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自知撩撥
黎宴聽着屬于江寒念的嗓音, 随着“可以麽”三字的音韻消散,對方有一把好嗓子,問詢他的話清清冷冷叫人生不起亵渎的心。
如若不是前後相連的話語內容, 所傳遞出的信息十足離奇, 只要不是位不懂人事的人, 都能聽明白的程度。
黎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哪樣的神色,他從對方鏡片後的眸中倒影,識別出一點愣神的模樣, 他的表情沒有感受到被冒犯的厭惡,就好像不覺得和男人做點什麽, 他完全沒感到不适, 不管是假設猜想,或是真的有什麽, 他依舊是前面無感的心态。
這樣的事實,令黎宴失去平靜的心情,他自以為的暫時敷衍——默認別人誤會自己是同性戀的事, 實則是他不曾意識到的真心?
黎宴發現自己的心跳紊亂得厲害,發聲帶因混亂的心理狀态, 幹澀繃緊,現實的情況不容許他愣神多久,坐在對面的人在等着他的答案, 他艱難地說:“我們才見兩次。”
“你介意我的提議嗎?”江寒念握住黎宴的手腕,指腹按在腕心的筋骨, 他專注的目光寸寸滑過黎宴的臉, 描摹到那顆淚痣時, 幾不可察地停駐少頃,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 像是擔心驚擾到落至花苞上的蝴蝶,動作稍大一點,就不能捕捉到蝴蝶的美,“你讨厭嗎?”
伴随着此話,江寒念的五指覆壓住黎宴的手背。
黎宴那份懷疑自己性向的複雜情緒,可無法讓他忽視對方的舉動,被觸碰過的肌膚生起跗骨之蛆般的黏膩感,促使他抽回手,擦到褲子上,想要抹去這份異樣的感覺,他的眉頭緊鎖,準備出口的拒絕被打斷。
“請別誤會。”江寒念姿态從容,他收回落空的手,“我不是随便的人。”
黎宴懷疑地看着他,不是随便的人,會提出前面的建議?
江寒念取下鼻梁上的圓框眼鏡,失去鏡片遮擋的五官,輪廓越顯成熟分明,他的态度嚴謹,深褐色的瞳孔蘊着濃烈的情感,經過多年沉澱,壓抑到極致,如今終于可以如釋重負的輕松:“你不知道,我注視了你8年。”
彬彬有禮的人,暴露出自己的侵略性。
“我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是因為你。”江寒念一字一句地訴說着,他的嘴角挂起細微的笑容,不怎麽燦爛溫暖,但他無意于談論其中戀慕未語的過程,他跳轉到結論,“高中時期的我很自卑,膽小怯懦,我不敢表現出來。”
“我很慶幸自己還能與你再次恢複聯系,讓你對現在的我留下全新的印象。”
既是選擇坦白心意,江寒念不打算隐瞞原定的打算。
“我一直在默默關注你,在你跟我打電話前,我就存有你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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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念娓娓道。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是你。”
“我本是想确定你的私人關系,再想辦法和你重新聯絡,沒想到是你先聯系我。”
江寒念望着似是傻住的黎宴,眼中浮起不算灼人的溫度,宛若蛛網圈住焦點中心的獵物,獵物越掙紮越會深陷其中,帶着溺斃人心的缱绻,他款款地道:“我喜歡你,黎宴。”
黎宴錯亂的心神随着對方的告白塵埃落定,可他與江寒念真切的接觸,唯有上次的簽合同和這次同學聚會。
高中的記憶,過去五六年,因為無關緊要,黎宴忘記了大部分。
面對江寒念的告白,黎宴自然是沒有半點觸動,他對于江寒念的感情仍處在陌生之中。
黎宴慎重地說:“我恐怕不能給你滿意的答案。”
“我知道。”江寒念毫不意外,“那你讨厭我嗎?”
“或者……”
江寒念面上是冷靜的模樣,可情感是不容理智控制的,他亦如所有人為告白的後果而緊張,他的語氣裏帶着難得的小心:“你讨厭我追求你嗎?”
“……”
一時的沉默,并不能逃避當前的對峙。
黎宴扪心自問,自己能接受一個男人嗎?能接受江寒念嗎?
他無法代入想象這個假設。
“我很抱歉。”黎宴未曾忘記自己給予對方的說辭,造成的必然誤會,而他懶得費力辯解,選擇的不駁斥不解釋——讓人以為他是gay,他既然拒絕對方的追求,那他也得給對方一個拒絕的理由:“我有喜歡的人。”
江寒念的心髒頓時緊縮,窒息得他差點無法呼吸,他的嗓子似被雜亂堅硬的荊棘扼制住,剎那蔓延起疼痛,流散出絲縷血腥味:“原來如此。”
黎宴默默松口氣,他認為對方會放棄:“你會遇到适合你的人。”
江寒念手緊了又松,垂了眼:“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當然。”黎宴。
江寒念頂着蒼白的臉色,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
一場同學會面,在兩位主人的無聲中進行到結束。
……
拖延到下周的邀約,黎宴考完科目二,便趕往S市。
黎宴盡管還不夠了解裴時殊的性子,但遲到無論是誰遇到都是不喜歡的,也很沒有禮貌。
避免遲到的可能,他提前一天抵達S市的酒店,第二天白天一早打車去往目的地。
裴時殊發給他的地址,是處滑雪場。
黎宴和裴時殊接上頭,對方提前了10分鐘到,他提前了15分鐘,待在外面吹了五分鐘冷風,原本以為會吹15分鐘冷風來着。
裴時殊帶着黎宴進入滑雪場,與接待的員工說了預約。
今日的滑雪場被裴時殊包了,全天全場只有他和帶來的客人可以使用。
黎宴看着安靜空曠的滑雪場,随口問了問:“滑雪的人只有我們倆兒嗎?”
裴時殊漫不經心地回:“大概是的。”
黎宴配合專業人員的指導,穿好滑雪裝備,拿着雪板來到堆積厚雪的山頂。
撲面的寒風,鑽進他防護得不夠嚴實的脖頸,凍得他一個哆嗦。
黎宴望向後到的裴時殊,他不能從對方包裹得嚴實的臉上追索到什麽,他也不需要追索什麽,倒是悶在心間許久的埋怨,忍不住吐出:“我不會滑雪。”
裴時殊不覺得他的話掃興,頗為無所謂地道:“我教。”
黎宴打量下方傾斜的雪坡,不算很長,能夠看到最後圍攏的圍欄,他沒有懷疑裴時殊的說辭,相比以往更加寒冷安靜的環境,令他有種世界上只有自己和裴時殊兩個生命體的錯位感。
“過來。”裴時殊。
黎宴收斂發散的思維,去向對方身旁。
裴時殊一邊用實際行動表明,一邊細致講解:“看着我的動作。”
黎宴按照裴時殊指導,将雪板放在地面,腳與雪板綁在一起,邁着大步站到斜坡邊緣,遵照裴時殊的動作練習。
“身體重心保持後仰,上身放松別緊張。”裴時殊不準備單純口訴,實打實地演示一遍,他跨過坡道,依靠雪仗慢慢往下滑去。
各種慣力之下,裴時殊滑的速度加快,留下兩條綿長的雪板痕跡。
半分鐘?二十多秒?十幾秒?
裴時殊抵達最下方,做了個漂亮的滑鏟,轉身停住,他擡頭望向坡頂的黎宴。
雖然什麽也沒說,黎宴卻知道對方在催促自己下去,去到對方身邊。
黎宴等了等,他忽然覺得自己相信裴時殊的教導,是極錯誤的想法,對方根本不是位負責任的好老師。
再怎麽腹诽,黎宴慢慢用雪仗挪動自己。
別的初學者,教學者會跟着他,幫助他加速,保持平衡,在滑雪成功時放手。
但今日的黎宴,遇到的教學者是裴時殊,這樣手把手教導的待遇當然是沒有的,裴大公子願意耐心講解演示,已經夠給他面子了。
黎宴的加速漸漸提高,眼前的場景眨眼間增快,因高速滑動,猶如實質的氣流撲打在他身上。
他牢記着裴時殊的提示,重心僵硬地保持在後仰的位置,順利地滑完具有坡度的山坡,眼瞧着就要到達平地,可過快的速度讓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剎車。
正當他擔心自己會不會撞上圍欄,一道影子出現在他的餘光裏。
裴時殊抓住他的後衣領,慣性之下迫使得他向後傾倒,往前的速度未有減少,他很快滾到雪地裏,最終停在圍欄前。
厚實的衣服和頭盔讓黎宴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他注視着被自己帶動跪趴在地面的裴時殊。
對方撐起上半身,随之占據了黎宴的全部視線。
裴時殊擋住了天空投射給黎宴的大半光線。
裴時殊低着頭,與黎宴四目相對,兩人誰都沒開口,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
黎宴率先移開了眼,想要起身。
裴時殊手掌按在黎宴的肩膀,似是為他提供起身的支撐力,但突如其來的動作,黎宴猝不及防下,身體僵硬一瞬,起身的力量驟然洩掉,好不容易爬起的高度,登時歸為零。
黎宴再次與地面接觸,腦袋不小心磕到略有硬度的位置。
裴時殊挑眉,顏色适中的薄唇啓合:“我的腿好枕嗎?”
“……我不是故意。”黎宴翻過身,遠離對方,靠雙手将自己撐起來。
裴時殊垂放身側的手指輕彈,他觀量着黎宴這一系列的行動,估算起其中所蘊含的所有意義,忖度出的推論顯然不夠使人愉悅,他體會着黎宴與自己的疏離,急劇消耗的耐心令他沒克制住迸發的嗤音:“你不是故意。”
如此明顯的火氣,黎宴又不是傻了聽不出來,他有些詫異,搞不懂人怎麽生氣了:“我……”
裴時殊卻不給他完善借口的機會,徑自朝坡頂上去。
黎宴閉嘴。
閉嘴是暫時的,他不想有刺橫亘在他們之中,黎宴陪着裴時殊玩了兩把滑雪。
裴時殊的态度依舊冷淡,黎宴抓住裴時殊的袖子:“你還在生氣?”
裴時殊瞥過拽住自己衣袖的手。
“我在人情世故方面比較差,你覺得我哪裏不好,可以直接告訴我嗎?”黎宴說。
裴時殊嘲諷地掀起嘴角:“你人情世故不行,是你的事,我為什麽要遷就你,順着你的心意?”
黎宴不得不說,這人好煩,如果不是還需要對方幫忙對付楚氏,他很想甩袖走人。
可想要壓抑怒意也不容易,窩着窩着就冒起火。
黎宴一雙眸子冰了幾分,猛地拽過毫無防備的裴時殊。
裴時殊臉色立時難看。
兩人在坡頂糾纏,黎宴沒站穩,拉着裴時殊一塊倒在雪地裏,往坡下滑去。
黎宴不知道裴時殊為了什麽生氣,但他知道對方是在自己躲開的時候,開始變得陰晴不定。
那他這回就抱着人不起了。
“喂,松手。”裴時殊被黎宴壓在身下,一八幾的男人體重不輕,壓得他呼吸不暢,可之前避他不及的人,現在賴在他懷裏不動,他想把人推開,“起來。”
黎宴不出聲,摟着。
裴時殊總是雲淡風輕,誰都不放在眼裏的臉,此時打碎調色盤一般的紅綠黑交織,他從咬緊的肌肉中生硬地吐出三個字:“放開我。”
他的話自然再次被無視。
裴時殊扣住身上人的腰,埋藏于肌肉中的力量爆發,兇狠地将黎宴抵到自己與地面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