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燈油炭火

暮色滿頭汗的抱着一大盆的冰走進周偈的書房,打開雕着麒麟獻瑞的冰盒,将冰一塊塊的放進去,誰知大小卻不大合适,五塊放不開,四塊又有點兒空。暮色皺着眉看了看,掏出刀就地要把冰塊剁碎。

周偈正在一旁的書案上寫字,一只細小的蠟蟬被燭火吸引,落到了紙上。周偈随手轟開,剛要下筆,就聽暮色那邊傳來“哐哐”的碎冰聲。周偈被驚得手一抖,落下一滴墨,立刻火起,甩了一個眼刀過去,誰知暮色竟毫無察覺,依舊剁得起勁。周偈看着他認真的神色,深吸一口氣,忍了。自己将弄髒的紙扔掉,又拿出一張新的,繼續寫。剛寫了沒兩行,又是兩聲“哐哐”,周偈忍無可忍,放下筆,叫道:“你!”

“啊?”暮色擡起頭看向周偈,問,“殿下有何吩咐?”

周偈看着他滿臉汗水、滿手冰水的樣子,于心不忍,揮揮手說:“沒事,你繼續吧。”

“哦。”暮色答應着又繼續碎冰。

“笨!”周偈就坐在書案後面看着暮色,偷偷在心裏數落着,“用刀尖戳不就行了,怎麽就非得砍呢?真是蠢人力氣大!弄得哪哪都是碎冰,我看你一會兒怎麽收拾!”

折騰半天,暮色終于把冰盒填滿,滿意的拍拍手,轉過來才發現,周偈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殿下怎麽不寫了?”暮色納悶的問,“是熱嗎?那我給殿下端一碗梅子湯去。”

“不喝。”周偈氣不打一處來的說,“煩。”

“殿下煩什麽?”暮色更加納悶。

周偈不想打擊暮色裝冰盒的積極性,只好指着繞着燭火飛的蠟蟬說:“這個煩。”

“這個呀……”暮色撓了撓下巴,湊過來說,“我幫殿下轟吧。”說着一邊用手在燭火周圍扇風一邊笑着對周偈說,“殿下接着寫吧。”

周偈看着被暮色扇得不住跳動的燭火正忍不住要罵他,就見燭火一陣抽搐,徹底滅了。

“額……”暮色借着月光和周偈尴尬的對視着,眼瞧着周偈神色越來越難看,忙說,“我再去拿一盞。”

“回來!”周偈喝止了暮色就要跑出去的身形,走過來,卯足了勁兒給了他一個爆栗,怒道,“不寫了!本王睡覺去!”說完丢下暮色走出了書房。

暮色愁眉苦臉的蹲在書房門口,深深自責竟然又惹周偈生氣。一只蚊子偷偷摸摸的落在暮色的脖子上,還沒來得及下口,就被暮色一巴掌拍死。暮色盯着手裏的死蚊子,突然笑了笑,站起來跑走了。

轉天,周偈提前吩咐了吳長安,要換個人給他書房換冰盒。等到晚上再進到書房的時候,果然冰盒已經換好。不用再忍受碎冰聲,周偈不禁心情十分舒暢,一晚上寫下來才驚覺,那些蠟蟬好像都少了,連燭火邊上也……周偈頓住了,他被一碗惡心的燈油驚了。

“這是什麽玩意?”周偈指着那碗黑漆漆黏糊糊的燈油問。

“燈油啊。”暮色正端着一碗梅子湯進來,聽到周偈問,有些不解的答。

“我知道是燈油,我是問為什麽這麽惡心?”

“惡心嗎?”暮色有些委屈,小聲嘀咕道,“這燈油是我做的。”

“啊?”周偈實在無法理解,問,“王府裏已經買不起燈油了嗎?”

“不是啊。”暮色有些小得意的說,“我這碗燈油加了特別的東西,殿下沒發現蠟蟬少了嗎?”

“的确少了。”經暮色一說,周偈頓時明白了,問,“你加了什麽?”

“避蟲的草藥。”暮色笑着說,“我特意問了季醫官,他還教我如何将草藥熬進燈油裏。”

“他這種小方子還真挺多。”周偈說完卻對上暮色微垂的丹鳳眼,眼裏映着燭火,恍惚間似乎又見到了那久違的琥珀色眼眸。周偈沒來由的心裏一暖,伸手刮了暮色的鼻子一下,笑道,“你也有心了。”

似乎是進王府後第一次得到周偈的誇獎,暮色開心得不能自己,就站在那看着周偈傻笑。周偈被他看得心裏的牆又塌了幾分,忙移開視線,看着油燈,沒話找話的說:“其實這個方法就和宮裏的熏香一樣,有時候也會加一些靜心安神的藥物,燃起來後煙氣四散,人在其中,就會……”

“等等!”周偈突然抓住暮色的肩,看着他說,“我想到了,是炭火!”

“什麽?”暮色不解。

“去!”周偈沒有和他多做解釋,只吩咐道,“把季彥叫來。”

暮色沒有二話,立刻轉身出去,沒一會兒就帶着季彥回來。

“不用多禮!”周偈制止了季彥的行禮,急急的說,“我想到一個可能,當年在诏獄會不會有人用炭火謀害了長兄?”

“炭火?”季彥不解,“炭火如何害命?”

“就像熏香。”周偈解釋道,“若炭火裏加了致命的毒藥,點燃後煙氣散發,人吸進去會不會中毒?”

“這……”季彥沉默了,思索了許久才說,“我認為不太可能。”

“為什麽?”

“當年為診治奕王的病,季彥幾乎與奕王同寝而居,若炭火有毒,季彥怎麽沒事?”

“許是你待的時間不多?”周偈猜測。

“那多少也會有影響。”季彥肯定的說,“季彥是醫者,對身體異狀十分敏感,若有不尋常的地方,定能發覺。”

這次輪到周偈沉默了。

自從季彥被接回王府,每天就廢寝忘食的翻醫書尋醫者,試圖找出奕王病症的可疑之處,可幾個月過去了,季彥唯一的收獲就是更加确定了奕王當年得的就是尋常的寒症,他當年試過的所有藥方用過的所有藥材也全部中規中矩,毫無差池。如今周偈好不容易想到一個可能,卻又被季彥否定,那豈不是頭緒又沒有了?

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細細思考,暮色突然想到一個可能,躊躇着開了口。

“殿下,我想到一個事,不知道有沒有用。”

“快說!”

“之前在千落莊修習三重關的時候,為了讓大家都能更好的入靜,白靈師會點一根安息香。可是香是同樣的香,但是大家入靜的程度卻不一樣。銳兒總是最快,百奈總是最難,而我……”暮色有些不好意思,“總是會直接睡着。”

“你的意思是即使是同樣的有毒炭火。”周偈聽明白了,接上說,“因為季君身體強健所以聞了無事,長兄卻因已有病在身而受不住?”

季彥聽聞想了想,卻還是搖了搖頭。周偈見到有些洩氣,暮色卻開口。

“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暮色想了想該如何說周偈才能懂,“練三重關需要入靜,入靜的程度一是靠個人的悟性,二是靠別人的引導,三就是安息香的幫助,缺一個可能都不太容易入靜。”

暮色說完就看向周偈,周偈臉上是一個不解的神情,但轉瞬就變成了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喝進口的藥和炭火加在一起才會致命?”周偈看向季彥,“季君,這樣有沒有可能?”

季彥這一次思考得時間更為久,一邊踱步一邊盤算了半天才斟酌着話語說道:“是有可能,但季彥仔細想了一下當年開過的藥方,均為性平溫和之藥,和任何其他藥物都不會沖突。季彥才疏學淺,實在想不到哪些藥引才能讓季彥開的治病藥變成害命藥。”

“不怪季君才疏學淺。”周偈勸道,“實在是這種陰毒之術太過龌龊,季君是謙謙君子又如何能知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藥石不分貴賤,醫者均應涉獵,方能應急。”季彥嘆道,“就算如今猜測是炭火引發,又該如何确定呢?”

“這個……”周偈頓了一下,才說,“我想我知道該問誰。”

“誰?”暮色忍不住接茬問道。

周偈卻沒有回答,只對暮色吩咐:“你去和吳長安準備一下,明日一早本王要進宮看望母後。”

翌日一早,暮色就跟随周偈進宮。馬車行在都城的官道上,暮色看着周偈心事重重的面色,忍不住喚道:“殿下?”

“怎麽了?”周偈回過神,問。

“殿下在想什麽?”暮色指指自己的眉頭,“這裏都擰在一起了。”

周偈聽聞先笑了一下,随後說:“沒想什麽,只是有些怕見母後罷了。”

“為什麽?”暮色不解的問,猶豫一下又補了一句,“殿下每次去,皇後都待殿下很好啊。”暮色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待我也很好,總是給我很多好吃的宮食。”

周偈看着暮色提起美食就兩眼發光的樣子,堅冰下有塊兒暖暖的東西輕輕閃了閃。周偈擡起手,點了一下暮色的額頭,笑罵道:“就知道吃!”

暮色越發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的頭,呵呵的笑了起來。

“哎……”周偈看着暮色的笑臉,長嘆一口氣,不由自主的對暮色說起了自己心底深處的痛楚,“我是怕母後突然問我,當年為什麽不救長兄,更怕母後問我,現在為什麽不替長兄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

【腦內小劇場】

楊煊:周偈啊,你們恂王府的經費也太緊張了,連燈油都買不起了。

周偈:龍套請不要給自己加戲,謝謝。

楊煊:你看你,說實話你還不愛聽!聽舅舅的,以後省點花。

周偈:不勞舅舅操心,再窮,舅舅的盒飯我還是買得起的。

楊煊:……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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