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一團亂債
周偈低頭走在青石鋪就的小路上,落腳處總是小心避讓飄落在地的花瓣,一陣春風來,花落缤紛,周偈擡起手接住了一片,腦海裏卻出現一雙微垂的丹鳳眼,腦袋上還頂着幾片花瓣,一團傻氣。周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恂王妃沈氏走在周偈身後,見到周偈難得的笑臉,忍不住問道:“殿下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
“沒什麽。”周偈收回了笑臉,随意的說,“只是覺得母後今日氣色好于往日,有些寬慰罷了。”
“今日見母後,也覺得母後甚為慈和,并不像殿下說的那般難親近。”
“許是因為見到你來吧,往日我來,都是不理不睬的。”周偈吩咐道,“既然母後喜歡你,那你以後就多進宮陪母後吧。”
“是。”沈氏微斂一禮,恭順的跟在周偈身後,看着滿園落花,感慨道,“飄花缤紛,剎那芳華,雖只一瞬,卻能讓人欣喜許久,每每思之,自有柔情。”
周偈聽着沈氏的感慨,回想着那些讓人欣喜許久的一瞬,一個從天而降的金色身影突然就自心底跳出來,趕走了兇惡的飛鷹,端的是潇灑帥氣,英氣逼人,怎麽……周偈又想到了那個腦袋上頂着花瓣的傻臉。
“怎麽現在就長成了這樣?”周偈心內腹诽着,臉上卻是沈氏沒見過的溫柔笑顏。
沈氏突然就紅了臉,稍湊近周偈,輕聲問道:“殿下也是記起了那年七夕嗎?”
周偈愣了一下,看着沈氏莫名其妙的嬌羞,仔細回想了所有的七夕,實在不知道沈氏指的是什麽,只好頗為歉疚的問:“哪一年?”
“就是那一年乞巧宮宴。”沈氏的臉更紅,聲音幾不可聞,“殿下……要走了我的絹帕。”
“啧!”周偈心裏好似有千軍萬馬呼嘯着奔騰而過,這次腹诽的目标換成了自己,“周偈啊周偈,這種莫名其妙的風流債都能讓你撞上,你也是很可以了。現在讨債都讨到家裏來了,看你怎麽收場!”
“那日的女公子原來就是王妃?”周偈故作奇道,“本王那日原是為奉川翁主讨要的絹帕,未想到竟與王妃結緣,真是奇妙啊,哈哈。”
“殿下是為了這個原由?”沈氏聽着周偈假得過分的笑聲,原本的嬌羞已經僵了一半,聲音也沒了剛才的柔情,“那殿下可知,如此直白的讨要絹帕,會令女子多想?”
“那是本王思慮不周,唐突了。”周偈向着沈氏微斂一禮,陪笑着說,“本王回去就命人多買幾條絹帕,向王妃賠罪。”
“不必了。”沈氏維持着面上的端莊,冷冷的說道,“你我已是夫妻,無需如此贅禮。”
滿園絢麗都變成了礙眼的俗陋,回府的馬車裏,氣氛尴尬得讓周偈想跳車。好不容易挨到府,一進門又看見那個傻了吧唧的半妖常随正畏畏縮縮的躲在廊柱後面探頭探腦,真是沒一件讓人順心的事!看來這皇宮以後還是得少去,去了就沒好事!
暮色從慎王府回來就一直在腦子裏反複揣摩着銳兒的話,揣摩了好幾天也沒揣摩出個所以然。這天又自己一個人邊轉圈邊揣摩的時候,正好趕上周偈回府。周偈一道目光刺過來,驚得暮色寒毛都立起來了,想着大概是自己過了這麽久都沒去跟周偈認錯,周偈怕是已經忍無可忍了吧。
“今天一定要找個機會跟殿下認錯。”暮色腦子裏想着這個念頭,人卻一直在書房外躊躇,躊躇來躊躇去就躊躇到了半夜,見周偈還不回屋睡覺,暮色心裏的躊躇變成了奇怪,悄悄推開門鑽進去,竟對上兩道森冷的眼刀。
周偈倚在榻上,正捧着一卷書就着塌邊的立燭随意翻看,聽見響聲擡起頭,就看見暮色正鬼頭鬼腦的溜進來。
“你來幹什麽?”周偈冷冰冰的問。
“我……”暮色想着既是認錯就要先伏低,乖乖的走到榻前跪好,老實的回答,“來跟殿下認錯。”
暮色的回答讓周偈有些意外,但稍一想,似乎隐約又猜到幾分,當下隐去面上的神色,依舊冷言問道:“錯在哪?”
“錯在……”暮色把想了好幾天的話說了出來,“那天失手推了殿下。”
“再有呢?”
“直呼殿下的表字。”
“嗯,還有嗎?”
“妄議殿下的容貌。”
“沒了?”
“額……”暮色躊躇了,在腦子裏一遍又一遍想着銳兒說的那句“他要什麽我都會給他”,深吸一口氣,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躲開了。”
燭火“啪”的爆了一個燭花,周偈聽到了自己心裏牆塌的聲音,忙不疊的又壘起一半,看着暮色雖難為情但卻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表情,周偈站起身,走到暮色面前,席地而坐。
暮色眼中是明顯的驚詫,下意識的往後退,卻被周偈抓住了手臂。
“怎麽還躲?”周偈的語氣裏失望明顯大過憤怒。
“不躲。”暮色忙跪坐好,向着周偈表忠心般的猛搖了搖頭,“絕對不躲。”
“你怎麽知道的?”周偈突然問。
暮色顯然沒有明白周偈所指,沖着周偈使勁眨巴着丹鳳眼,問:“知道什麽?”
“知道躲開了是錯的。”
“銳兒告訴我的。”暮色實話實說。
周偈松開了手,語氣裏只剩失望:“他怎麽跟你說的?”
“他說半妖常随要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不管主人的命令是什麽。他還說,主人要什麽都得給。”
“那我要什麽了?”
暮色不知如何表述更為貼切,想想銳兒說過的“兩個人親親抱抱的睡覺就是侍寝”,暮色試探着向周偈伸出了手,見周偈沒有喝止,方大着膽子抱住周偈,在周偈耳邊輕聲問:“殿下是想要暮色侍寝嗎?”
周偈心裏剛砌好的牆又塌了,可這一次是被一個叫銳兒的紅毛鬼踹塌的,讓周偈不爽到極點。
“放肆!”周偈沒有動,語氣一點都不嚴厲的喝止了一聲。
暮色放開周偈,不解的問:“殿下不想要暮色這樣嗎?”未等周偈答話,暮色好似突然想到答案,委屈的問,“殿下是嫌棄暮色嗎?”
“嫌棄你什麽?”這次輪到周偈不解。
“嫌棄暮色是個男人。”暮色的委屈中夾雜着無奈,嘀咕道,“我就知道不行,銳兒還說沒事。”
周偈無話可接,暮色不知又想到什麽,看看周偈的神色,又低頭自己合計一番,又看看周偈的神色,終忍不住說:“殿下,銳兒說公卿世家裏有很多人是好男風的。”話到嘴邊暮色到底是猶豫了一下,卻依然不死心的問,“殿下是嗎?”
“本王明天就要去找周俍把這個銳兒要來!本王要天天折磨他!弄死他!”周偈心裏将銳兒千刀萬剮了幾百遍,才咬着牙一字一頓的回答:“本!王!是!”
暮色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伸手又将周偈抱住,可周偈的心裏卻恨得五髒六腑都在冒煙,用力推開暮色站起身。暮色莫名其妙,跪坐在地上,擡頭看着周偈的憤怒,問:“殿下為什麽又生氣了?”
“問你!”周偈怒道。
“我……”暮色垂下丹鳳眼,咬着唇使勁的思考,半天還是沒想出來,只得老實的說,“不知道。”
“不知道?”周偈冷笑一聲,“你剛才不是什麽都挺懂的嗎?現在又說不知道了?”
“剛才的都是銳兒告訴我的。”
“啊,都是銳兒告訴你的,他可真好啊。”
“他……”暮色想起了在神見之森的日子,點着頭說,“是挺好的。”
“容貌也很好,是吧?”
“嗯。”暮色誠實的答,“千落莊最英俊的半妖。”
“武技也出衆?”
“很厲害,尤其千葉落,得蘇靈師真傳。”
“而且,要什麽都給。”
“嗯,摘星射月,要什麽都會給。”
“既然他這麽好……”周偈陰恻恻的說,“明日本王就把你送到慎王府吧。”
“啊?”暮色突然驚醒過來,急道,“殿下不要暮色了嗎?”
“不要了!”周偈賭氣說道。
“為什麽?”暮色抓住周偈的衣擺,哭喪着臉問,“暮色又做錯了什麽?殿下為什麽就不要暮色了?”
周偈冷哼一聲,鄙夷道:“年長還能吃,本王要你何用?”
年長和能吃都能成為過錯,暮色真是委屈到極點,忍不住抱怨道:“暮色是比常人能吃一些,可是暮色幹起活來不知道累啊,若是殿下嫌棄暮色吃得多,那暮色以後少吃一點。至于年長……”暮色撇着嘴,不服氣的問,“暮色正當青春,哪裏就年長了?殿下為什麽要嫌棄?”
“比本王年長的本王都嫌棄。”周偈強找着理由,“本王不喜歡年長的。”
王之喜惡,原罪之首,暮色也無從争辯,剛要洩氣卻突然發現了解決辦法,忙開心的跟周偈說:“這個好辦,暮色是半妖,陽壽不遵人間數,老得慢,殿下卻是常人,老得快,再過幾年,殿下就比暮色年長了。”
周偈沉默了,周偈感覺自己被人點了任督大穴,周偈覺得胃有點疼。周偈看着仰起的丹鳳眼裏竟然是等着被誇獎的期待,心底那個從天而降的金色少年灰飛煙滅了。
“滾!”周偈的話簡潔明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腦內小劇場】
銳兒:你的求生欲很不強啊。
暮色:這個你沒跟我說。
銳兒:那你下次作死不要連累我。
周偈:你倆怎麽又在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