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渴望而又恐懼

他走到馬路上為我攔下一輛出租,我上了車他就扔進來五十塊錢的打車費,我跟他推讓幾下,他還是把錢扔給我轉身走開。司機已經不耐煩了,我不能再耽誤司機的時間,只好作罷,但車子一開,我又從窗口把錢扔了出去,大聲叫:“謝謝了,不要破費五十塊錢!”

他笑着回去撿起地上的鈔票,無奈地搖頭,出租車慢慢開遠,在十字路口紅燈停住。我從後視鏡中望着他的身影,而後他向大街對面又招了招手,另一個人穿過街道走到他身邊……

綠燈亮了,我的車轉彎了。

那個人的身影轉瞬即逝,在我的腦海中殘留。

“冰冰,快來我家,快來幫我!”餘晴突然着急忙慌地打給我,對我呼救,我聽到電話那端一片混亂,還來不及問,她短短一句話就挂了。

我意識到事情的緊迫,片刻沒有遲疑迅速跑去她家,吃驚地看到她屋子裏有好幾個陌生的人在指着她和吳政的鼻子辱罵,人群中還有吳政的女朋友許陽,驚慌失措地哭泣,一對中年男女極度憤慨,面目漲紅暴跳如雷地過去抓住吳政,劈頭蓋臉地打罵,吳政惶恐到忘記躲閃,轉瞬挨了好幾個耳光和拳頭,餘晴推拉那兩個人,擋在弟弟面前大吼道:“有話好好好說,別動手打人!”

另一個怒發沖冠的男人也站出來,潑口罵道:“放你媽的屁!老子不光要打人,還想整死你家個狗雜種!小兔崽子,臭不要臉糟蹋了我小侄女,我他媽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們能不能不要大吵不要大鬧,我們談一談問題解決的辦法!”餘晴大聲說。

聽到他們的對話,我心髒咯噔一下,模模糊糊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麽。這倆孩子該不會是做了出格的事,被家長逮到了吧?對方談吐中用了“糟蹋”這麽嚴重的字眼,我反射性地腦補到男孩女孩偷吃禁果,被“捉奸”的場面,否則一般的摟摟抱抱被家長看到也不至于鬧成這個地步。天啊,不會是這樣吧?我在心裏祈禱!

我馬上擠到餘晴身邊,和她一起護住吳政,吳政臉色慘白,額頭上泛着冷汗,眼底充滿悔恨,他的衣服在對方盛怒的拉扯下領口大開,扣子都掉了,十分狼狽,他看着哭泣不止的許陽,痛心疾首。

他顫抖着嗓音說:“叔叔阿姨,我會對許陽負責的,你們打我罵我我都認,都是我的錯,對不起,請你們不要責怪她,不要打她……”

他一張口,女孩的家長抓狂地又把拳頭揮了過來,我攔住那人的胳膊,緊張勸阻道:“不要動手,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我的勸阻換來對方的髒話和訓斥,這時餘晴頭痛地拉住我的手,對我說:“許陽懷孕了!”

我當頭愣住,錯愕得難以相信。

整整兩個鐘頭,餘晴房子裏亂成一鍋粥,烏煙瘴氣七嘴八舌,混亂不堪,我們承受着好多謾罵咆哮,始終都緩不過神來,這不是電影裏才會發生的情節嗎?我當初最擔憂的事情,不過是嘴上一說,如今竟然真的發生了。

對方家長施展了一頓狂轟濫炸,許陽的母親最後傷心地哭道:“我女兒很乖,肯定是你們的孩子強奸了她,我們要告你們強奸!吳政強奸了我女兒,毀了我女兒!”

餘晴急道:“話可不能亂說啊!什麽叫強奸啊,你們女兒乖,我弟弟還乖呢,他們兩個你情我願絕不可能是強奸,讓許陽自己說,許陽,是吳政強迫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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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陽的爸爸把女兒揪了過來,訓斥道:“女兒,你告訴我們,是這小子強迫你的!”

許陽像一只受驚的麋鹿,渾身戰栗,很是膽怯,但還是搖了一下頭,聲音微弱地說:“爸爸,你們不要告他,他不是故意的……”

她爸爸氣瘋了,掄圓了胳膊狠狠地給了她一耳光,大罵女兒不知羞恥,丢人現眼,然後捉住女兒的胳膊,朝她身後用力打,吳政看到許陽挨打,撲了上去,一拉一扯地一群人又撕吧了起來,争執十幾分鐘,我和餘晴兩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只有拼命保護吳政不要受傷。

許陽的媽媽一口認定,女兒不是自願的,就算不是強奸也是被誘奸,因為女兒從小到大都很聽話很老實,什麽都不懂!

這情節,這對話,讓我感到生活太戲劇化了。

當初我不贊成早戀,餘晴開明的結果讓人大失所望。十七八歲的孩子,怎麽就懷上了呢!

這個事雞飛狗跳地鬧了好多天,終于以最俗氣最通俗的方法解決,為了不讓弟弟成為被告,餘晴自掏腰包賠給許家十萬,但賠錢不夠解氣,許陽的爸媽找去學校要求學校把吳政開除。

我和餘晴急得團團轉,幾天下來到處跑,學校和許陽家之間反反複複,上門送禮,求情求原諒卻毫無用處,這件事影響太大,太嚴重,為了整頓風氣學校必須嚴懲。為了挽救吳政,我甚至去找了孫校長,請求他可不可以幫忙給吳政調班,把事情壓下來,可是孫校長語重心長地談話過後,拒絕了我們的請求。

餘晴愁壞了,工作不幹了,便讓她那位有錢的老男人想辦法,希望能多塞點錢解決,但是沒管用,有錢但是關系不夠硬。

這日,李雪找到我,見我很上火,安慰我不要太難過,畢竟那是別人的弟弟,我幫了這麽多天的忙已經夠意思了。

“可是吳政真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如果他被開除學籍,這對一個學生是多麽大的污點,這對他的影響很大,也許會影響他的一生,他學習很用功,我們都期望他能考上好大學,不希望他半途而廢。”

“可是這次都鬧到教育局那邊了,不開除怎麽收場,高中生懷孕在咱們國內是多嚴重的事啊,特別對重點院校,這種事非常毀清譽,哪個校領導願意包庇這種事,不嚴懲怎麽跟人交代?換成是我的學生,我二話不說就開除,這對學校,對老師,學生,家長都好。現在的孩子太難管教了,犯錯代價太小,不嚴懲,別的孩子效仿怎麽辦?”

我長長地嘆氣,很煩惱。

道理雖如此,可我真的不忍心,而且我真的很想幫餘晴這個忙。

李雪猶豫片刻,忽然對我說:“你忘了還有一個人可以幫你嗎,怎麽不找孟平州啊,讓他親自出馬,說不定可以擺平,至少不會弄得太過嚴重,說不定能有其他辦法。”

我怔了怔,為難地搖搖頭:“我都去找過校長了,沒用。”

“那不一樣,最好是讓孟平州出面談一談,你去找,人家知道你和孟平州什麽關系嗎,你只是個普通朋友的話,誰賣給你這個面子啊?”

我心虛地低下頭,回避她的注視:“我和孟平州可不就是普通朋友……”

“別謙虛了,我家房子都是靠你得來的,你知道我們省了多少萬,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讓我們撿到了,普普通通的朋友誰會那麽大方說送就送?嚴冰,你和那個孟董事長沒有進一步的發展嗎?”她對我眨眨眼,充滿好奇地探問我。

我好笑地拍向她的肩膀上,“普通朋友就是普通朋友,你怎麽就認為我們要有什麽發展呢?我們能有什麽發展?你的語氣真是莫名其妙。”

她拉住我的手,反過來拍一拍,笑容滿面地說:“直覺。反正,你們關系肯定不錯就是了。能說得上話求得上幫忙的人,如果不是相互利用,關系都不會差到哪去。”

自從李雪被救以後,她對我更加親近,一碰面,大事小事跟我幾乎無話不可談。她覺得我是個非常可靠的人,我見證了她經歷不幸走出挫折,距離自然而然變得比過去更加密切,把我當成最好的姐妹。然而,我不能告訴她我和孟平州的事,除了餘晴,這個秘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晚上,我在房間的窗臺邊握着手機猶豫好久,都沒有勇氣撥出那一通電話。

心想,要不要打給他,要不要求助于他?他還願意幫助我幫助餘晴嗎?如果他不願意,那我打這個電話豈不是很丢臉,他一定會覺得我很過分。

我正糾結要不要給孟平州打電話,電話忽然響起,我抖了一下,一看來電顯示,猛然大驚,竟然正是他給我打來的!

孟平州,孟平州!這三個字是多麽讓我渴望而又恐懼!

鈴聲一直響,我終于接了起來,急促的呼吸哽住,我蹲下身體靠在窗臺的牆壁,這一瞬話都忘記了要怎麽說,好緊張好緊張,僵硬而微弱地發出聲音:“喂……”

那端停頓了十幾秒沒有聲音,我用力把手機貼在耳朵上,心髒狂跳仿佛要脫口而出,“孟總!”我鎮定自己,竭力讓氣息平穩地說,“真巧,我正要打給你。”

他喑啞低沉的聲音慢慢地傳了過來:“我以為這次我又會打不通你的手機。”

“沒有……呵呵……”我尴尬地笑。

“謝謝你沒把我加入黑名單。”

我語塞,久違的聲音讓我怔忡,難道不是我已經等了太久了嗎?我做夢還會期待特別鈴聲的突然到來,哪怕對方是手滑按錯撥過來一次,這至少證明,我沒有被删除掉,翻電話號碼薄的人偶爾還會看到我的名字。

我說不出話來,喉嚨像是卡了一根魚刺,隐隐地疼痛,他便問:“需要我的幫助嗎?”問得好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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