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侯爺才是芝麻餡】
葉凡之所以會覺得吃驚, 是因為他聽着這個聲音太耳熟了。說不上從哪裏聽過,就是下意識覺得是認識的。
只是, 當他擡起頭, 看到對方的長相,卻發現根本不認識。
葉凡定了定神兒, 問:“郎君想買金針菇?要多少?”
安榮從馬上下來, 眉眼溫和,含着俊逸的笑, “原本只想要上兩捆嘗嘗鮮,如今看到凡凡賣得這般實惠, 便想占個便宜, 多買些。”
葉凡注意到他的稱呼, 不由地愣了愣——除了李曜,這個地方只有一個人這般叫他,那就是……
“安兄?”
安榮朝他擠了擠眼, 逗小孩似的,“認出來了?”
“真的假的?”葉凡不由地站起來, 聲音不自覺拔高。
不怪他這麽驚訝,從安榮日常寫信的口氣中,葉凡一直想象着對方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像個無欲無求的佛爺。
眼前這個人明明是個身形颀長、面容俊雅的年輕郎君,和“中年”、“白胖”半點邊都搭不上!
他瞪着眼, 把安榮上上下下看了個遍——這樣的行為在外人看來多少有些失禮,安榮卻絲毫沒有介意,反而還配合地轉了個圈。
“可還滿意?”
葉凡斂起面上的訝異,擺出一副嫌棄的姿态,“說什麽和我爹平輩論交,還騙我叫‘叔父’,你哪裏來的底氣?”
若不是自覺矮了一輩,他也不會答應對方叫他“凡凡”。
安榮哈哈一笑,“玩笑而已,凡凡還在記仇?”
“且忘不了呢!”葉凡橫了他一眼。
兩人默契地對了對拳頭,相視一笑。
有些人就是這樣,哪怕只是初見,也能一眼看出,彼此會成為傾心相交的知己。
***
家裏來了客人,葉凡也顧不上擺攤了,把東西胡亂收拾了一下,笑嘻嘻地招呼着安榮回家吃飯。
筐子有些大,葉凡又長得白白嫩嫩,一看就是沒力氣的。
安榮沒多說,只是在他裝好了金針菇後随手把大筐拎到了自己手上。
葉凡萬般不好意思,連忙伸手去接:“我背着就行,怪沉的。”
“無妨。”安榮溫和地笑笑,側身躲開,“走罷,凡凡不是說要請我吃菌鍋麽?”
葉凡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空着手,走在他身邊。
安家的小厮看到了,連忙緊走兩步,想要去接,安榮卻是搖搖頭,低聲吩咐了句什麽。
小厮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恭敬地欠了欠身,牽着馬遠遠地墜在後面。
單是這麽一個小小的細節,葉凡就看出來,安榮的手腕,似乎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樣溫和佛系。
安榮明顯不打算在他面前掩飾,主動挑起話題,“凡凡不好奇麽,回子這次為何沒來。”
葉凡笑了笑,玩笑般說:“我剛想問呢,一個月不見,還真有點想他。”
“做錯了事,在受罰。”安榮也笑了笑,道,“既如此,下月便讓他來。”
葉凡眨了眨眼,“那安兄回頭一定要告訴他,這個人情算他欠我的。”
“好。”安榮笑意溫和。
很奇怪,明明都是寬額濃眉、五官立體,李曜給人的感覺威武,淩厲,不容侵犯,安榮卻溫和、俊逸,讓人不由地想要親近。
葉凡扭頭看向旁邊的人,腦袋裏天馬行空地想着,這樣的人如果放在現代,一定會成為國民校草。
正走神兒,冷不丁撞上一堵硬實的“牆”,緊接着,右邊手臂被抓住了,幾乎同一時間,左邊胳膊也被抓住了,兩邊同時用力——
“嗷!”葉凡一聲痛呼,變了臉色。
李曜手上一松,目光沉沉地看向對面的郎君。
安榮對上他的視線,愣了愣,下意識地放開。
李曜順勢把人拉到懷裏,溫熱的手附到他右臂上,像是消除印記似的掃了掃,又捏了捏,做完這些才關切地問:“怎麽了?”
“差點被拉成兩半,你說怎麽了?”葉凡沒好氣地踹他,試圖甩開他的手。
李曜不僅沒放開他,反而抱着人轉了半圈,把少年從身前放到身側——剛好是遠離安榮的那一邊。
葉凡沒有理解其中的深意,依舊像個小跳蚤似的發脾氣,“你下次出現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總是這麽神出鬼沒,要麽把人吓死,要麽把人撞死……唔,鼻子都被你撞痛了,胳膊也差點被拉斷!”
葉凡喋喋不休地說着,李曜時不時應上一聲,手臂一直搭在他肩上,毫不避諱地宣告着主權。
安榮落後了半步,看着兩個人之間的互動,心內的驚訝比看到這韓家嶺的數裏花海還要多上百倍。
他原以為,這個長安侯之所以重視葉凡,大抵是因為他手裏的那些新鮮東西。可是,目前來看似乎并非如此。
或者說,李曜的心思當真這般深重,将少年哄得團團轉?
安榮眸光一黯,看來,他應該重新考量這件事了。
***
安榮很守信,既是“金桂之約”,他這次來不僅帶了兩壇上好的桂花酒,還帶了兩棵挂滿花的金桂樹。
金桂原長在南邊,別說偏僻的韓家嶺,就連安州城都不多見。
安榮為了運送這兩盆花,可謂是煞費苦心——先是找人訂制了巨大的陶盆,再連根帶土一起挖了,整個栽到陶盆裏,騾車穩穩當當走了十來日,才趕在今日到了韓家嶺。
單是為着這份心,葉凡就感激不已。
“都說桂花香十裏,果然如此!”
“從前光聽說了,還沒見過活的。”
“對了,聽說金桂是所有品種裏花期最長,香氣也最持久的。”
葉凡兀自誇了一通,發現沒人配合,暗搓搓杵了杵李曜,“你說是不是呀?”
李曜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葉凡悄悄橫了他一眼。
安榮好脾氣地笑笑,溫聲道:“凡凡喜歡就好。”
李曜端着酒盞的手指緊了緊,一雙鳳眸淩厲地掃過去,“凡凡?”
安榮頓了頓,微微一笑,“侯爺有所不知,我同葉公算是故交,便把凡凡看作晚輩了。”
李曜挑眉,“晚輩?”
“就是這麽一說,又不是真的晚輩。”葉凡忙強調。
若是從前他也認了,此時看到安榮的模樣,晚輩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李曜抿了口酒,再次開口,“轉運使大人前來敝縣,有何要事?”
安榮和其他勳貴子弟不同,他是科舉入仕,憑實力得到了安州轉運使一職,負責安州境內的財政和監察,這其中并不包括大寧。
李曜這樣說,多少有些問責的意思。
安榮執了執手,不卑不亢,“侯爺切莫誤會,下官此次只為訪友,與公務無關。”
“是嗎?”
“正是。”
“安王可知?”
“無可奉告。”
至此,談話中的火藥味已經遮不住了。
葉凡掐了把李曜的胳膊,嘴巴幾乎貼到他耳邊,“你今天怎麽回事?”
李曜微抿着唇,沒有回答,而是将他手邊的酒盞收走,換成一杯溫熱的清茶。
葉凡皺了皺鼻子,關注點立馬被轉移,“我不要喝這個!”
李曜勾唇,“忘了先前貪杯的後果?”
呃……
葉凡縮了縮脖子,好叭……暫時不喝好了。
雖然不一定次次都撒酒瘋,不過,萬一呢?他可不想當着外人的面扒到李曜身上跳“鋼管舞”。
安榮雖始終垂着頭,專注地“研究”着杯中的清酒,卻沒有忽略對面脈脈湧動的氣息,那是第三個人無法融入的。
李曜不再責難,安榮也退了一步,主動說要出去走了走,不必陪。
葉凡堅持着給他做導游,卻被李曜拉住,“莫先生叫你去學堂,想來有事要談。”
葉凡立馬重視起來,“不會和二小有關吧?”
前日他還聽小錘子說,關二小太聰明了,把先生都問住了——葉凡卻知道,那小子哪裏是聰明,一定是問了什麽古怪的問題,先生不好回答!
李曜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低垂的眉眼間含着淡淡的笑,似乎又有些無奈,故意誤導葉凡。
葉凡真信了,于是也不再客氣,只能對安榮執了執手,誠懇道:“既如此,只能失陪了,安兄記得回家吃飯,夜裏也在窯洞休息,不必再趕去城裏。”
安榮聽到“回家吃飯”四個字,心底生出一種無法言說的暖意,便頂着李曜黑沉的目光,微笑地應下。
這邊,葉凡拉着李曜,一路直奔李家莊園。
今日休沐,莫先生原本正在自己的小院裏喝着桂花酒,賞着面果花,手裏還拿着一卷古韻十足的竹簡,是真正的戰國舊物,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冷不丁聽到李曜找他,莫先生以為有何大事,連忙漱去口中的酒味,又換了衣裳,急匆匆趕到閣樓。
空蕩蕩的閣樓上除了李曜,還有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正是他一心想要結交的那個。
莫先生心頭一喜,暗自想着,侯爺終于想通了,不由地有幾分激動。
誰知,葉凡比他還激動,此外還有些緊張,“先生,我家二小慣愛調皮,您多擔待,他哪裏有不對的您盡管告訴我,我教訓他。”
莫先生:……
這是唱得哪一出?
“就是……能不能別讓他退學,就我姐那脾氣,八成得把他屁股打爛了。”葉凡搓了搓手,表情十分不好意思。
莫先生:……
等等,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李曜輕咳一聲,給他使了個眼色。
“哦,二小呀!”學堂裏孩子那麽多,排行老二的不下十個……講真,他根本分不清葉凡說的是哪個。
這大概是莫先生此生最機智的時刻,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正想跟小郎君說呢,那小子近來可不大好學。”
“是是是,讓您費心了。”葉凡點頭哈腰地賠着不是。
李曜看到少年這個模樣,心裏老大不舒服,清清淡淡地說:“行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莫先生去忙罷。”
莫先生:……
葉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