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更

【誰還沒個後臺呢】

譚縣令的做事效率非常高, 連夜審問林生等人。

這一夜,小小的大寧縣難得熱鬧了一回, 衙役們連夜行動, 不到天亮,就把騙子們的幾個窩點都給抄了。

除了葉凡去過的那處宅院, 另有工坊、庫房, 抄出來的青銅器物上百件,有簇新的, 有處理中的,也有“做舊”成功準備出手的。

這些東西弄好之後會賣往大寧及其周邊各縣, 騙來的錢財不計其數。

論起來, 林生在其中還算個不大不小的管事, 前些天他就是去了安州賣東西。

隔了一天,譚縣令再次升堂。

葉凡、葉大姐都去了。

若不是酒坊那邊離不了人,于叔原也想來, 他就想親眼看着林生遭報應,好到葉老爹牌位前上香。

這件事在縣裏傳得沸沸揚揚, 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已經有了定數,就等着縣令宣判。

就連譚縣令自己都是這樣認為的。

誰都沒想到會生出變故。

就在令簽将将扔下的那一刻,一個穿着五品官服的長史來至縣衙, 傳令官開道,灑水鳴鑼,動靜鬧得不小。

譚縣令下堂相迎,百姓們也紛紛跪拜。

那長史姓袁, 長得鼠目猴腮,一臉奸相。

不等人讓,他便徑自坐到了主位上,還裝模作樣地問起了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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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縣令心下皺眉,嘴上還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了,并強調了“證據确鑿,一應人等皆已認罪”。

“呵!”袁長史冷冷一笑,語氣陰陽怪氣,“別是用了刑吧?”

譚縣令一聽,臉色十分不好,“下官依律辦案,斷不會屈打成招。”

袁長史漫不經心地翻了翻案上的口供,随口道:“依的是什麽律?”

譚縣令抿着唇,不再言語——他算看出來了,這位上鋒是來給惡人撐腰的。

方才看到姜氏出現的那一刻,葉凡心下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如今見這長史如此行事,更加肯定了這一想法。

正思量着如何應對,他便聽對方問到了自己頭上。

“哪個是葉凡?”袁長史的聲音就像是從鼻子裏哼出來的。

葉凡上前,不卑不亢,“草民在。”

袁長史把眼一眯,聲音尖得刺耳,“大膽刁民,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草民是首告,依律無需跪拜。”

“呵,你倒挺懂。”袁長史并未發作,反而笑了。只是,那笑容絕對稱不上和善,倒像是憋着更大的怒意。

“來人!将這個知法犯法的刁民給本官拿下!”

縣衙中的官差們面面相觑,正遲疑着該不該應聲,早有那長史帶來的人上前,将葉凡扭住,押着半跪下。

“凡子!”

葉大姐原本站在堂外,此時一見,不管不顧地往衙內沖。

那長史早聽了姜氏的讒言,瞧上了葉大姐手裏的鹵味方子,正愁沒由頭治她,她就主動送上了門。

他眯了眯眼,單等着葉大姐沖進來,治她個“擾亂公堂”之罪。

就在這時,先前那位衙頭快步走到門邊,将她攔住,“大人在此,豈能容你放肆!”

他面上表現得兇惡,實際卻背着身給葉大姐使了個眼色。

葉大姐看到了,還是擔心,拽着他的衣袖求道:“我不放肆,就想進去跟大人說清楚,讓他放了凡子……”

衙頭稍稍讓開半步,剛好能讓她瞧見葉凡。

葉凡扭過身,沖葉大姐搖了搖頭,提醒道:“阿姐,別沖動。”

葉大姐呆呆地站在原地,面上滿是擔憂。

衙頭松了口氣,重新站到譚縣令身後。

袁長史的詭計就這樣被攪和了,陰恻恻地瞪向衙頭。

那衙頭就像沒看見似的,大馬金刀地站在那裏,目不斜視。

袁長史無法,只得把火氣撒在葉凡身上。

“幸虧本官在此,否則就讓你這奸詐之徒得了逞!”

他把證言等物往案上一拍,厲聲道:“你說你買的青銅器是假的,證據何在?我看是你偷梁換柱,意圖栽贓陷害!”

不用葉凡辯駁,譚縣令便代為說道:“大人,此事下官已查明,造假的窩點俱已找到,一應人等也已捉拿歸案……”

不等他說完,袁長史便輕咳一聲,眼神中帶着濃濃的警告。

即便如此,譚縣令還是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若說栽贓,總得有個由頭,下官想不通,葉凡為何要栽贓于林生?”

袁長史冷冷一笑,“由頭自然是有。”

“下官願聞其詳。”

袁長史朝外招了招手,“姜氏,你來說。”

那姜氏理理衣角,大步走至堂中,先是給林生、姜大使了個眼色,繼而才看向葉凡,尖聲尖氣地嚷道:

“大人有所不知,這厮早就将酒坊賣與了我家夫君,如今卻是反了悔,不想給了,因而才會使出如此奸計!”

葉凡翻了個白眼,根本不想搭理她。

譚縣令沉聲問道:“葉凡,可有此事?”

“并無。”

他又看向姜氏,“你說他把酒坊賣于你家,可有字據?”

“他當時遇見難事,急着用錢,因是親戚,原想着過了難關再說,因此當初并未立下字據。”姜氏說得有頭有尾,真的似的。

葉凡差點就信了,“我何時犯了難,要賣酒坊換錢?”

姜氏拿眼瞅着他,煞有介事地說:“年前舅父走時,等着錢下葬,你忘了?”

葉大姐一聽就炸了,“姜氏!你個不要臉的娼婦!還敢在這裏提我爹?也不怕下元月半睡覺不得安生!”

姜氏眼神一慌,當真生出幾分懼意。

袁長史趁勢拍下驚堂木,“葉凡,你先是毀約不認,後又勾結惡人陷害林生,可知罪?”

若不是眼下的情形略苦逼,葉凡還真想笑上一場——這貨可以呀,不看卷宗,不管證據,自己就把故事編圓了!

試問,這姓袁的為何如此偏幫姜氏?

說到底,為的不過是個“利”字。

一來,姜氏不僅給了他大量錢財,還允了他狀元酒坊的三成紅利。

要不說這個婦人有些才能呢,單是三言兩語一說,就如此空手套白狼地将姓袁地拉到了同一條船上。

二來,青銅器造假、黑錢莊坑人兩樣,涉及的人事衆多,在這安州地界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大案——争功貪功這種事,姓袁的做了可不止一回兩回了。

如此大的餡餅擺在面前,由不得他不盡心。

再者,這姓袁的私下裏派人查了葉凡的根底,不過是個沒了爹娘的孤子,雖說祖上與李家交好,如今根本沒聽說兩家還有交情。

他早就盤算好了,只要尋個由頭把葉凡往牢裏一關,狠狠地用上幾次刑,不怕他不招。

就這樣,袁長史只憑着姜氏的一面之辭,就硬生生将整個案件翻了過來。

“來人,将葉凡押至大牢,本官要親自審問!”

葉凡猜透了他的想法,哪裏肯就範?因此把心一橫,拼了命地反抗起來。

葉大姐也顧不得許多了,跌跌撞撞沖到衙上,試圖護住葉凡。

姜氏一見,不幹了,當堂和她撕扯起來。

一時間,衙中大亂。

縣衙的差役大多是譚縣令的心腹,譚縣令沒說話,他們便不動。袁長史帶來的人就那麽幾個,在葉凡劇烈的反抗下,很難得手。

胖團趴在葉凡頭上,氣得鼓圓了小身子,看到誰欺負葉凡,就咻咻咻地朝他放冷箭。

于是,以葉凡為中心,那些同他扭打的人不是莫名其妙崴了腳,就是平白無顧摔了跤。

袁長史氣得站起身來,沖身邊的長随吩咐:“拿上本官的信物,請司馬大人過來——讓他把那二百州兵都帶上,就說有反賊作亂!”

譚縣令一聽,當即變了臉色,“大人,‘反賊’之說未免太過嚴重了!”

“都要刺殺本官了,不是反賊是什麽?”袁長史氣極敗壞地推了長随一把,“還不快去!”

那長随連忙應下,疾步跑向衙外。

沒成想,這人剛至門口,就仿佛撞到了什麽似的,突然倒飛出去,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阮玉撣了撣鞋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嬉皮笑臉地站到了門邊。

緊接着,一條長腿跨過門檻。

深藍色的鍛面短靴,墜着玉豆的馬面褶裳衣,魚鱗葉齊腰明甲,鎏金護肩,東珠玉冠……

至于那英武的面容,尋常人根本不敢直視。

李曜在堂中站定,冷冷地掃了一圈,直把那袁長史一夥吓得兩股戰戰,方才不輕不重地說:

“本侯聽聞,這大寧縣內出了反賊?”

袁長史顫着腿,慌慌張張地跪爬過去,“侯、侯爺,下官參見侯爺!”

非是他見了大官就慫,只是因為這人是李曜。

即便他如今沒了官職、沒了兵權,那也是曾經以一人之力幹翻契丹三千兵将的戰神呀!

——走路帶着陰風、渾身環繞着冤魂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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