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衛昭月一路瘋跑,什麽儀态規矩全都抛到腦後,寒風灌進喉嚨,口腔之中具是血腥氣。
她有些慌不擇路,只想快些回到玉坤宮,從禦花園的小徑穿過便是玉宸宮。
幾乎是衛昭月剛靠近玉宸宮,謝蘭庭就得到了消息,在園子裏一把攔住了狼狽的衛昭月。
“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衛昭月慌了神,滿腦子都是方才慧明帝說的話,她引以為傲的冷靜和自制力在生死面前仿佛是個笑話。
連瑞,傳朕的旨意,朕若是走了,賜皇後三尺白绫,與朕同葬永陵。
這、是,陛下。
後面的內容她也不知道了,她沒有勇氣聽下去,只能逃跑。
他憑什麽,憑什麽要剝奪她生存的權利,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啊,就要因為他的一句話就要無緣無故地去死?
衛昭月眼神發直,身子一直在顫抖,叫謝蘭庭心疼不已。
他握着她的肩膀晃了晃,“娘娘!您這是遇到什麽事了?”
衛昭月這才回過神來,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絕望。
“怎麽了昭兒?你別吓我,是不是有人讓你受委屈了?”如今皇子和皇孫都住在宮中,他幾個皇兄看向她的眼神,眼中的觊觎根本毫不掩飾,她根基尚淺便是受了委屈也沒人為她做主。
謝蘭庭一急嘴邊的稱呼都變了,衛昭月還處在恐慌之中,似乎是委屈二字戳中了她,她埋在謝蘭庭懷中便哭了起來。
即便是哭她也不敢哭出聲音,只敢小聲的嗚咽,沒一會兒謝蘭庭就感覺到他胸口傳來的濕涼。
他心裏焦急卻有些手足無措,只敢用手輕輕拍拍她的背,試圖讓她放松一些。
感覺到衛昭月平靜了些許,謝蘭庭才輕輕捧起她的臉,巴掌大的臉蛋淚水糊了滿臉,瞧着可憐極了。
他用指腹輕輕幫她拭去淚水,“娘娘,方才發生什麽事了?”
衛昭月此時也冷靜了下來,露出一個牽強的微笑,“十七皇子,本宮沒事,先回玉坤宮了。”
說完也不給謝蘭庭說話的機會扭頭變走,謝蘭庭只來得及看到她匆匆離去的背影。
他撿起地上方才衛昭月不慎遺落的珠釵,玉石雕刻成的花,很襯她。
衛昭月剛回宮阿枝就看出來她不對勁,眼睛和臉頰都紅紅的,她肌膚勝雪稍微有一點紅都瞧得清清楚楚。
“娘娘您怎麽那麽早回來了?怎麽不派人通知奴婢去接您?”
“陛下醒了有事要吩咐便叫本宮先回來了。”
“娘娘您怎麽了,臉色不太好。”
“無礙,本宮累了要先歇息,任何人不得打擾。”
阿枝有些不安,面露憂色地答道:“是。”
衛昭月将自己一個人鎖在屋子裏,即便是厚實的被子蓋在身上她仍舊覺得通體冰涼。
她一直謀劃着等慧明帝百年之後她能靠着太後的名頭安穩度日,她不求什麽太後的尊容也不需要壓過新帝的母親,只需要一處安靜的宮殿便好。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情,她有沒有命活到成為太後的一天。
慧明帝生性多疑,對自己的兒子們都多有猜疑,尤其是年齡大了日漸體衰,就更是容不下年輕的兒子們,又怎麽會容忍她這樣一個年輕美貌且身批鳳命的皇後在他死後還活着,讓旁人白得了漁翁之利。
皇帝信她“天生鳳命,得者可得天下”的批命,她就是尊貴的皇後,他死了也得跟着他進棺材,不能叫旁人得了便宜。
衛昭月一整夜都在想她如何才能逃過這一劫,慧明帝的命她做不了主只能聽天由命,但是她自己的命她怎麽也要為之拼一把。
就在她整夜輾轉反側時,謝蘭庭也從青峰處得了消息。
“主子,皇後娘娘回了宮之後便将自己關進了寝殿再未露面,屬下聽了似乎是一直在哭,連她近身的婢女都沒能進去。”
“去叫連瑞過來,本宮要知道今日乾德殿發生了什麽!”
“是。”
約摸過了一刻鐘,連瑞穿着身灑掃太監的衣裳悄摸着到了重華殿,趁着夜色從角門溜了進去,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殿下,您叫奴才來所為何事?”
“今日在乾德殿皇後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字不落地說給本宮聽。”
連公公似乎是有些意外謝蘭庭提起皇後,态度一時有些遲疑,“殿下,這...”
“怎麽,有什麽事情是你不能說的?還是不能說給本宮知道?”
謝蘭庭将手中的琉璃杯放在了桌上,杯底磕着桌面的聲音叫連公公一激靈。
他當即跪了下去,“奴才、奴才不敢。”
他還是個小太監的時候同旁人争權被陷害,險些拖下去溺死,是宸妃娘娘救了他,這份恩情他一直記在心裏。
時隔多年,他與十七皇子再次有了聯系,一個是身負仇恨韬光養晦的皇子,一個是位高權重的天子近侍。
誰都不會想到他連瑞,慧明帝眼前的大紅人,實則是十七皇子的人。
“說吧,一字不落。”
“陛下今日吩咐奴才,若是他去了便賜皇後娘娘三尺白領,同入永陵。”
“嘭!”
價值連城的琉璃杯在連公瑞身前裂成碎片,他伏在地上噤若寒蟬,年輕的男子已然有了君威,他的怒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自從四年前十一皇子陣亡,連瑞還從未見過十七皇子再有這般劇烈的情緒波動,他似乎早已習慣了将自己僞裝成衣服懦弱窩囊的樣子。
“你說的是真的?他當真要皇後陪葬?”
“是,奴才不敢撒謊。”
“那皇後聽到了?”
“這...”連瑞仔細回想了一番當時的場景,好像确實是聽到了一些動靜,但是當時慧明帝沒注意他也就沒提。“奴才不能确定,只是陛下同奴才說話時确實是有些許動靜,不能确實是不是皇後娘娘。”
“太醫怎麽說。”這是在問慧明帝的身體狀況。
“太醫說陛下身子虧空得厲害,這次能否熬過去只能聽天命。”
謝蘭庭聞言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本宮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奴才告退。”
連瑞回去的時候又換了一條小道,寂靜的深宮中無人在意到有一個人出去了又回來。
連瑞走後青山輕手輕腳走了進來,“主子,屬下叫人來将這地面清掃一下。”
謝蘭庭仰面躺在椅子上,右腿支起,手中拎着杯子欲墜不墜。
“去吧。”
“是。”
宮人靜悄悄地進來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幹淨之後又退了出去。
“主子,皇後她、”
“下去吧。”
“主子?”
“下去。”
“是。”
謝蘭庭看着杯子中的紫色液體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最後他似乎是做了什麽決定将酒液一飲而盡。
“來人,尊陛下旨意賜皇後娘娘三尺白绫,送娘娘上路吧。”
連瑞對着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幾個小太監走到衛昭月身旁将她摁住,絲滑的白绫勒住了她纖細的脖子,慢慢勒緊。
絕望的窒息感,衛昭月拼命拍打太監的手卻無濟于事。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救我!
“救命!”
“娘娘!娘娘您怎麽了?夢魇了?”
衛昭月猛地起身,眼前是熟悉的床帳,她還在自己的寝宮之中,還沒死。
“阿枝,本宮要喝水。”
“好,奴婢去倒水。”
衛昭月連喝了三杯水才冷靜下來,那種強烈的、真實的窒息的感覺,讓她心生恐懼。
“娘娘您身上都是汗,快別着涼了。”
阿枝看見她身上的汗浸濕了寝衣急忙扯了被子裹住她。
“阿枝本宮要沐浴。”
阿枝總覺得衛昭月有些不對勁,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聽話,“好的娘娘,奴婢去叫人備水。”
衛昭月卻好似受了驚,“不要別人,就你。”
“哦,好,奴婢這就去。”
湯池上蒸騰着霧氣,衛昭月坐在湯池裏只露出個頭,溫熱的水包裹着她的身體,她卻仍舊覺得通體生寒。
她看着自己白皙瑩潤的肌膚,每一寸都彰示着她的年輕和生機,她甚至還未及笄,還有大好的年華,她不能死。
“阿枝,你說我們進宮是不是錯了。”
“娘娘怎麽突然這麽說。”
衛昭月自嘲一笑,“沒什麽,只是覺得我們在這宮裏無權無勢,徒有皇後的虛名,實則一無所有,還不如做個普通的女子自由。”
“但是娘娘,您現在的日子可比以前自在多了,錦衣玉食還有陛下的寵愛,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寵愛,呵、”
“阿枝,你先出去吧,本宮要一個人靜一靜。”
“是。”
阿枝滿心憂慮卻只能放下手中的東西退了出去。
衛昭月将自己埋入池水中,直到肺部傳來刺痛,是熟悉的窒息感。
她鑽出水面大口喘氣,方才的瞬間她的腦海中閃過很多張臉,慧明帝想要她陪葬不過就是他那可憐的嫉妒心作祟,他不允許他的兒子就這樣得到他認定的鳳女和他的江山。
她需要找一個人合作,一個有可能成為這個天下的主人的人,一個能幫她逃過這場殺身之禍的人。
就在最後,她的腦海中閃過了一雙綠眸。
“篤篤~”
“娘娘,乾德殿派人來了。”
“何事。”
“陛下醒了,宣您去乾德殿侍疾。”
“本宮知道了,叫他等上片刻。”
衛昭月緩緩起身,晶瑩的水珠順着肌膚滑下,撒至地面,她用棉布将身上的水吸幹穿上宮裝,又恢複成往日端莊賢淑的模樣。
還不行,一切不能操之過急,她得從長計議,她不能出了狼窩又入虎口。
畢竟,這關乎到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