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貪心不足, 自取其辱】

葉凡帶着小家夥們往油葵地裏鑽了一趟,扛回十來個大花盤——幹活的主要是李曜和關大小, 其餘人負責搗亂。

包括葉凡。

回來的時候, 日頭已經落到了西山上,葉凡像個小尾巴似的圍着李曜轉, 一邊跳着腳一邊拿手比劃。

“你看, 我也長個了,快到你眉毛了。”

關二小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舅舅,你再蹦得高一些, 就到侯爺腦瓜頂了。”

葉凡氣得敲他腦袋, “別笑話我, 有你發愁的時候!”

關二小晃晃腦袋,一臉自得,“先生說了, 我這叫‘光長心眼不長個兒’。”

關三小仰眼圓乎乎的腦袋,天真地問:“二哥, 啥意思?”

“意思就是,你哥我聰明絕頂,将來要靠智慧贏得別人的尊重, 而不是個頭!”

關三小嘴巴張得圓圓的,一臉崇拜。

葉凡驚奇地看看關二小,又看向李曜,“我小時候真像他這樣?”

好想一巴掌拍死呀!

李曜但笑不語。

遇到臺階, 他十分自然地護到葉凡腰間,免得他掉下去。

這一情景落在袁二娘眼中,不知生出了多少心思。

“那是誰?”她怔怔地站起來,輕聲問。

于三娘原本不想搭理她,轉念一想,不由地笑笑,得意地說:“那個就是長安侯大人,喏,東邊那個大宅子就是他的。侯爺最器重我家小郎,聽我娘說兩家還訂了親。”

所以,你們姐妹就死了這條心吧,我家小郎是不可能娶你們的!

出乎她的意料,袁二娘聽到這樣的話不僅不失望,反而顯出幾分羞澀。

“是嗎?那可真好……”一句話說得纏纏綿綿,倒像為她自己感嘆似的。

于三娘心思純淨,自然不知道袁二娘起了何等匪夷所思的念頭。

——長安侯嗎?果真是個不錯的人選。

——若我能拿住他的心,做了那個大宅子的主母,看還有沒有人敢嘲笑我庶出的身份。

她擡頭看向臺階,不由地把李曜身邊的人想象成了自己。

——長安侯面對葉小郎君這樣粗魯無禮的人都能溫柔體貼,更何況是她?

懷揣着這樣的白日夢,袁二娘平白地生出許多信心。

她自認姿色不凡,此時更加仔細地整了整頭飾和衣裳,學着家裏那個小妾娘親的模樣,一步一喘地走到李曜跟前,盈盈下拜:

“妾身見過侯爺。”

細細軟軟的嗓子,仿佛能掐出水來。

葉凡正拿油葵擋着臉,想要去吓葉二姐,突然聽到這聲音,自己先吓了一跳。

“啥玩意?”

“不重要。”

李曜攬着他的肩,看都沒看袁二娘一眼,不緊不慢地走到院中。

後面四個小的學着他的樣子,把袁二娘當塊石頭似的繞過去。

葉凡重新舉起大花盤,笑嘻嘻地湊到葉二姐跟前,粗着嗓子說:“猜猜我是誰!”

葉二姐的聲音溫溫柔柔,“是二小麽?”

“哈哈!猜錯了!”葉凡移開花盤,一臉燦爛的笑。

“二姨母,我在這裏呢,那個是舅舅!”關二小脆生生地提醒。

“啊,原來是凡子呀!”葉二姐暖暖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小家夥們全都笑了。

“幼稚!”葉三姐沒好氣地白了他們一眼——真不知道是誰在逗誰。

葉凡丢下花盤,跑到庫房裏不知道翻騰什麽去了。

李曜不用人招呼,自顧自坐到柿子樹下,目光始終追随着葉凡,眼底的笑從未褪去。

袁大娘被他吓怕了,躲在窯洞裏不敢出來。

袁二娘壯起膽子,還要上前。

于三娘連忙攔住,“你可安生些吧,那可是堂堂侯爺,戰神大人,像咱們這樣的尋常人,見着了就該低着頭,看都不能看上一眼!”

還有一句她沒說——別看他此時一副好脾氣的模樣,那是因為對着自家小郎君,換成別人試試?

袁二娘卻不這麽想,尋常人不能看上一眼,她又不是尋常人!

“侯爺可是要用茶?妾身給您換壺熱的來。”她笑語喃喃,盡力做出小意溫柔的模樣。

李曜終于瞅了她一眼,緩緩地吐出一個字,“滾!”

明明音量不高,卻叫所有人都驚了一瞬。

于嬸第一個反應過來,忙去拉袁二娘,“小娘子,快回屋裏歇着罷!”

袁二娘被李曜臉上的冷意吓到,怔怔地任由于嬸拉進屋子。

關二郎挑了挑眉——那可不是冷意,是實實在在的殺意。

一時間,原本熱熱鬧鬧的院子變得鴉雀無聲。

直到葉凡頂着雞窩頭,歪歪扭扭地扛着木頭和鐵軸做成的脫粒機,從庫房裏出來。

長安侯大人終于卸去渾身的低氣壓,起身接過,輕輕松松放到院子裏。

“呼——”

葉凡松了口氣,眉飛色舞地介紹:“這就是脫粒機,終于派上用場了。”

歡快的聲音,打破了院中的沉寂。

長安侯大人面色如常,淺淺一笑,“怎麽用?”

“不知道了吧?”葉凡朝小家夥們招招手,“來,舅舅給你們露一手。”

小家夥們重新圍攏過來,好奇地看着。

其實葉凡也是第一次用,不過,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可不想丢了面子。于是,只得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只見他拿起一個花盤,煞有介事地放到兩個滾軸之間,用腳一踩,滾軸緩緩地轉動起來,花盤被一點點吞了進去。

小漢子們目不轉睛地看着,發出“哇、哇”的驚嘆。

滾軸底下連着一個漏鬥,只聽丁丁當當一陣響,一粒粒黑黑小小的油葵籽從漏鬥裏掉出來,落到了地上。

“凡凡,要用盆子接着呀!”胖團在腦海裏提醒。

葉凡輕咳一聲——我忘了,我會承認麽?

好在,小漢子們根本不計較這些,眼瞅着油葵籽漏出來,一個個興奮地去抓。

大人們也停下手中的活計,饒有興致地看着。

“凡子,這油葵不是用來榨油的麽,現在剝了做什麽?”

“不僅能榨油,還能炒着吃。”

“跟炒黃豆似的?”

“差不多,油葵吃起來更香。”

葉凡想到後世的某洽牌瓜子,肚裏的饞蟲也被勾了起來。

油葵籽和食用型葵花籽相比顆粒要小上許多,但種子更飽滿,脂肪和維生素含量更高,炒出來更香——就是吃起來麻煩了點,因為太小了。

于三娘對花盤很感興趣,原本嵌着密密麻麻的油葵籽,經過滾軸之後,籽粒被輾了下去,花盤上只留下一個個嫩黃色的小格子,就像蜂房一樣,整齊有序,十分好看。

“這個可以給我嗎?”于三娘期待地問。

“地裏多的是,你要喜歡,全留給你。”

于三娘變得十分開心,抱着花盤去跟葉二姐讨論。想必過不了多久,娘子們的繡針之下又會多出許多新鮮的花樣子。

葉凡軋了兩個就被關二小推開,剩下來的十幾個油葵盤被小漢子們搶着軋,一會兒的工夫就收上來一小籮油葵籽。

原本應該曬幹了再炒,小家夥們卻等不及,央着葉三姐拿鐵鍋炒了。

雖然依舊有些濕,卻鹹鹹香香,就連葉凡都吃了兩小把。

至于李曜,皮剝了不少,籽全進了葉凡的肚子。

長安侯大人甘之如饴。

***

袁家姐妹相繼受了驚吓,只是,兩個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袁大娘雖然腦子不好使,好在有點自知之明,從此之後下定決心,見了長安侯能躲多遠躲多遠。

比如,吃晚飯的時候,因為李曜在場,她就沒敢出來,而是請求葉二姐把飯端到屋裏去——難得說了個“請”字,于嬸沒讓二姐動手,自己給她端去了。

袁二娘的想法恰恰相反。

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自信,得到那樣的對待不僅沒退縮,反而對李曜的傾慕更甚。

——侯爺如此正直,倘若成為他的妻子,豈不是不用擔心家裏家外的那些個賤人們?

——為了這潑天的富貴,即便厚着臉皮,搭上身家,忍辱負重,也值了!

“忍辱負重”四個字,若是讓葉凡聽到,八成會笑掉大牙。

存着這樣的期待,袁二娘很快便收拾好心情,主動從窯洞裏走了出來。

于嬸愣了愣,委婉地說道:“二娘子,方才我把飯送進窯洞了,裏面清靜些……”

袁二娘權當聽不出來,輕輕柔柔地說:“我們姐妹随同嫂嫂前來做客,哪裏有不出屋的道理?總不能如此勞煩你們。”

一句話既捧了自己,又貶了袁大娘。

于嬸暗嘆一聲,若不是怕葉二姐難做,她根本不想管,是死是活,全是她自找的。

葉凡似笑非笑地道:“你們确實是來做客的,我二姐可不是。”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葉二姐當真在袁家過得不好,那就不用再回去了——永遠不回去。

現在之所以還給姓袁的留着一分情面,只是因為事情還沒弄清楚,不方便把事情做絕——只是不方便,不是不忍心,更不是不敢。

有了李曜的對比,袁二娘越發覺得葉凡無禮又蠢笨,想到袁大娘一心撲在他身上,就忍不住幸災樂禍。

她倒要看看,等她當了侯夫人,袁大娘在葉家能不能過好!

理想是美好的,怎奈現實不留情面。

袁二娘瞅準了李曜身邊的位置,正要去坐,不知從哪裏閃出來一個人高馬大的護衛,不由分說地擋到她面前。

“你,去那邊。”墨青自小缺根筋,從來不懂憐香惜玉。

袁二娘一怔,吓得後退了兩步。

這工夫,李曜便拉住葉凡的胳膊,按在了身邊。

葉凡還不樂意呢,梗着脖子叫喊:“我要挨着我阿姐!”

李曜不理他的叫嚣,不緊不慢剝好了蝦,塞到他嘴裏。

“唔……好吃。”

瞬間老實了。

反觀袁二娘。

她順着墨青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圈小漢子圍坐在石桌旁,手裏抓着筷子,臉上拖着鼻涕,眼睛瞅着她,正不懷好意地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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