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壞蛋來啦!】
彼時, 白鹿正在南坡上吃蘑菇,胖團飛來飛去幫它找又大又嫩的。
不經意看到一個灰頭土臉的人走進谷地, 小家夥一眼就認了出來。
“凡凡, 壞蛋來啦!”
葉凡正在枕着手臂翹着腳,懶洋洋地曬太陽, 乍一聽還以為小家夥在開玩笑。
“兒子別怕, 真有壞蛋來了爸爸給你打跑他。”
胖團急吼吼地踩到他臉上,跳啊跳, “是那個欺負姐姐的壞蛋,凡凡快打他呀!”
“姓袁的?”葉凡騰地站起來, 怒氣沖沖, “在哪兒?”
胖團伸出細細的小胳膊, 朝着谷中一指,“在地裏!”
葉凡擡眼一瞅,正瞧見一個白衣的身影, 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鞋幫、褲腿、衣角上沾滿了黃土,哪裏還有半分初見時的人模狗樣?
“呵,來得正好!”
葉凡憋足了氣, 正愁沒地兒撒,他随手掰下一截木栅欄,冷笑着鑽進了油葵地。
且說袁秀才,身上一文錢沒有, 想雇個驢車都不行,只得靠着雙腿走過來。
從大寧縣到韓家嶺并不遠,但中途要踏過荒地、翻過土丘、趟過晉江支流,到底是弱叽叽的讀書人,走了大半天,磨了腳底、酸了雙腿、髒了衣裳,還出了一頭一身的汗。
到後面,整個人頭昏腦脹,先前的怒火也散了,只想着能走到就好。
好不容易瞧見這片谷地,袁秀才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當頭就挨了一棒。
他只覺頭上一陣悶疼,伴随着“嗡嗡”的耳鳴,不由地跪到地上,嘶聲吼道:“何人無禮?”
“你爺爺!”葉凡咧了咧嘴,心裏一陣快意。
袁秀才雙耳嗡嗡亂響,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色厲內荏地呵斥:“我有功名在身,爾敢當街行兇,可知何罪?”
“打的就是你這個蠢貨!”葉凡一腳把他踹趴在地上,掄起木棍就招呼起來。
袁秀才的臉埋在土裏,旁邊鋪着農家肥,剛要說話,不小心吃進去一口,臭烘烘的氣味塞了滿嘴,胃裏一陣翻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卧槽!敢髒了爺爺的地!”葉凡被他惡心得不行,打得更起勁兒了。
胖團檢查過葉二姐的記憶,親眼“見”過袁秀才虐待二姐時的畫面,因此,小家夥比葉凡更氣憤,伸出小爪子去抓袁秀才的臉。
就連好脾氣的白鹿都沒忍住,狠狠地給了他兩蹄子。
袁秀才滿地打着滾,只覺得千萬根鞭子抽在身上,還有什麽東西在刺啦啦地撓他的臉,肚子上也仿佛有重錘擊打,總之,就是疼。
袁秀才疾聲大呼,終于開始服軟,“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葉凡冷哼——連你爺爺是誰都不知道,打死活該!
“我我我、我給你錢!求別再打了!”袁秀才眼淚鼻血一起流,哪裏還有半分曾經自诩的風骨?
葉凡撇開頭——這哭爹喊娘的樣子,簡直丢了讀書人的臉,接着打!
“酷刑”仿佛持續了一千年,直打得袁秀才頭疼臉脹屁股腫,恨不得當即死了才好。
終于,葉凡胳膊酸了,重重地給他臉上來了一腳,這才扔了木栅,跑到坡上,大聲叫喊:
“快來人呀,招賊啦——有人偷油葵!”
話音未落,坡那邊便蹿出十來個大漢,有韓家嶺的,也有北來村的,都是廖椁安排過來看地的。
這些人一聽有賊,頓時精神起來,不問青紅皂白,打一頓再說。
于是,好不容易在葉凡手下撐着一口氣的袁秀才,最終還是沒耐得住漢子們的拳腳,昏死過去。
“別鬧出人命。”葉凡即使再氣,依舊維持着最起碼的理智。
姓袁的确實該死,但不能這麽死,也不能死得這麽容易,更不能死在他手上。
“成,留着一口氣,打完送到郎中家,救回來,接着打。”漢子們笑呵呵地開着玩笑。
并非他們鐵石心腸,而是因為聽說了袁秀才的惡行。
如今,袁家的事在縣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葉二姐的遭遇也被左鄰右舍宣揚了出去,大夥早就憋着一口氣。
——韓家嶺的小娘子,是你想欺負就能欺負的?
——小恩公的親阿姐,竟敢有人如此糟蹋!
——只要打不死,就往死裏打!
就這樣,袁秀才第一次過來找葉二姐,人沒見着,倒是挨了一頓狠揍,活活丢了半條命。
幸好邊老大夫醫術好,把他救了回來,身上的傷用了葉凡提供的方子,三五天就養得差不多了。
袁秀才沒錢付診金,原想賴在葉凡身上,醫館的小學徒——就是先前喊“師祖被驢叼走了”的那個——背着小手,脆生生地說道:
“診金別想賴,掌櫃已經跟衙門那邊說了,花了多少工夫,費了多少藥材,都從你的俸銀裏扣!”
袁秀才險些再次昏死過去。
***
袁秀才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如今又被扣了月俸,眼瞅着就要揭不開鍋了。
袁家各房自私自利,即便有錢也不肯往外掏,寧可白天一起餓着,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在被窩裏吃。
就連袁家主母都是這樣的作風,袁秀才還能指望誰?
他咬了咬牙,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葉二姐帶回來。
這次他學聰明了,賣了幾本書,當了一身衣裳,咬咬牙雇了幾個打手,浩浩蕩蕩地往韓家嶺去了。
沒成想,葉凡突然變了态度。
就像李曜說的,事情早晚要解決,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讓葉二姐從那個家脫離出來,再慢慢清算不遲。
畢竟,如果葉二姐仍然是袁家婦,袁秀才下毒行兇,是為死罪,她勢必會受到牽連。
葉凡覺得有道理,于是,他這次不僅沒跟袁秀才起沖突,還順順當當地讓他進了家門。
只是,葉二姐并不在家。
早在兩天前,她就已經開始去李家莊園上工,每天早出晚歸,中飯都是在那邊吃的。
說起來,她那彩織的手藝是跟南邊來的一位老師傅學的。
當年中原戰亂,波及到周邊各處,百姓流離失所,拖家帶口逃往北地。
葉老爹以一飯之恩換取了老師傅的信任,老師傅從此留在韓家嶺,并收葉二姐為徒,直到因病故去。
“彩織”這一叫法是從老師傅那裏傳下來的,實際就是結合了構圖、挑染、彩線編織的一門手藝,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巧思。
這些年袁家的娘子們不是沒想過偷師,卻沒一個學得成。
放眼整個大晉,技藝如葉二姐這般娴熟精湛的兩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
再加上葉凡的關系,李曜給她開出了一個月二十貫的工錢——要知道,上等的廪生每月的俸銀也不過五六貫。
葉二姐卻說什麽都不肯接受,即便葉凡撒嬌耍賴地勸都沒讓她改變主意。
李曜明白她內心的訴求,只得暫時把工錢的事壓下,以便安她的心。
葉二姐心內感激,做起活來更加賣力。
眼下,袁秀才見此情景,一口氣梗在喉間,上不去下不來。
他花了大價錢請來這些打手,就是想趁機報複回去,沒成想,葉凡竟然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不是沒想過學着葉凡的樣子,不問青紅皂白打了再說。怎料,葉家窯洞裏裏外外站了許多披甲的兵士,少說得有上百個,他怎麽敢?
葉凡看着他那張豬肝臉,憋笑憋得胸口疼。
——孫砸,老實待着吧,爺爺還能讓你占了便宜?
袁秀才不敢翻臉,只得冷冷地說出此次來的目的,“那個賤——”
葉凡把眉一挑,他立馬閉上嘴,改了話頭,“讓她出來,跟我回家。”
葉凡心底冷笑,嘴上卻是利落地說:“成,你等着,我這就去叫。”
袁秀才皺了皺眉,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好說話——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猜對了。
葉凡出了窯洞,下了西坡,晃晃悠悠進了李家大門,徑直往內院而去——李曜早就交待過,他來李家不必再通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內院北邊有個獨立的大院子,李曜特意叫人隔出來,安置買來的幾十名女工。
如今,除了葉二姐,袁家姐妹也在這裏。
說起來也是諷刺,袁秀才被打的事在村裏傳得沸沸揚揚,她們不可能沒聽見。然而,這倆人就愣是裝成了聾子,不僅不回家探望,就連問都沒問過一句。
倘若“自私”也分等級的話,袁家人絕對是最高級。
袁大娘、袁二娘不會幹活,只拿着“陪伴嫂嫂”當借口天天往這邊跑。
葉凡沒攔着,李曜便由着她們去。
這樣一來,袁二娘反而生出莫名的信心,覺得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時不時就想着往外院跑。因着葉二姐軟硬兼施的約束,她才沒有弄出什麽亂子。
此時,葉凡背着手進了大院,也不急着說正事,而是像往常那樣在二姐跟前晃了一圈,搗了會兒亂,惹得二姐不輕不重地拍了他兩巴掌,這才心滿意足地走開,晃悠到袁家姐妹跟前。
如今,袁大娘一心存着嫁給他的心思,自然是抓緊機會表現。
袁二姐私心裏早就以“侯夫人”自居,把自個兒當成了高枝上的金鳳凰,越發地看不上他。
葉凡偏就要挑事兒。
“二娘呀,”他翹着二郎腿,叫得親昵,“袁秀才來了,想接你們其中一個回去,你們倆商量一下吧!”
“真有此事?”
“讓她回去!”
姐妹兩個同時開口。
葉凡笑笑,“袁秀才這會兒就在家裏等着,你們倆趕緊選出一個,也好早點收拾。”
袁二娘皺了眉,袁大娘瞪了眼,姐妹兩個對視一眼,生出濃濃的火藥味。
袁大娘騰地站起身,撒嬌般站到葉凡身邊,“小郎,你知道的,要走也該是她走。”
我知道個屁呀!
葉凡聞着她身上刺鼻的脂粉味,沒忍住打了個大噴嚏。
不知道是鼻涕還是口水突然噴出來,好巧不巧地落到袁二娘臉上。
袁二娘尖叫出聲,惡心又氣惱。
袁大娘叉着腰,哈哈大笑。
袁二娘甩了甩衣袖,丢下一句“我去跟兄長說”,便氣沖沖地走了。
袁大娘生怕她使壞,匆匆跟了上去。
葉凡看着姐妹兩個你推我搡幾乎要打起來,愉悅地拍了拍手,“搞定!”
他相信,以袁二娘的智商——好吧,确切說是野心——一定能成功地把袁秀才擋回去。
“撒花撒花~”胖團繞着他飛了一圈,新學的撒花技能毫不吝啬地使出來。
葉凡撮了撮鼻子,好奇道:“你剛剛往她臉上扔的啥?”
“網紅面膜,專業爛臉。”
胖團捂着嘴笑了一會兒,繼而又有點不好意思地對了對手指,“會不會很惡毒?凡凡不要讨厭我……”
葉凡豎起大拇指,“兒子,真棒!”
“(*^__^*) 嘻!”
***
再說袁秀才。
葉凡走了許久,半晌也沒回去。
他在院子裏坐着,頭上頂着大太陽,渴得嗓子直冒煙。
“丫鬟,拿碗水來。”
于三娘正躲在西屋繡花,這話自然是對着她說的。
李五娘也在——她非常遺憾上次揍人的時候沒有幫上手,這次是專門來看笑話的。
她向來把于三娘當成好姐妹,這會兒見袁秀才張口就是“丫鬟”,自然不樂意了。
“又不是沒手,自己倒!”
于三娘捂着嘴笑笑,剛剛直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小錘子原本扒在窗戶後面看熱鬧,聽到這話,眼珠一轉,自告奮勇地嚷道:“我去倒!”
于三娘一聽,忙斂住了笑,“還是我去吧,別讓他受了委屈。”
李五娘抓住她的手,擠了擠眼,“你且看着,那小子吃不了虧。”
不得不說,還是李五娘了解小錘子。
小家夥特意跑到竈間,舀了半碗刷鍋水,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夠,又壞兮兮地加了點料。
袁秀才端着滿滿一碗溫湯水,眉頭皺得死緊,“這是什麽水?怎麽這個色?”
“不就是茶麽!”小錘子翻了個小白眼,“愛喝就喝,不喝就渴着。”
看到他這個态度,袁秀才反而放了心,舉起碗大大地飲了一口,繼而眉頭皺得更緊——什麽茶,怎麽一股尿騷味?
這韓家嶺,遍地是屎(油葵地的農家肥),茶水一股尿味(這是真的),真是個鬼地方!
小錘才鑽回窯洞裏,樂得直打滾。
兩個小娘子也雙雙倒在被垛上,笑得肚子疼。
袁秀才意識到不對,正要發作,袁家姐妹剛好你拉我扯地沖進了院子。
看樣子,倆人在路上戰況還挺激烈,頭發散着,衣領開着,袁二娘的臉還紅紅腫腫,爛了似的。
袁秀才皺了皺眉,并沒有關心她們的情況,而是陰恻恻地問:“怎麽只有你們兩個來了,葉氏呢?”
袁大娘挺了挺腰,擺明立場,“葉小郎說你要接我們其中一個回去,兄長,先說好,我死也不回去!”
“我接你們做什麽?”袁秀才沒好氣地哼道,“去,把葉氏給我叫回來!”
袁大娘愣了愣,一臉不解。
袁二娘突然回過味來——她們這是讓葉凡給耍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這其中于她們而言并沒有什麽差別——倘若葉二姐回去了,她們也沒理由繼續待下去。
袁二娘心內稍稍一思量,便猜到了袁秀才此行最根本的目的。
她捏着帕子,當即下定決心,為了更大的圖謀,少不得要犧牲一些。不過,這個虧能不吃就不吃,至少不能讓她自己吃。
這樣想着,袁二娘臉上便帶了笑,“阿姐,借一步說話。”
袁大娘冷不丁聽到她那聲嬌滴滴的“阿姐”,渾身一個激靈,立馬警惕起來——長這麽大袁二娘叫她的次數屈指可數,每叫一次,她都要吃個大虧。
“我不過去,有事就在這裏說。”
袁二娘心裏罵着蠢貨,嘴上更甜,“你看你,當着兄長的面,我還能害你不成?”
“當着老天爺的面你還不是照樣害我?”袁大娘打定了主意不上她的當。
袁二娘無法,只得沉了臉色,威脅道:“這事若是我自己辦成了,你就自己跟兄長回去罷!”
袁秀才看到她們倆在那邊叽叽咕咕,耐心告罄,“小蹄子,磨蹭什麽?還不快去把那賤人——”
“嘩”的一聲,滿滿一盆泔水澆在了他頭上,一滴都沒浪費。
袁秀才氣瘋了,毫無風度地大吼:“下賤東西,不長眼麽!”
于嬸叉着腰,冷冷地說:“嘴巴太臭,給你洗洗。”
至此,葉、袁兩家算是公然撕破臉了。
李五娘興致盎然地趴在窗棂上,一臉驚奇,“三娘,嬸子可真厲害!”
于三娘吐了吐舌頭,她也第一次見于嬸發這麽大火。
袁秀才胡亂抹了把臉,氣得渾身顫抖。
“不過一個奴才,也敢如此對我!給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打手們撸起袖子,一臉邪笑。
部曲們整齊劃一地站起身,逼近牆頭,手中的長矛齊刷刷一壓,厲聲齊呼:
“喝!”
打手們頓時吓軟了腳。
袁秀才同樣心頭發顫。
袁大娘和袁二娘雙雙跌到地上,尖叫起來。
這下輪到于三娘驚奇了,“你家部曲可真厲害!”
李五娘嘻嘻一笑,“是因為長兄厲害。”
于三娘認同地點點頭,“侯爺真是個好人。”
那得看對誰——李五娘默默地吐槽。
打手們紛紛扔下錢,灰溜溜地出了院子--錢有的是機會賺,保命要緊。
袁秀顫着手一枚枚撿起來,再也不敢提打人的事。
于嬸哼了哼,志得意滿地回了窯洞。
袁二娘跌坐在地上,心呯呯直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激動的。
——這就是長安侯的實力!
——她将來過的就是這種一呼百應的日子!
想到這裏,她也不計較那點損失了,只悄悄湊到袁秀才跟前,低聲說:“兄長,我知道你想讓嫂嫂回去織布……”
袁秀才冷冷一哼,臉上閃過一絲被看破心思的窘态,又很快被怒意壓了下去。
袁二娘忙道:“兄長勿惱,且聽我說上一說——你可知道嫂嫂如今在侯爺府上做工,每月有多少銀錢?”
“多少?”
袁二娘伸出兩根手指。
袁秀才皺了皺眉,“才兩貫?”
“二十貫。”
袁秀才立馬變了臉色,從頭到腳寫滿了貪婪。
袁二娘心下略松,從袖中掏出一個布料上乘,針腳粗糙的荷包,讨好地遞過去。
“兄長若缺筆墨錢,便先用我的,等着嫂嫂的工錢下來,再還——”
話還沒說完,袁秀才便把荷包奪了過去,“什麽你的我的,不都是家裏給的?小賤丫頭,何時學會藏私房錢了?”
袁二娘被他猴急的樣子弄得一愣。
在她的印象中,這位兄長雖有些怪癖,平日裏慣愛做出一副讀書明禮的樣子,怎的今日如此……
莫非,家裏的情況真的如傳言所說的那般糟麽?
這樣的話,就更不能回去了。
袁二娘咬了咬牙,更加堅定了原本的打算。
袁秀才扒開荷包瞅了眼,一方面暗自滿意,另一方面又憤憤不平。
這些人吃他的、花他的,如今出了事,反而一個個算計他,哼,有朝一日他翻過身來,叫他們好看!
袁二娘見他把錢收了,再次開口,“兄長,便叫嫂嫂留着吧,總比在家掙得多。再者說,你交給我的那件事……”
袁秀才聞言,面色一正。
他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方才壓低聲音,鄭重地問:“那件事,如何了?”
“有些眉目了。”袁二娘含糊其辭。
袁秀才皺眉,“什麽叫‘有些眉目’?到底怎麽樣了?”
袁二娘隐晦地指了指李家那邊,輕聲說:“兄長先前說的那個軋棉機,還有嫂嫂織的那些布,都同外面的大肚子樹有關。”
這事并不稀奇,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自然不能叫袁秀才滿意。
就差這臨門一腳,袁二娘怎麽也不肯放棄,于是她狠了狠心,吹了好大一頭牛。
“兄長再等等,那果子我能弄來。”
袁秀才眼睛一眯,“當真?”
“當真。”袁二娘捏着帕子,點點頭。
只要再給她些時間,讓她把長安侯搞上手,別說一兩個果子,就算把樹挖走,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
別管袁秀才信不信,反正她自己是信了。
袁秀才雖不大信,但是願意賭這一把。
別管袁二娘是偷是搶,是成是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損失。
成了,他可以借此讨好那位貴人。敗了,也是袁二娘一個人的事,于他,于袁家并無幹系。
懷着這樣的打算,袁秀才這頭收了袁二娘的錢,答應了她暫時讓她留下。
至于葉二姐那邊,他也沒打算放過——就算不弄回家,至少也要出一口氣。
冷血、貪婪、自私……種種人性的醜惡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大搖大擺地穿過谷地,明面上讓大夥看到他離開了韓家嶺。
待走到無人處,他又悄悄溜了回來,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了東坡下。
他特意向袁二娘打聽了葉二姐上下工的時辰,單等着堵她。
殊不知,他的一切行動皆沒逃過閣樓上的三雙眼。
墨青性子耿直,最看不起這種奸詐之徒,是以主動請纓,“侯爺,屬下去處理了他。”
“不用。”李曜搖搖頭,凡凡說了,不想這麽快結束。
他收回視線,看向墨白,“下毒之事,查得如何?”
“屬下無能。”墨白面上現出幾分赧然,“雖已斷定确有其事,怎奈時間久遠,證物不足,單憑一個藥方恐怕無法治罪。”
“證物不足?”李曜一哂,“那就讓它足。”
“是。”墨白毫不遲疑。
墨青的注意力還在袁秀才身上,猛地想起什麽,急急地道:
“侯爺,方才屬下聽到他兄妹二人的密語,似乎另有所圖。”
“讓他圖。”李曜淡淡道。
墨青眨眨眼,有點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