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村郊游醫
周偈一大早從書房出來,差點兒踩在暮色身上。
“你幹什麽呢?”周偈被吓得不輕,怒道,“大早上的發什麽瘋?”
暮色的三魂七魄已經跑得差不多了,看到周偈後,鄭而又重的向着周偈大禮伏地,了無生氣的說:“暮色是來向殿下辭行的,殿下既不要暮色,暮色也不要去什麽慎王府,暮色這就回界靈殿向禦神請罪,脫魂充軍,任憑禦神發落。暮色走了以後,萬望殿下保重身體,照顧好自己,天寒記得加衣,三餐莫要延食。逢年過節,殿下也不要無端發火,小心傷了肝肺。若是殿下……”暮色越說越傷心,忍不住開始抽泣,“若是殿下有個三長兩短,暮色……”
“閉嘴!”周偈越聽越離譜,壓低聲音喝止道,“本王還沒死呢,你都開始號喪了?”
暮色被言靈堵住嘴,只得挂着眼淚看着周偈,一張臉委屈到極致。周偈盯着這張臉看了半天,突然撐不住笑了一下,無語道:“你可真是實心眼,什麽話你都當真。”
暮色依舊只看着周偈,周偈無奈道:“說不要你是氣話,誰讓你先氣我的。”見暮色還是不說話,又補了一句,“想說什麽就說吧。”
“我發誓!”暮色經歷大悲大喜,忙不疊的表着忠心,“以後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再也不氣殿下了!”
“但願你能記得住。”周偈甩了一句話轉身往後院走,示意暮色跟上。
“殿下?”暮色跟着周偈從後門出了府,好奇的問,“這是要去做什麽?”
“去見一個人。”周偈說着翻身上馬,暮色緊随其後,二人從南門出了都城。出城再行二十裏,卻是到了一處村郊的藥王廟。
暮色心內詫異,周氏先祖本為擅術一族,解天啓血祭狐妖借得妖丹之力才平了九州之亂建立周幽王朝,這是上到七老八十下到開蒙孩童都知道的典故,因此周幽朝尊祖為神。雖朝廷并不嚴禁其他宗教,但身為皇室宗親,不拜外廟也是祖制。此時周偈雖未着彰顯身份的衣飾,但怎麽看都是公卿世家的公子,在這村郊野裏顯得十分紮眼。眼見周偈就這麽大刺刺的走進去,暮色總覺得不妥,卻沒敢多言。
周偈走進藥王廟,并沒有朝拜,只繞着正殿走了一圈,随後站到了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面前。
“近日天暖,蟲豸複蘇,家中小兒苦受其擾,聽聞此處的避蟲藥囊多有奇效,特來索買。”周偈沖着書生說,“不知哪種甚好,請閣下指點一二。”
“若是為稚童使用,這種甚好。”書生從面前的桌案上挑了一個藥囊遞給周偈,“此種藥性不烈,味道不濃,且加了些許安神之物,最适小兒用。”
“那就要這個吧。”周偈接過藥囊,又從懷裏摸出一錠金子,放在桌案上,“多謝。”
書生被周偈的豪氣吓到,忙向着周偈躬身一禮,為難的說:“公子出手甚為闊綽,可區區藥囊不值此金,況且,小人并無碎金找還公子。”
“那就不用找了。”周偈笑了一下,“剩下的權當是我給閣下的酬謝。”
“酬謝?”書生不解,“小人并為替公子做過什麽。”
“我謝閣下……”周偈意味深長的說,“當年為我長兄煎湯侍藥之勞。”
一句話令書生呆立當場,反複打量周偈許久後,才躬身一禮,試探着問:“請恕季彥無禮,敢問公子可是恂王?”
“是。”周偈扶起季彥,嘆道,“季君,你可讓本王好找啊。”
如此說來就是找了很久,季彥不解,未問周偈何故找他,只問:“不知恂王如何知道季彥在此。”
周偈沒有回答,卻說:“此處不适詳談,季君可有說話之所?”
季彥聽聞,忙将周偈引進藥王廟一側的居舍裏,有些歉疚的對周偈說:“寒舍簡陋,請恂王恕罪。”
周偈搖搖頭,開口說起了當年之事。
當年驚聞周佶病逝诏獄後,十二歲的周偈直闖進紫微宮,責怪武興帝害死了自己的長兄,武興帝大怒,但念在周偈年幼尚無法寬解失兄之悲,武興帝沒有降罪周偈,只罰周偈閉門思過。嚴冬一季,周偈在恂王府內吹了三個月的西北風,反複想的只有一個問題——是那川西隘的朔風冷,還是诏獄的牢底冷?他不相信,挨過北疆三年苦寒,又挨過川西隘嚴霜風雪的周佶會被诏獄的陰冷濕寒奪去性命。當他回過神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為周佶診治的季彥問個清楚。可誰知,季彥卻早已辭去太醫一職,離開了皇宮。周偈立刻派人去了季彥祖籍,但卻遍尋無人。越如此越讓周偈心生懷疑,從此開始了大海撈針般的尋找。
“這一次是聽聞此地竟有一位村醫,為人平和、醫術高明,我就想會不會是季君,誰知……”周偈苦笑道,“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誰知季君一直就未曾離開帝都。”
“季彥學醫不精,愧對奕王。”季彥聽了周偈的緣由,頗為羞愧,“當年未能護奕王安康,還請恂王降罪。”
“季君莫要如此說,為長兄一事我也曾遍訪當年的诏獄獄卒,俱言季君當年為長兄煎湯侍藥,衣不解帶,甚為辛苦,更曾為長兄試嘗藥石。那時若無季君在左右,長兄在诏獄的日子恐怕更為困苦。”
提起周佶,季彥也忍不住好一陣唏噓,又聽周偈突然問:“不知季君對長兄的病可有疑惑之處?”
季彥沉默了。若說沒有疑惑是不可能的,季彥青年從醫,自認醫術也算上佳,診周佶之疾,無外乎是尋常的寒症。誰知藥石齊下,連換多方,不但一絲好轉沒有竟還愈演愈烈。雖然周佶說自己是在北疆三年的積傷舊疾,但正如周偈所言,就算诏獄困苦,就算有舊疾,但正當壯年的周佶怎麽也不至于如此羸弱。是以周佶病逝,季彥大受打擊,不日就辭醫離宮。可走在半路上又不甘心自己多年所學前功盡棄,這才留在帝都村郊,一邊行醫糊口一邊期望查清真正的病症所在,以慰自己的向醫之心。
周偈聽完季彥的話,當下明白季彥和自己一樣都有懷疑。只不過季彥懷疑的是自己的醫術不精,而周偈就很簡單了,他懷疑周佶壓根不是病死的。
想到此,周偈對季彥說:“不瞞季君,我也對長兄的病十分疑惑,只苦于身邊無可信又懂醫術之人。季君若也同我想的一樣,不如随我回府,一起詳查此事?”
季彥聽聞只想了一瞬就明白了,自己是周佶的醫官,若周偈有懷疑,第一個就該懷疑的是自己。不管怎樣,周偈既已千辛萬苦的找到自己,就無論如何都會将自己帶走,詳加審查。今日他親自現身,話又說的如此客氣,一是看在自己當年侍奉周佶的确盡心盡力的份上,二是因事情尚有疑窦,自己還有可用之處。皇子禮請,自己若不識擡舉,那就要自讨苦吃了。反正自己也是孤身一人了無牽挂,當下沒有多耽,簡單收拾了一下随身用的物品,就跟着周偈回了恂王府。
回去的路途無馬可騎,周偈吩咐暮色向村民買了牛車,拉着季彥慢悠悠的回了都城。周偈依舊沒走正門,從後門引着季彥進了府,誰知一進去就撞見了王妃沈氏和長吏吳長安。
沈氏見到周偈,面色微愠,語氣也頗為不滿的說:“殿下一早不辭而別,讓人好生擔心。”
“王妃多慮了。”周偈的語氣略有不耐煩,“本王時常這樣,吳長安是知道的。”
吳長安一早起來已經被沈氏詢問半天,心裏早就叫苦不疊,此時聽聞周偈的話,心裏更是大苦,想着“殿下你作妖不要牽連我”嘴上卻陪着笑說:“是是,殿下事務繁忙,常會如此。”
“既如此殿下也不該獨自離府。”沈氏嗔道,“連随行的護衛侍從都沒帶,若有何突生變故,該如何應付?”
這話周偈就不愛聽了。“我一個人在府裏稱王稱霸了這麽多年,哪裏冒出個你竟然開始管東管西了?何況我又不是一個人出去的。”周偈心裏想着往旁邊挪了半步,讓出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暮色,說:“本王有常随。”
暮色甫一和沈氏對上眼就被沈氏凜冽的目光狠狠戳中,忙不疊的趕緊躬身行禮。
“他?”沈氏見暮色手忙腳亂不甚穩重的樣子,略有鄙夷的說,“如此輕浮之人,如何可信?”
“哎呀……又被嫌棄了,真是冤死了,老老實實的站着不動都能被嫌棄。”暮色心裏委屈又無計可施,只得斂身準備跪地請罪,誰知膝蓋剛彎就被周偈一把拉了起來。
“暮色乃本王親自挑選的半妖常随,文修武技皆為上等,王妃難道信不過本王的眼光嗎?”周偈的笑容裏無一絲暖意,語氣戲谑卻句句如刀,“暮色已跟随本王多年,若論起可信,總也強過才進府的王妃吧?”
“哎呦我的殿下啊!”吳長安颔首站在一側,心內卻是捶胸頓足,“新婚燕爾的,能不能不作妖啊!”
“完蛋了。”暮色的手臂還被周偈抓在手裏,心裏一直反複自問,“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腦內小劇場】
楊煊:周偈啊,你們恂王府的經費也是很緊張的,下次出門記得帶碎銀子。
周偈:龍套請不要給自己加戲。
楊煊:不孝!怎麽跟你舅舅說話呢?
周佶:舅舅,盒飯你吃嗎?
楊煊:……你更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