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0

中學時期校醫務室每到課間休息總是人擠人的, 烏泱泱的一大堆人有病配藥沒病裝病配藥,還有一堆人專挑上課時間裝病到醫務室躺着。

等到了大學, 原先狹窄逼仄的校醫務室成了擁有獨棟樓的校醫院, 人卻少了許多,冷清蕭條。

校醫院的醫生許是太久沒遇到生病的學生,上班太無聊好不容易逮到個學生能聊幾嘴, 并且隐約嗅到一股子青春洋溢的八卦氣息,喋喋不休地追問。

“不是女朋友, 那是什麽?在追的女孩子?”

“我看她長得挺漂亮的,當然啦你長得也很帥,挺合适的。”

“但是京軍工不是挺忙的嗎?周末才能出校, 哎, 我以前也遇到過學生和你們學校的男生談戀愛, 只有周末才能見面, 而且周末也不一定能見。大學生活多豐富多彩啊, 社團活動、學生會工作、班級聚餐……沒多久,兩個人就分手了。”

“二十左右的年輕人談戀愛麽,總歸是抛頭顱灑熱血的,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黏在一起。”

“……”

“我沒有在打擊你啊, 我就是……就是随便聊聊。”

“……”

校醫院走道狹長, 頂上燈泡亮着的熾亮白光直晃晃地打在周祈年身上。他和這光一樣,在暗處清晰耀眼,坦誠又明亮, 毫不吝啬嘴角的笑,一扇桃花眼勾起數不清的風華。他其實不太喜歡和年紀大的人聊天,太板正太傳統,聊個三五句就會以過來人的身份教導他。

今天是例外。

可能是因為聊的有關雲盞。

周祈年心情很好, 腳步聲都似窗外随風雀躍的枝葉,輕飄飄的游蕩在靜谧空間裏,“異校戀又不是異地戀、異國戀,周末可能都有事兒,但是總會有沒事的時候吧?要真喜歡、真想見對方怎麽可能會見不着?他倆分手肯定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您說吧,是不是有外遇了。”

校醫瞥他一眼,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平地拔起的聲調立馬降下來,讪讪地笑:“……後來我聽她和她閨蜜聊天才知道,原來有好多男生在追她,她選擇太多了,”提到這裏,校醫眼裏流淌着過來人的深意,時光将她打磨成百毒不侵的人,但面前的少年郎和病房裏的小姑娘與她不同,還是明媚追風的年紀,“優秀的女孩子身邊不會缺追求者,你也一樣,應該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吧?異地戀難的不是距離,而是誘惑。”

“你想想,天下雨的時候你只能隔着電話關心她,對方卻直接送傘到她手邊;對方受委屈的時候你也只能隔着手機安慰她,對方卻可以在她面前逗她開心逗她笑,給她買好吃的好玩的。離開手機,你什麽都不是。”

“——永遠陪在你身邊,這種誘惑比金錢更可怕,不是嗎?”

正好到病房外,校醫聳聳肩,輕松釋然地如拂風過袖般扔下一長串話便推門進入病房內,留下周祈年一人,站在廊道裏。

雲盞出院前都沒見到周祈年,醫藥費還是周祈年給的。

她想給周祈年發消息,掏出手機又想起周祈年手機上繳了,不管發多少條消息都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于是又收起手機。

夜裏七點多,晚風微熱,像是剛掀蓋的酒釀,令人沉醉。

食堂停止營業,所幸便利店還開着,雲盞和孟小棠一人捧着一杯關東煮坐在便利店外的椅子上吃。

雲盞拿起一塊蘿蔔,又放下,憂心忡忡問道:“你說我要給他轉多少錢合适?”

孟小棠:“啥?”

“祈年哥啊。”

“我知道是他,但是為什麽要給他轉錢?”

“醫藥費,褲子……這些錢。”

“又沒多少,有什麽好轉的。”她大大咧咧慣了。

得虧孟小棠這樣子的性格,要不然雲盞也不會蹭吃蹭喝她家那麽多年,不光如此,孟阿姨每次逛街買衣服都不忘給雲盞買。孟小棠個高,穿衣風格很受限,早些年走運動休閑風,等到高中之後喜歡穿一身黑的拽酷飒風格,雖然她本人和這三個字毫無關聯罷了。但是在長輩眼裏,這兩種風格都不讨喜,孟阿姨喜歡的是溫柔風穿搭,雲盞就很适合這樣的穿搭,小香風、連衣裙,所以事實上孟阿姨其實給雲盞買衣服比較多。

孟小棠始終是無所謂的,反正在她眼裏,她和雲盞早已不分你我了,兩個人的飯卡都是随便刷的,剛剛在便利店她買了三十塊錢的關東煮和烤串,還是雲盞付的錢。要真那麽斤斤計較,她這會兒就應該把三十塊錢轉給雲盞。

雲盞和孟小棠确實是互相花對方的錢,互不計較,那是因為兩個人朝夕相處産生了無法分離的感情,與其說是朋友,她們更像家人。

但周祈年不是。

對雲盞而言,周祈年就是她住在同一個小區的鄰居哥哥。這樣的鄰居哥哥,雲盞多到數都數不清。

雲盞惆悵:“我就是覺得,我倆沒親沒故的,他沒必要給我出這些錢。”

孟小棠表情茫然:“他不是你哥嗎?”

雲盞心道她怎麽這麽單純呢,盯着遠處昏沉的夜色淡聲道,“我認哥又不是為了讓他給我花錢的,那我成什麽了?”

“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吧,但我是覺得又沒多少錢,分得那麽清楚,說不準他還會生氣,覺得你故意和他算那麽清,是不是沒把他當做朋友。”

“如果沒多少錢,我肯定不和他算清啊,關鍵是……”

“他花了很多錢嗎?校醫院挺便宜的啊,而且你就是發燒,能花幾塊錢?”

“這條褲子,”雲盞抻開腿,瞥了眼穿着的黑褲子,又瞥了眼孟小棠“兩百六十塊,除了褲子,還買了別的東西,加上住院費,怎麽也得三四百了吧?京軍工每個月生活補貼費才多少錢?”

孟小棠讓她別操心:“周家缺那幾百塊錢嗎?”

周家是不缺,但周祈年可能缺。

“你忘了,他說他不談戀愛的主要原因是太窮。”雲盞直白、一針見血地回憶往事,眼神誠懇,“我是不是花了他攢起來的一部分談戀愛的錢。”

孟小棠終于意識到這一點,長籲短嘆後忙催促她:“轉轉轉,快給他轉錢,要不然他以後談戀愛開房沒錢可怎麽辦?咱們可不能當罪魁禍首!”

“……”

宿舍夜聊,基本都是聊八卦,尤其是當一整個宿舍沒一個人有手機,一堆活力四射的年輕男大學生們無所事事,只能聊天。

對京軍工這些來給新生軍訓的學生而言,當教官算不上是苦差事。有補貼,還有餐補,住在京北大學,能随時出校,晚上待在宿舍能吵吵鬧鬧,沒人管。京軍工日常管理實在太嚴格,沒法點外賣,出門得等周末,晚上睡覺不能說話,宿舍得時刻保持衛生整潔……

男生聊天或多或少地帶點黃色廢料,一群二十左右的男生荷爾蒙分泌過剩,越聊越激動。唯獨一張床鋪上躺着的男人一言不發,沒多久,被人點到名,“——周祈年,你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周祈年雙手撐在後腦勺,平躺在床上,眼緊閉着,聲音發悶。

“喜歡的女生類型啊,要我說,女孩子不能胖,一百一十斤到一百二十斤最好。臉上得肉肉的,肚子上也得有點肉,抱起來才舒服。”男生和周祈年腦袋對腦袋,有板有眼地說。

“挺好。”

“你也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嗯,”周祈年喉嚨沉了沉,斷氣似的,把後半句話給說了,“喜歡不看類型,看感覺,感覺到了,管她一百斤還是兩百斤,都喜歡。”

話音落下,宿舍裏此起彼伏響起嚎叫聲,驟然安靜後,角落裏有人問:“今天晚飯回來的時候看到你背着個女生在路上跑,該不會是女朋友吧?你說不是我可不信,你最懂得怎麽和女生保持距離了,以前帶訓的時候也有女生暈倒,那時候也沒見你背她。”

“噢喲,不是吧,真是女朋友啊?”

“我靠,怎麽回事,京軍工絕色終于也被人收下了嗎?”

“什麽情況啊周祈年,你倒是說說,而且我看人姑娘還穿着迷彩服,你該不會和你帶訓的學生好上了吧?這他媽可是要被處分的!沒必要為了談戀愛把自己的前途給葬送了。”

一個個先是激動,後又陷入沉默。

周祈年總算睜開眼,他整張臉都沉浸在昏昧光影裏,下颌線條冷淡流暢,倏地嘴角勾起笑來,笑的肆無忌憚,“學校規定,帶訓期間不準和學生談戀愛,但沒規定,你女朋友正好是你帶訓的學生吧?也沒規定,你未來女朋友是你帶訓的學生吧。”

規矩都是死的,多的是軍訓之後,學生和教官談戀愛的事兒。

大學生談戀愛挺正常的,京北大學和京北軍事工程學院的學生也經常聯誼,兩校情侶多如牛毛。

“而且她不是我女朋友。”周祈年說不上是什麽心情,出師未捷生先死?倒也不是,他還沒正兒八經地開追,雲盞也沒明确拒絕他,就是今晚和醫生的談話讓他有點兒猶豫了。

但也只是猶豫,還沒到退縮的地步。

周祈年這人打小臉皮厚,脾氣也犟,打算做一件事,哪怕明知道結局不是所期待的,也會做,只是糾結的時間會稍稍長一些。他總覺得,不試一試,怎麽就确定是壞結局呢?下雨了他在學校沒法送傘,那能不能不下雨?能不能她包裏總是帶着把傘?而且他肯定不會只嘴上說說,送不了傘,他可以打電話叫跑腿的給她送傘。

方法多了去了。

周祈年是自己能夠在食堂啃饅頭的人,但是不舍得讓女朋友跟自己受一點兒委屈。而且他高中畢業後開始打工,攢了不少錢,沒他嘴裏說的那麽窮。想到這裏,周祈年又仔細回憶,自己那張卡裏有多少錢來着?五萬,還是六萬?上周軍訓前,暑假家教的錢好像轉到他卡裏了,有六千多,哦,他記得了,他卡裏有六萬八呢。

去除今晚給雲盞付的醫藥費八十多,便利店三十多,還有服裝店買的褲子。

一條褲子兩百六,店員巧舌如簧拿起另一條說這是情侶款,兩條褲子剛好五百二。

周祈年才發現自己這人暗戳戳的小心思還挺多的,眼也不眨就買了兩條。

卡裏反正還剩六萬多,養一個女朋友的話,應該是夠了的。反正他今年大三,再過兩年畢業,畢業了賺的更多,肯定不會讓女朋友跟他吃苦。

周祈年這邊胡思亂想,另一邊宿舍其他人正在聊的熱火朝天的,主要還是聊到底是什麽女孩子這麽難追連周祈年這種絕色都拿不下?

“不一定漂亮,追周祈年的女孩子那麽多,漂亮的可謂是星羅棋布,但你見他對哪個心動過?我嚴重懷疑周祈年喜歡長相普通但性格好的,搞笑女。”

“你說的有道理,我投搞笑女一票。”

“就不能不是搞笑女嗎?我覺得周祈年喜歡長相普通的文藝女青年。”

“……”

大家你一言我一嘴,議論的不亦樂乎之時,宿舍門猛地被人推開。

走廊的聲控燈亮着的刺眼醒目的白光遁入昏暗室內,一個人出現在光圈裏,高高壯壯,嗓音和身形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低音炮,“周祈年,你丫的給我滾出來。”咬牙切齒的程度像是要把周祈年跟話一樣一同嚼爛在嘴裏。

衆人都認識陳啓隽,周祈年舍友,和周祈年關系賊拉好,在學校裏經常看到兩個人擱一塊兒看書或是吃飯。

陳啓隽提到周祈年時總是贊不絕口的,誇他長得是有點小帥,誇他成績不錯,誇他打游戲厲害經常帶自己飛。這還是頭一次,聽到他用這麽沖的語氣和周祈年說話。

周祈年被這麽一吼也有點懵,下意識從床上爬下來,跟陳啓隽出去。

一路到樓梯間,陳啓隽四處張望,一副生怕隔牆有耳又如臨大敵的嚴謹嚴苛嚴肅态度,深吸一口氣,沉着眉,說:“我聽說你把一個女生的肚子搞大,然後去校醫院陪她流産了?”

“傻逼吧,哪裏聽來的?”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兒,周祈年嘴巴有點兒幹,他出來前摸了條褲子套上,男人都裸睡,雖說一棟樓都是男生沒人看他穿沒穿衣服,但他沒有穿着內褲四處遛鳥的習慣。

褲兜裏有兩顆潤喉糖,他撕開包裝紙将糖扔進嘴裏,拿着包裝紙的手撐在陽臺上,手臂線條流暢好看,說話時尾音拖着,因為軍訓總是扯着嗓子喊,他的嗓音略微喑啞,浸在晚風裏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綿暧昧,“我今天陪雲盞去的校醫院。”

其實是解釋,是澄清,是誤會一場。

但這話落在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陳啓隽耳裏,莫名被解讀成,

——周祈年搞大肚子的女生不是別人,是雲盞。

陳啓隽火急火燎地四處找能打死人的東西:“周祈年你不是東西,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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