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日衛昭月愣是磨磨蹭蹭用了午膳之後才準備回衛國公府。

大晉皇室一向奉行與民同樂、愛民如子,因而即便是嫁入皇室也沒有取消回門禮,只是日後想要見上一面便也難了。

然而身為皇帝定然是不會陪着皇後回門的,許多皇子都不陪着,更別提皇帝和王爺了。

戚嬷嬷早就指揮着宮人們将禮單清點妥當,只等衛昭月出發了。

“娘娘,馬上就要申時了,我們該出發了。”

衛昭月看了看時辰,現在出發,酉時前得回宮,加上路上的時間和一些耽擱,只需在衛國公府待上半個時辰。

“東西都備好了嗎?”

“都已備好了,娘娘。”

“那便走吧。”

衛昭月此行帶了戚嬷嬷和阿枝并幾個宮女在身邊,其餘的是負責擡箱子的宮人,浩浩蕩蕩地一條隊伍往衛國公府而去。

她路上還惦記着昨日那只貍奴,“阿枝,叫人繼續找找那只貍奴,若是在外面找着了就先帶回玉坤宮去。”

“回娘娘,奴婢已着人去各宮打探,想來今日便會有消息。”

“好。”

衛國公府祖上風光過,祖宅就在皇宮前禦前街東側,這一片居住的具是大晉建朝之初的功臣,多的是王侯公爵,只是幾朝下來有的日益鼎盛,有的則如衛國公府一般逐漸落魄。

與東側不同的是,西側則是一些新貴人家,許多立了功一飛沖天的大臣便被皇帝賜府在此處。

衛國公府離皇宮很近,但是衛昭月的鳳輿須得繞着皇宮走一圈,等鳳輿緩緩停在衛國公府門前時,距離酉時也不過只有半個時辰。

衛國公府的一衆主子都站在門口候着,看着載着衛昭月的鳳輿緩緩停下。

“皇後娘娘駕到~”

衆人當即跪下,“恭迎皇後娘娘~”

簾子掀開,衛昭月從鳳輿裏鑽出來,搭着阿枝的手走下來站定。

“平身。”

“謝娘娘。”

衛若曦第一個擡頭,看着站在眼前的衛昭月,心裏忽然不是滋味起來。

衛昭月穿着一身淺金色齊胸襦裙,裙身用金線繡以飛舞的鳳凰,飛仙髻上簪着鳳尾簪,額間的花钿壓了臉上的稚氣,整個人頗具皇後的威儀。

僅僅是兩日未見,衛昭月便從之前畏縮怯懦的庶女變成了高貴威儀的皇後,這其中的轉變怎麽能不叫衛若曦心生嫉妒。

這一切本應是她的,她才是天生鳳命,而不是眼前這個冒牌貨。

“娘娘,請快快進府歇息。”

衛國公急忙給衛昭月引路,秦氏自然是看到了衛若曦的表情,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示意她控制情緒。

衛若曦看了一眼秦氏當即低下頭去,沒錯,她要沉住氣,衛昭月得到了眼前的榮華富貴又怎麽樣,等新帝繼位,皇後之位誰坐得久誰才是贏家。

“娘娘,這幾日在宮中可還習慣?”

屋內,衛昭月坐在上首,衛國公和秦氏坐在下首,他想着和衛昭月說說體己話,想了半天竟發覺自己和衛昭月并無話可聊。

這個女兒在府中想來沒有什麽存在感,只有小的時候疼愛過一段時間,這份疼愛随着對白姨娘的冷淡也消失殆盡。

如今,竟是連上次和衛昭月談心是什麽時候也記不清了。

“多謝父親關心,女兒在宮中一切都好。”

“若是想家了,就召臣和你母親進宮探望。”

話音剛落,衛昭月就愣了,她似乎是沒想到衛國公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不僅是她,衛國公自己也愣了,他和這個女兒實則也沒有那麽多話可聊,他們生疏太久了。

“父親,本宮想見一見姨娘。”

聽到衛昭月提起白姨娘,衛國公臉上出現一絲為難。

“方才派了下人去請白姨娘,婢女說她抱恙在身,為了不将病氣過給娘娘,她今日便不與娘娘相見了。”

衛昭月聽完此話,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并不是府裏阻攔,只是白姨娘自己不想見她。

秦氏瞧着衛昭月失落的神色,心中有些不悅,她瞧了瞧衛昭月身邊站着的戚嬷嬷,半晌露出個笑臉。

“娘娘,臣婦有些體己話想與娘娘說,娘娘可否随臣婦移駕到裏屋?”

衛昭月一時有些遲疑,她知道秦氏找她定沒有什麽好事。

看出了衛昭月的遲疑,衛國公立刻出來說和:“娘娘,你母親這幾日一直很挂念你。”

衛昭月沒辦法,只能起身随着秦氏進了裏屋。

阿枝想跟着進去,當即就被秦氏身邊的嬷嬷給攔住了,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跪下!”

剛一進屋,秦氏就對着衛昭月發難,刻薄的臉色越加唬人,衛昭月一時愣住。

“怎麽?我的話都不聽了,衛昭月你真當自己是皇後了?”

衛昭月低下頭,“母親,女兒不敢。”

“我叫你跪下!”

衛昭月藏在袖子的手緊緊攥起,她咬着唇,緩緩跪下,雙膝觸地的瞬間她意識到這幾天的虛榮不過是假象。

是啊,她不是什麽尊貴的皇後,她仍舊是衛國公府任人欺淩,連生母都厭惡的可憐庶女。

秦氏看着衛昭月穿着錦衣華服,戴着寶石金釵,卻仍舊卑微地跪在她面前,心裏一時痛快了許多。

“當了幾日皇後便不将我放在眼裏了?”

衛昭月低下頭,“女兒不敢。”

“我諒你也不敢。進宮之前我和你說的話還記着嗎?”

“女兒記得。”

“為了你在宮裏的日子好過一些,給你父親謀個一官半職也是應當的,你說是吧?皇後娘娘?哪有一國之母的父親,當朝國舅爺,是個只有爵位沒有官職的閑人。”

秦氏蹲下身子,擡起衛昭月的臉蛋,長長的指甲掐入她腮邊的軟肉。

衛昭月露出驚恐的神色,“是,女兒定當為父親謀個職位。”

秦氏最不喜的便是衛昭月這雙可憐巴巴的眼睛,她放開衛昭月站起身,“娘娘若是不想自己冒名頂替的事情敗露身首異處,便好好聽話。”

阿枝在門口等得心急如焚,約莫一刻鐘的功夫,秦氏牽着衛昭月的手走出屋子。

秦氏親熱地幫衛昭月将鬓角的碎發整理好,瞧着一副母慈子孝的場面。

戚嬷嬷看到衛昭月便迎了上來,“娘娘,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宮了。”

秦氏猛地一拍手,“瞧我,一不小心便忘了時辰,耽誤了娘娘回宮的時間。”

“娘娘這便回去吧,宮中規矩森嚴,別壞了規矩。”

衛昭月笑着和衛國公夫婦告別,裝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

“父親、母親,不用送了,女兒走了。”

衛昭月帶着宮人剛走到前院,就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從正門沖了進來。

男人還穿着軍服,風塵仆仆的模樣,顯然是一路趕路回來。

他喘着粗氣,看着衛昭月,眼神亮得驚人。

“月兒。”

衛昭月很是驚訝,“兄、兄長?你怎麽在這裏?”

衛修然十六歲便從軍了,衛昭月進宮的事情他全然不知情,等他知道了衛昭月早已被鳳輿擡進宮中。

這次聽說衛昭月回門便一路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月兒,在宮中好好照顧自己。”

衛昭月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本宮會的,兄長。兄長在軍中也要保重。”

自小衛修然對她就不錯,是衛國公府中唯一一個會對她好的人,她在衛修然這裏得到了僅有的親人的溫暖。

“臣恭送娘娘。”

“臣婦恭送娘娘。”

衛國公帶着府上的人跪送衛昭月上了鳳輿。

衛昭月從小窗中看着衛國公府的牌匾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視線之中。

她張開手,手心處四個月牙形狀的傷口,是她方才太用勁了指甲掐進肉裏,硬生生掐出的四個傷口。

前兩日在宮裏,皇帝寵着,宮人捧着,衛昭月已然有些飄飄然了,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自由了。

這一次的回門無疑是給她潑了一盆冷水,讓她徹底清醒。

她想要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日子,自由且尊貴的日子,這還差得遠。

直到回了玉坤宮阿枝才發現衛昭月手上的傷痕,她心疼地捧着衛昭月的手來回查看。

“娘娘,這手是怎麽了?要不要宣太醫來瞧瞧?”

衛昭月無所謂地收回手,自嘲一笑,“這點小傷叫什麽太醫,真當我是什麽金貴人兒了?”

阿枝找來藥膏輕輕塗抹在衛昭月手心,“娘娘,您怎麽這麽說?您是皇後娘娘啊,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呵,我算什麽皇後。我不過是衛若曦嫌棄當今聖上年老體衰自己做不了幾天皇後推出來頂替她的冒牌貨。”

阿枝急忙捂住衛昭月的嘴巴,小聲說道:“娘娘,切不可胡言亂語,小心隔牆有耳。”

“阿枝,我累了,要歇息了,你下去吧。”

“娘娘,您還未用晚膳,奴婢現在叫人傳膳。”

“不用了,本宮不餓。”

阿枝還想說什麽,衛昭月卻已轉身回了內殿。

摘下頭上的鳳釵,脫下錦衣,她躺在床榻上,望着床頂的雕花出神。

沒了這金玉的外表裝點,她好似又變成了衛國公府可憐怯懦的落魄庶女。

忽的,被褥之中鑽出一團白團子,輕車熟路地拱進她懷裏,閉上眼睛打算繼續睡覺。

“小貍奴,你還是心疼我的,所以自己過來陪我了,是不是?”

貍奴喵了一聲,衛昭月抱緊懷中的貍奴,暗暗發誓,她再也不要像今日這般任人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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