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以物換計

周偈下了車,看着魚陶館的風格和門口童子心裏突然生出無措,腦子裏一瞬間在“讓小傻子進去這種地方和不認識的野男人聊天喝茶真是虧大了”和“不然把他留在門口吧可這裏是花街會不會被其他野女人勾搭”間搖擺了好幾次,直到聽到暮色叫自己才回過神。

“主人。”暮色換了稱呼,“我們進去吧?”

門口引路的童子見了周偈的穿着氣度,心下明白這是位貴人,忙躬身施禮,引向門內道:“貴人這邊請。”

周偈輕咳一聲,穩了穩心神,跟着童子走進了魚陶館。

這一次,童子一進門就喚來了阿文,阿文長躬到底,斯斯文文的開口:“貴人可是第一次來?那讓阿文先帶貴人四處轉轉可好?”

周偈沒有搭腔,暮色從周偈身後轉出來,對着阿文說:“不必了,我家主人甚喜琴藝,聽聞此處有一位七弦君,弦歌絕頂,都城內無人可及,故而特來拜會。”

“貴人謬贊了。”阿文的笑容十分得體,“七弦君确是喜愛弦歌一技,但說絕頂,實在是愧不可當。”

“七弦君過謙了。”暮色的笑容也很适宜,“我家主人慕名而來,就是想和七弦君交流一二,不知可否請七弦君一見,一睹風采?”

“多謝貴人擡愛。”阿文為難的說,“只是,七弦君今日不在館內。”

“無妨。”暮色依舊好脾氣的說,“我們就在館內等他,還請阿文君安排一處雅室讓我家主人撫琴自娛。”

阿文聽聞擡眼打量了暮色一番,又看了看周偈,沒再多言,引着周偈上了二樓的雅室“鹿鳴”。

“主人。”暮色等着阿文出去,湊到周偈耳邊,壓低聲音說,“看來崔女官說的沒錯,這個七弦君真是不輕易見客。”

“我就說我阿母不會騙我。”周偈用下巴指指案上的琴,示意暮色,“去吧。”

“嗯。”暮色坐在案前,将崔女官說的琴曲又想了一遍,才手撫琴弦,彈了起來。

“我的天啊……”周偈只聽了一小段就開始後悔了,“真難聽啊!”

“額……”暮色停了手,不好意思的對周偈說,“主人将就一下吧,都怪我當年沒好好用功。”見周偈沒有答話,暮色不确定的又問,“還繼續嗎?”

“繼續!”周偈無語的看着暮色,又忍了。

“還是別繼續了。”一個聲音自門外響起,随後門開,一人一邊走進屋一邊說,“讓別的客人聽了,難為情的可是我魚陶館。”

來人是個甚為美貌的男子,看年紀只及弱冠,身量單薄,着月色紗衣,走起路來自有一股飄然之态,再加上膚白眉淡,口小唇薄,更顯得整個人柔弱似女子。

“聽說這位貴人要找我?”

“閣下就是七弦君?”暮色站起身走到周偈身前,代周偈見禮,“有禮了。”

“不用這麽多的贅禮。”七弦君向着暮色揮揮手,飄飄然的走到案前,手指輕輕撫過琴鍵,随意彈撥幾下,正是暮色剛剛彈的那首曲子,“看來貴人是從宮裏來的。”

“是。”暮色大方承認,實話實說道,“其他的不便告知七弦君了,還望見諒。”

“無妨無妨,皇宮裏面門道多,知道太多了也沒好處。”七弦君輕笑着說,“說吧,你們來是為了什麽?”

暮色猶豫一下,看了一眼周偈,見周偈點點頭,才又對着七弦君說:“我家主人最近瞧着一人甚為礙眼,想問七弦君可有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法,讓此人永遠消失?”

“嘁!”七弦君聽聞嗤笑一下,鄙夷道,“你們這些顯貴,随便讓一個人消失不是比捏死只螞蟻還容易?為何還要問我辦法?”

“這個……”七弦君的話讓暮色一時語塞,周偈看着暮色為難的樣子剛要搭腔,突然聽到暮色詫異的問,“怎麽不一樣啊?”

“哪裏不一樣?”七弦君好奇的問。

“跟我聽到的不一樣啊。”暮色一本正經的在詫異,“不是說七弦君說話辦事幹脆利落,從不多問,怎麽突然多了這麽多牢騷呢?”周偈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有樂出聲,結果又聽到暮色更加誠懇的問,“你真的是七弦君嗎?”

“當然。”看的出來七弦君也在努力維持得體的笑容,還自嘲的說了一句,“是我話多了,當我沒問。”

“嗯。”暮色贊同的點點頭,“這次像了。”

周偈實在受不了了,背着手轉過身偷笑,還不忘在心裏偷偷誇贊暮色:“這渾然天成、信手拈來的氣人手段啊,實乃天下一絕。”

“好了。”七弦君輕咳一聲恢複正常,問暮色,“你們偏愛什麽樣的方法?是自己動手還是買兇?是用毒還是意外?”

“有沒有……”暮色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問,“讓尋常病症雪上加霜變成致命病症的辦法?”

“那就要在湯藥裏動手腳喽。”

“那不行。”暮色為難道,“那人身份尊貴,入口的東西都要層層查驗,很容易就被發現的。”

七弦君剛要好奇的問“什麽人身份這麽尊貴”突然想到剛才暮色對自己身份懷疑,忙忍住,裝出一臉老成的說:“有一種辦法,若在大穴上埋細針可使病症加重。”

“這個也不行。”暮色搖着頭說,“無法近身,更何況,我們都不懂穴位。”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麻煩!”七弦君忍不住在心內抱怨着,又使勁想了想,才說,“那就只有一種方法了。”

“什麽?”

“在燈油或者燃香中加入催發的藥引,再配合入口的尋常湯藥,即可加重病症。”七弦君略有為難的說,“不過,這種辦法不是很保險,還要看得的是什麽病。”

周偈聽到七弦君的話,心內的鼓突然就急急的敲了起來,直震得他五髒六腑都有些生疼,忙悄悄的深呼吸幾次,穩住面上神色,開口問道:“若是寒症,是否可行?”

自七弦君進到雅室,周偈就沒說過一句話,現在突然開口,七弦君知道自己終于引起了周偈的注意,心下略有小得意,面上卻依然穩重的說:“寒症可以。”

“如何操作?”周偈急急的問。

七弦君卻沒有答話,周偈看着他,略有些惱怒,剛要出聲再問,卻見暮色上前一步,依然是一本正經的問:“怎麽不說了?是到了談價的時候嗎?”說完還好似十分懂行般,大方的問,“說吧,要我們付什麽酬勞?”

七弦君怕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客人,總覺得自己明明被這個随從氣得不行,卻又挑不出毛病,只能自己暗暗忍耐,臉上還得笑着說:“貴人可知道我的規矩?”

“知道,不收錢麽。”暮色問,“那你收什麽?”

七弦君打量着暮色挂在腰間的雙刀,從懷裏拿出一張紙,遞給暮色:“我要這個東西。”

暮色沒有絲毫的詫異,伸手就要接過紙,卻被周偈搶先一步。

周偈拿過紙,看了一眼,問,“你為何要此物?有何用處?”

“這個是不能問的。”暮色倒是很明白,從周偈手裏拿過紙看了看,問七弦君,“幾時要?”

“盡快。”七弦君笑着說,“看貴人……”

“等下!”周偈內心還在驚訝着“沒想到這個小傻子還能這麽江湖?”突然聽到暮色和七弦君都已經開始談交易了,立刻出言打斷,“我還沒有說話,你這就要答應他了?”

“又不是什麽難事。”暮色不在乎的說,又問七弦君,“是不是東西取來了你才會告訴我們具體的辦法?”

七弦君笑着點點頭,暮色看向周偈,臉上是一個“殿下你看不給他辦事他就不會告訴咱們你說怎麽辦吧”的表情。

周偈無奈,長嘆一聲,對七弦君說:“好,我答應你,以物換計。”

“君子一言。”七弦君正色道,“驷馬難追。”

回府的馬車上,暮色十分興奮,忍不住對周偈說:“殿下,若是知道了方法,是不是就可以證實奕王的确是被人害死的?”

“嗯。”周偈的情緒卻十分低落。

“那後面我們要做什麽?”暮色想了想說,“之前會不會也有人問過七弦君同樣的方法?若是問他,是不是就能知道害奕王的人是誰了?”

“不能。”周偈的回答很幹脆。

“為什麽?”暮色不解。

“因為我們付不起酬勞。”周偈突然有了怒氣,“只不過問一個方法就要你去做這麽為難的事,你還要我去問人?”

“殿下怎麽了?”暮色不明白周偈為何突然又生氣了,想了想,試着勸道,“殿下不用擔心,七弦君并沒有為難我,他只不過是讓我取一件東西而已。”

“怎麽不是為難?”周偈徹底憤怒,“此物是八皇子的私玩之物,他要來有何用?明擺了就是在刁難你!”看着暮色一副實心眼的傻樣,周偈的心裏,憤怒混雜着別的情緒,話都失了章法,“我長兄的事,為什麽要你去做什麽?你又算什麽人?”

暮色不知道自己哪裏又做錯了,惹得周偈如此憤怒,看着周偈越抿越緊的唇,暮色只好忍住心裏的委屈,伏身請罪:“是暮色逾越了,不該過問奕王的事,請殿下責罰。”

話一出口周偈就後悔了,此時看着暮色伏低請罪的樣子,各種情緒此起彼伏,竟找不出合适的表達方法,只能用更加憤怒的情緒掩蓋。

“起來!”周偈伸手将暮色拉起來推到一邊,“我又沒說是你的錯!”擡眼對上暮色不知所措的雙眸,周偈心內諸多變化的情緒中,心疼終占了上風,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說,“我只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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