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從石坎村去鎮上都尚且路遠, 何況是去更遠的縣城。

牛車速度又慢,但好在耐力好,拉幾個時辰的車也不會累。

剛啓程方老三就和嚴之默算了,牛車趕快點,應當能在宵禁之前趕到縣城。

若是晚了,城門落鑰,使銀錢給看門的守衛都不好使,因為宵禁後私自放人入城可是重罪。

夜裏秋風涼得很,路上嚴之默一直抱着姚灼的上半身,用被子把人裹得嚴嚴實實,祈求到縣城之前不要發熱。

王大夫的包紮是管用的,止血的藥敷上去,看起來血暫時止住,不然還沒到縣城就要流幹了。

按照現代醫學的說法,虧得沒傷到大動脈,不然神仙都難救。

姚灼一直昏昏沉沉的,開始嚴之默說話,他還能應一聲,或者動動手指和嘴唇,到後面興許實在是太虛弱,整個人都被冷汗浸透了,和在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走前嚴之默問王大夫,有沒有止痛的藥能用的,其實就是變相想問自己買的止痛片能不能給姚灼吃,相信能在系統商城裏賣的,效果不會差的,王大夫卻說最好不要。

疼歸疼, 但也能保持一點清明,若真是不疼了,人反而容易不好。

搞得嚴之默恨不得替姚灼疼了。

子時冒頭,一行人終于到了雙林縣的縣城門口,守城的護衛上來詢問,嚴之默答是來求醫的,還說了醫館的名號。

這些守城的護衛,就指着查驗來往的行人撈點油水,當即就挎着刀要上來掀蓋在姚灼身上的棉被。

嚴之默生怕這一下子害姚灼發熱,當即迅速塞了一小串錢過去,大幾十文,道是夜深露重,給幾位官老爺打酒吃暖身子。

護衛沒想到這白面書生竟不似那迂腐的,很是上道。

暗地裏掂量了下錢串子,沉甸甸的,又見那懷裏的小哥兒确實面如白紙,感覺就剩一口氣了,頓時态度好了不少。

揮揮手由着這輛牛車順利進城,還順手幫他們指了路。

王大夫介紹的醫館在年家巷,說一進巷子口就能看見,果然好找。

近處看挂了個梁氏醫館的牌匾,旁邊挑出一杆布招子,上書“接骨”兩個大字,顯然是以此為看家本領。

這個時候,醫館自然早已關了門,嚴之默在車上守着姚灼,方老三停了牛車,下去敲門。

莊稼漢中氣足,嗓門大,沒兩聲就喊醒了守門的小藥童來開門。

藥童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年紀,臉上還有睡出來的印子,揉着眼睛拆掉一塊門板,露出半個腦袋,“誰在叫門?可是來看病的?”

方老三當即側身露出後頭的牛車,急切道:“小娃子,我們是石坎村王大夫介紹來的,我們村子裏童生相公的夫郎摔傷了腿!勞煩快請坐堂大夫來!”

那小藥童聽完重複了一遍“王大夫”的名字,接着趕緊開了門,跑出去到車旁看了一眼。

他也是醫館學徒,平日裏耳濡目染,哪裏看不出這傷勢嚴重,當即瞌睡全無。

“快些把人擡進屋!我去後頭喊我師父!”

小童快步跑了,方老三連忙和嚴之默一起把姚灼搬進屋裏,見一旁有個架子床,猜想這或許是給病患準備的,就把姚灼暫且安頓在上面。

方老三在外面守着牛車,嚴之默則留在此處,等藥童帶着大夫回來。

沒多時後堂就出來一個年紀與村裏王大夫相仿的大夫,細看要再年長一些。

身上披着外衣,頭發有些蓬亂,一看就是睡夢裏被叫醒的,但為人醫者,對此也都早已習慣。

他徑直朝架子床走來,小藥童已經端來一銅盆的水,侍候他仔細淨手後,才查看姚灼傷勢。

褲腿直接剪開,血腥味夾雜着草藥味,連那小藥童都面露不忍。

姚灼此刻已經疼得半暈過去了,叫名字也沒反應。

但這梁大夫診過脈後又上手查探骨頭的情況,當即又把姚灼疼得哀吟出聲,心疼地嚴之默也咬緊了牙關。

“梁大夫,深夜問醫,多有打擾,只是夫郎傷情嚴重,不得已為之。”他躬身施禮,梁大夫扶他一把,“你這書生,禮數恁多!替你夫郎治傷才是要緊事!我且問你,他這腿是不是從前也傷過?”

嚴之默便把情況一一說了,梁大夫聽過後并未立刻說什麽,只是又查看了姚灼的傷腿,沉吟片刻後才道:“我這有兩個法子,你可聽完,再決定選哪種。”

他先寫了個藥方,遞給藥童讓他去煎上,随後才對嚴之默說道:“其一,便是我僅處理這回的斷骨,但自此後這條腿恐怕是廢了,但至多花幾副藥錢;其二,則是借這次的機會,嘗試重新接骨,續上經脈,若舍得診費和藥費,假以時日,未嘗沒可能恢複到從前健全的狀況。”

嚴之默聽完,想也沒想便道:“自是選第二種,請問大夫,總共需要多少銀兩?”

梁大夫沒想到這村戶打扮的書生郎對自家夫郎倒是舍得,遂道:“之所以要你選,是因為這個花費平常人家難以負擔,少說也要先備上五十兩,而且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恢複到行走自如的程度。”

嚴之默沒有猶豫,當即解開包袱,又拿出貼身放的銀錢,加起來一共是四十餘兩。

“先前家中小有積蓄,莫說五十兩,就是五百兩,只要能治好我夫郎的腿傷,我也有法子去籌措來。”

梁大夫見狀,深深看了嚴之默一眼,沉聲道:“好,那就先拿出二十兩銀子,有些藥材金貴,我這裏也沒有常備的。”

嚴之默點出二十兩,梁大夫當即叫來藥童,要他趕緊去城裏相熟的藥房買了藥來。又拿出上好的參片,讓姚灼先含在口中。

梁大夫又囑咐道,今日之後往後三天,都要留在縣城裏,他要上門施針。

若這三日沒有什麽兇險的情況,便可接回家好生養着。

語罷,又問:“你們是石坎村人士?”

嚴之默應了,梁大夫并沒說什麽,催他趕緊去辦事。

嚴之默出門尋方老三,拿出銀子遞過去,解釋了一番現狀後道:“三哥,勞煩你再幫我個忙。”

方老三聽到有機會治好姚灼的傷腿,連連說好。

轉而又聽要在城裏客棧訂三天的房間,治傷也要花不少錢,便替嚴之默發愁。

嚴之默道:“謝三哥關心,實不相瞞,前些日子我和灼哥兒一起做了些營生,有法子掙銀錢,眼下是夠用的。”

聽及此,方老三也沒多問,幫人幫到底,他便接了嚴之默給的碎銀子,牽着牛車去附近找客棧了。

回到醫館等了許久,那小藥童總算是抱着藥回來。

煎好的藥是黑乎乎的一碗,嚴之默接過來,一勺一勺小心地給姚灼喂進去。

喝完了藥,梁大夫接骨的準備工作也做好了。

若放在現代,這也是個不小的外科手術。

嚴之默一顆心提到喉嚨口,渾然未覺自己的臉色也十分蒼白。

梁大夫見了,又塞給了他一片人參,生怕這書生郎也倒在自家醫館裏。

接骨開始前,嚴之默偷偷給姚灼喂了從系統商城買的止痛片,期盼能快些起效。

那藥童輕車熟路地遞來一條布巾,揉成團好塞進姚灼口中,不然疼急了,不少人會咬傷自己的舌頭。

嚴之默雖不忍心,可也照做了。

眼看接骨就要開始,傷腿外頭的包紮早就被拆開,傷口完全暴露在幾人面前。

彈幕裏的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傷口暴露預警!剛進直播間的如果看不了這個趕緊退退退,不開玩笑!】

【這不是種田專區嗎!怎麽還有這種場面啊啊啊】

【但聽起來灼哥兒說不定能因禍得福治好腿呢!反正默寶有錢!】

【嗚嗚嗚讓我再投幾個魚雷,灼哥兒趕緊好起來!】

另一頭,梁大夫的醫治已經要開始了。

連嚴之默也被嫌礙事,被趕到了外間。

他這下可算是體驗了一把等在手術室門外家屬的心情,若換了旁人可能要急得團團轉,他卻轉了兩圈就覺得頭暈眼花,連忙扶着桌子坐下來。

不多時,方老三回來了。

“嚴老弟,我幫你在附近的千客來客棧訂了一間房,沒有你要的天字號上房了,但還有地字號的,環境也不錯,保管灼哥兒能舒舒服服養傷。另外,麻三家的牛車先暫時安置在客棧的牲口棚了。這是剩下的銀錢,還有我看你晚上也沒吃東西,便問客棧有沒有幹糧賣,太晚了,只有饅頭,好處是一直擱在籠屜裏,還是熱乎的,比你帶的那涼餅子好,你姑且墊墊肚子。”

嚴之默接過方老三遞來的兩個饅頭,感激不已。

“三哥,今日多虧了有你,不然我當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方老三拍了兩下嚴之默的肩頭,努力安慰道:“都是鄉裏鄉親,哪來那麽多客氣話?只要灼哥兒沒事,咱這趟就不算白跑!”

嚴之默點點頭,想了想還是拿出一個饅頭,就着桌上一壺茶吃了起來。

他雖然毫無胃口,可一想到還要照顧姚灼,便不能讓自己出什麽差池。

一個饅頭下肚,胃裏不太舒服,可到底有東西了,手腳也有了些力氣。

有方老三一個認識的人在身旁,他也心安不少,等候時,看那小藥童端出好幾盆血水,又打了新的進去。

看得方老三這個比嚴之默年長不少的漢子都心驚肉跳的,直道灼哥兒命苦,轉而見嚴之默臉色不佳,又怪自己笨嘴拙舌,讷讷地閉了嘴。

等到梁大夫推門出來,外頭的晨光都升起來了,竟是過了一夜。

方老三都趴在桌上睡着了,嚴之默倏地起身才令他一把驚醒。

“梁大夫,我夫郎如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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