼】
欣喜的是葉大姐。
心驚的是林生一夥。
這個環節是葉凡事先和葉大姐商量好的, 官差也是葉大姐叫來的。
他們都是縣衙的衙役,平日裏常在葉大姐的食肆吃飯, 彼此間多有照應。
左鄰右舍一見官差, 紛紛閃避,唯恐受了牽連。
他們以為這些衙役是林生叫來的, 單等着看葉凡姐弟的笑話。也有人覺得做得不妥, 壓着聲音對林生說:“不過是表兄弟之間的龃龉,何必驚動官差?”
林生也委屈, 根本不是他叫的好嗎?他是瘋了嗎,怎麽可能主動報官!
直到此時, 他都以為是葉凡做了什麽糊塗事, 這才驚動了官府。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路, 衙役們分作兩列行至院中。
林生連忙迎上去,賠着笑臉,“各位官爺來至鄙宅, 不知有何貴幹?”
衙頭挎着刀,威威風風地在當院一站, “拿人。”
林生看了葉凡一眼,“我這小表弟确實不着調了些,只是那為非作歹的事斷沒有幹過, 不知官爺可否通融一二……”
說着,就要從袖中掏錢——千萬不要認為他良心發現,真想救葉凡,只不過是謀劃着先把酒坊拿到手罷了。
沒成想, 那衙頭卻不吃他這一套,拿手一擋,足足一大串銅錢“嘩啦”一聲掉到地上,林生也被帶得一個趔趄。
衙頭大吼一聲:“把這些人綁了,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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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衙役們迅速行動起來,扭人的扭人,套枷鎖的套枷鎖。
“咔嚓”一聲,脖子上多了個大木枷,林生整個蒙了。
姜氏也白了臉色,失聲大喊:“官爺,是不是抓錯人了?這是我家當家的,你們要抓的人在那裏呀!”
衙役們卻不理她,不僅是林生,姜大也被拿住了。
黑臉大漢一見不妙,撒腿就跑。
衙役們豈容他輕易跑掉,“唰”的一聲抽出大刀,将他團團圍住。
普通人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明晃晃的大刀一見光,不知道多少人吓軟了腿——這年頭,就連農具都不能随意買賣,更別說武器。
黑臉大漢一夥也不敢再造次,雖不情願,還是被綁了個結實。
他們在縣裏開賭坊、放黑錢,為非作歹,早有惡名,如今葉凡挑起這個由頭,相熟的衙役立即回了縣令,逮着這個機會将人拿下。
也算是天時、地利、人和,趕着了。
至于林生,對于官差們來說,就是捎帶腳的。
衙頭同葉大姐相熟,跟葉凡說話也十分客氣,“葉小郎,你是首告之人,還得跟兄弟們往衙裏走一趟。”
葉凡揖了揖身,“這是應當的,今日辛苦各位了。”
衙頭笑笑,“分內之事,請吧。”
葉凡:“請。”
***
大寧縣地方不大,境內無甚風物特産,百姓們日子過得一般,再加上遠離京城,滿打滿算評上一個“中下縣”。
縣令姓譚名晖,看上去十分年輕,想來不及而立,生得寬額懸鼻,目光清明,倒像個耿介之官。
葉凡是特意打聽了他的行事作風才定的這個計劃,如今一見本人,心裏更踏實了。
驚堂木一拍,縣令例行詢問:“堂下何人?”
葉凡上前,抱拳揖身——當朝律法,首告之人并不用跪。
“草民葉凡,韓家嶺人,狀告城東巷林生及其同夥倒賣青銅器皿、坑騙錢財、僞造契書、謀奪酒坊……”
林生跪在堂中,聽他一字一頓地說着,細長的眼睛漸漸瞠大,失聲大罵:“葉凡,你瘋了!”
葉凡掃了他一眼,臉色和目光都是冷冷的,繼而從袖中掏出一物,交到衙頭手中,“大人,這是狀紙。”
衙頭交給主薄,主薄又呈給縣令。
譚縣令聽他口齒伶俐、面無懼色,早就高看了一眼,如今又見他連訟狀都寫好了,心下更是驚訝。
只是,這訟狀上的字跡……
譚縣令嘴角一抽,好不容易才維持住威嚴的表情。
既然有了訟狀,接下來的事就好說了,一樣一樣查辦便好。
首先,倒賣青銅器皿。
物證就在葉凡家裏,每一樣所花的銀錢及保單他都妥妥帖帖地收着;至于人證,更不用說,全縣城的人都知道葉家小郎買了一箱子假貨,保人就是他表哥。
其次,坑騙錢財,與前一項相關,不必另查。
至于僞造契書,則要分開來說。
一樣是借錢的字據,一樣是抵押酒坊的文契。
“大人,草民并非有意借黑錢,原以為去的是正經錢莊,沒成想卻受了蒙騙……契書簽訂明明就在昨日,誰知今日一看,卻成了天明元年!”
譚縣令微微颔首,面色平靜,“可是有人換了契書?”
“草民初時驚慌,也以為如此,後來細細一看,這才發現了端倪……”葉凡看了那黑臉大漢一眼,不慌不忙道,“草民聽說有一種紙,薄如蟬翼,遇水可化,因此便大膽猜測,是否與此有關。”
說着,便把那借據展開,指着日期那一行,“這裏确有粘貼的痕跡,大人一看便知。”
譚縣令雙目一眯,身體稍稍前傾。
他早知道黑錢莊有那腌臜手段,借此坑害了不少人。雖有心查辦,卻一直想不通他們是如何搗的鬼,如今聽葉凡一說,才恍然大悟。
難怪了!
若是在苦主簽字之時附上一層寫着真日期的“蟬翼紙”,事後用帶着濕汗的指肚輕輕一搓,下面露出來的就是假日期!
整張紙作假并不容易,倘若單是一兩個字,若非扒着紙頁細細去看,根本找不出破綻。
葉凡的借據确實留有黏合過的痕跡,但這張紙畢竟過了他的手,只要黑臉大漢一口咬定,死不認賬,案子便會陷入僵局。
慶幸的是,譚縣令頗有幾分才智,又是個做實事的,簽令一發,衙役們當即出動,一舉把黑錢莊給抄了,管事夥計打手烏拉拉抓過來十幾個。
——能同林生勾結的,也不是多有背景的,上面的頭頭聽到風聲跑了,下面的喽喽們自然無法成事。
譚縣令只沉着臉吓唬了幾句,立即便有人招了。甚至有人主動掏出一份拟好待簽的契書,所使用的手段同葉凡說的一模一樣。
譚縣令親自驗過,贊賞地看了葉凡一眼。
葉凡謙虛地躬了躬身,在心裏一個勁兒誇胖團。
是的,這件事是胖團發現的,不僅如此,小家夥還全程錄了像。
審到此處,黑錢莊一事算是有了定論。
別人暫且不論,至少黑臉大漢等幾個主謀被判個充軍或充役是免不了的——他們犯的事可不止葉凡這一件。
事已至此,林生也顧不得許多,只想拼了命地抽出身來。因此,他便咬死了借錢一事他只是作了擔保,并無參與。
那黑臉大漢一聽,登時怒了,大聲小氣地說了一大通。
林生自是不認。
于是,雙方在公堂上相互攀咬起來,免不了扯出更多的料。
譚縣令也不阻止,只讓主薄一一記下,只等事後查證。
林生還算有幾分急智,一見不妙,立即豁出臉面哭求:“草民也是受人蒙騙,還望大人明鑒!”
他瞅了葉凡一眼,哀聲道:“草民因着親戚關系誠心作保,就連那酒坊的抵押文書都是草民同表弟一起按了手印的,草民實在不知為何、為何就落到了這般情境……”
“你按了手印,我可沒按。”葉凡聲音冰冷,“誰人不知,那狀元酒坊是我葉家幾代人的心血,就算我把自己賣了都不會賣它!”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不知誰在衙外叫了一聲“好”,圍觀的百姓皆對葉凡高看一眼。
林生狠狠地瞪着他,顫着手從懷裏掏出契書,呈給譚縣令。
雖然譚縣令的心已經偏向了葉凡這邊,但是,倘若抵押文書果然是真的,不僅林生有可能減輕罪責,就連葉凡前面的一應布置也要重新考量。
葉凡卻是半點擔憂也沒有——他家小胖團連玉玺都能拓出來,更別說改改手印。
他們能僞造字據,自己就不能僞造手印嗎?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罷了,葉凡半點愧疚之心都沒有。
衙役當堂采了手印,譚縣令、兩位縣丞,并縣尉、主薄、錄事等人共同比對,并在案宗上簽字作證。
比對的結果自然讓林生無法接受,當堂大鬧起來,挨了一頓板子才消停。
譚縣令拍了驚堂木,收押的收押,釋放的釋放,只待整理證據,審判畫押,即可擇日宣判。
被衙役帶走時,林生經過葉凡身邊,咬着牙,恨不得生吃了他。
葉凡也是納悶,謀財的是你,害命的也是你,你如今落到這地步不過是咎由自取,怎麽反倒像是我害的?
***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此事塵埃落定的時候,姜氏那裏卻留了一手。
說起來,這姜氏還算有些來頭,若不是皇帝換得勤,如今她興許還是個官家小姐也說不定。
說句誇她的話,這人很有幾分魄力,眼瞅着丈夫和兄長被關進了大牢,她雖然驚懼,卻不肯認命。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死命地想着法子。別說,還真讓她想起來一個人。
如今這驿館中住着一個州府來的長史,專管地方民政之事,算是譚縣令的頂頭上司。
這人是姜氏父親的同窗,姜氏少時同他家女兒交好,因此對他有些了解,才幹平平、政績了了,卻有幾分後臺,且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貪財。
于是,姜氏連忙換了衣裳,整了妝容,把家裏能動的錢物全都拿出來,零零整整竟有四五百兩。
再加上葉老爹當年替林生備下的聘禮,裏面有幾件金銀首飾,合在一起也算一筆“巨款”。
這些錢有九成都是從葉凡那裏坑來的,如今卻被她用來對付葉凡。
當真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