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坊間傳言
銳兒站在花街口,只覺得一陣頭疼,心裏将七殺軍的幾個校尉從頭罵到腳。
“江湖奇人為什麽就一定要在花街?那幾個混蛋莫不是耍我玩的吧?” 銳兒腹诽着卻又狠不下心來掉頭走,畢竟論起下三濫的門道,七殺軍裏的那幾個老油條比他門清得多,抱着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态,銳兒擡腳走進了花街。
十裏花街,脂香撲面,大大小小的妓館鱗次栉比,家家門前紅燈高懸,花團錦簇,極盡繁華奢靡之能事。更有一二盛裝女子或立于門側,或倚在窗棂,待銳兒不經意的和她們對上眼,立刻回一妩媚一笑。銳兒在心內一遍遍的背着《一重心經》,抵抗着充斥耳邊的絲弦之聲,用餘光掃着自己要找的那家妓館。忽見一物飄乎乎的自天而降,銳兒利落的一擡佩劍接住此物,才發現竟是女子的絹帕。
“郎君好身手啊。”一個嬌媚的聲音自頭上傳來。
銳兒望過去,一家妓館的二樓窗邊正斜依着一名紅衣女子,手臂探出窗外,好似不經意的露出半截玉臂和腕上的金镯。
女子垂首和銳兒接上目光,竟先紅了臉,嬌羞的開口:“郎君生得好俊啊。”
“你的?”銳兒沒有理會女子的誇贊,只微揚起佩劍,冷聲問道。
“是。”女子仍羞答答的問,“奴家不小心掉下去的,郎君幫奴家拿上來可好?”
“不好。”銳兒十分不解風情的将絹帕抖落在地,繼續往前走,心內卻是又将校尉們問候一遍。
誰知這一路上,竟突然多出更多的女子,目光黏在銳兒身上,偶有嬌笑和戲谑之言。銳兒不堪其擾,腹诽着“這些人都沒有要伺候的客人嗎?我看這花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挺忙啊,她們怎麽一個個的這麽閑?”就走到了花街最深處。
周遭突然清淨了。銳兒這才發現,此處風景與剛才不同,入眼皆是茂竹流水,簡素雅致,門側窗邊也沒有女人嬌笑,只門口站着兩名引客的童子,門匾上三個古樸大字——魚陶館,正是七殺軍校尉告訴銳兒要來的地方。
“魚陶館?怎麽聽着這麽像酒肆呢?”銳兒抱怨着卻突然呆住,恨不得現在就沖進軍署,将那幾個校尉大卸八塊,“我說怎麽沒有女人了,那幾個混蛋竟然讓我來了男風館!可惡,還不如妓館呢!”
門口童子看着銳兒雖英俊卻全是殺氣的臉,躊躇半天才上前小心翼翼的問:“看郎君面生,是第一次來嗎?那讓童子給郎君引路,可好?”
銳兒沒有說話,黑着臉跟随童子走進魚陶館。館內維持了和門口同樣的風格,絲樂低鳴,似有非有,間或有一兩名侍從從旁經過,但是銳兒都沒有興趣去打量,他就冷着一張臉站在廳中,手還緊緊按在佩劍的劍柄上。
一個看着十五六歲的少年走過來躬身行禮,輕聲問道:“郎君是來品茶還是嘗酒?可有相熟的伴人,若有,阿文去喚他。”
“沒有!”銳兒沖着叫阿文的少年冷冰冰的說,“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阿文上下打量了一下銳兒,笑問,“郎君要找何人?”
“七弦君。”
“郎君要找七弦君?”阿文略有歉疚的說,“那可不巧,他今日不在館內。”
“那他何日會在?”
阿文搖搖頭,說了個莫名其妙的答案:“不知道。”
“不知道?”銳兒無名火起,“難道我要天天在這裏等他嗎?”
“郎君為何一定要找七弦君呢?”阿文不解道,“我們這裏其他人也很好啊。”
“沒興趣。”銳兒冷言,“我找七弦君有事。”
阿文噗嗤樂出了聲,話裏有話的問:“來這裏的還能有什麽事呢?”
銳兒臉更黑,并不想與阿文争辯,既然七弦君不在,那真是多一刻都不想待,立刻一言不發的掉頭出去了。
出了大門還得照原路返回,銳兒只得繼續在心裏默誦《一重心經》來忍受周圍打量的目光。正腹诽着“都看我幹什麽?”卻又見一絹帕飄乎乎的落到自己眼前,銳兒早有準備,用佩劍接住後看向絹帕的主人,不耐煩的說:“怎麽又是你?”
剛才妓館二樓的那名紅衣女子此時已經站在妓館大門口,見銳兒問,嬌笑着說:“奴家見郎君生得俊,心裏歡喜得很,忍不住想跟郎君親近,郎君不要這麽兇啊。”說着竟還搖曳着走過來,伸手就要拉銳兒的手。
銳兒忙後撤一步,握緊了按着劍柄的手,怒道:“滾開!”
“哎呀!”紅衣女子絲毫未惱,也不見害怕,仍要貼上來。
“他都讓你滾開了,你怎麽還不識趣?”
旁裏突然閃出一人,擋在銳兒和紅衣女子之間,銳兒見到頓時驚詫不已,來人竟然是——蘇晟!
“啧!”紅衣女子微不可見的厭棄一聲,但很快又堆滿嬌笑,這一次是對着蘇晟,“這位郎君生得也俊,奴家也喜歡,要不要一起來玩啊?”
“小妖精,你少跟我來這套,快走開。”蘇晟笑着用佩劍推開紅衣女子,見紅衣女子還要再說什麽,蘇晟又勸道,“別白費功夫了,他剛才可是從魚陶館出來的,所以,你得識趣。”說完丢給紅衣女子一個嫌棄的神色,攬着銳兒的肩帶他走出了花街。
“蘇總師。”銳兒忍不住心中的詫異,問,“你怎麽在這?”
“來玩。”蘇晟幹脆的說了兩個字,未等銳兒消化他的答案,又反問,“你又跑這來幹什麽?”
銳兒滿腦子都是“靈師是侍神修行之人怎麽能來花街?”突然被蘇晟問下意識的跟上回答“找人”,答完後才驚覺失言,十分怕蘇晟接着問,不免忐忑的看向蘇晟。
蘇晟從銳兒臉上瞬息萬化的神色中差不多猜到了他的想法,略沉吟一下,問:“你到魚陶館是想找七弦君?”銳兒沒有回答,但是蘇晟卻從銳兒微微睜大的眼睛裏知道自己說中了,又問,“是不是七殺軍裏的人跟你說,半妖如有隐秘之事都可找七弦君?”
“額……蘇總師……”銳兒徹底無語,“你怎麽知道的?”
“這種坊間傳言我也聽過。”蘇晟拍着銳兒的肩,實心實意的說,“不過我勸你,能不找還是別找。”
“為什麽?”銳兒不解,本來就懷疑七殺軍的幾個校尉是在耍自己,此時聽蘇晟說更加懷疑,忙問,“這裏面是不是有圈套?”
“圈套倒是沒有,只不過七弦君從不白幹活,我怕他的價碼你承受不起。”
“這個……”銳兒斟酌了一下對蘇晟暗示道,“半妖常随不能擅自行動,所以……我不缺錢。”
“可是,七弦君貴就貴在……”蘇晟嘆了口氣,“他從不收錢。”
銳兒懂了。世上的事,能花錢辦的事反而是最簡單的,偏偏是那些不花錢的事才最難。這七弦君既然不收錢,那就意味着要以事換事,以消息換消息,滾來滾去,的确會出現銳兒不能承受的價碼。更何況周俍交代銳兒不能打草驚蛇,若是這樣的交易銳兒可不能保證萬無一失。想及此,銳兒也嘆了聲氣,不免覺得十分洩氣,沒想到,這剛有的頭緒怕是又斷了。
“雖然不知道你要找七弦君問什麽。”蘇晟見銳兒洩氣的樣子,忍不住勸道,“但往往人們探尋一件事的真相總是會抓大放小,喜歡揪住最詭異的地方,而看不到最平常的。你不妨從細微入手,找找那些不起眼的地方,說不準就能有收獲。”
銳兒聽着蘇晟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忙向着蘇晟躬身一禮:“謝蘇總師教誨。”
“這裏又不是千落莊,無需如此。”蘇晟扶起銳兒,笑着說,“若無他事,我要回界靈殿了。”
“送蘇總師。”銳兒堅持把禮行滿,“銳兒也要回去複命了。”
二人在街口分手,誰也沒注意到一輛馬車正從遠處駛來。
“咦?”暮色坐在馬車邊上,看着遠處的花街口,不确定的說,“我好像看見銳兒了。”
“什麽?慎王府的人來逛花街?”周偈在車內聽到暮色說,冷哼一聲,鄙夷道,“真是好家教。”
“王府之人不能來逛花街嗎?”暮色不解的問,“我記得《周幽律》上沒寫啊。”
“不能!”周偈怒道,“本王不管《周幽律》寫沒寫,反正恂王府的人都不能去!”
“那……”暮色更加不解,“殿下又是來做什麽的?”
“啊,真是氣人的好手啊!一不留神就能讓他噎死!”周偈在心裏将暮色罵了個狗血淋頭,嘴上卻義正言辭的說,“本王是來辦正事的!”說完還瞪了暮色一眼,“一會兒給本王機靈點,懂嗎?”
“懂!”暮色狠點着頭,卻又不确定的問,“殿下,崔女官的話可信嗎?”
“我阿母不會騙我的。”周偈篤定道,“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有千百種手段可以無聲無息的抹殺一個人,想活下來的也得有千百種手段應對。所以,這種事問在宮裏走了一輩子薄冰的阿母,絕對不會有錯。”
暮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着車外一家家的妓館,突然問:“殿下,是這家吧?”
周偈擡眼瞟了一眼“魚陶館”三個字,說:“正是。”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