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唐清知道,她是必須回去的。

無論是出于柏山對她的恩情,還是這十年來跟柏修斯的情誼,還有她早已許下的承諾,她都要回去。

可是她一想到霍頓之前拉着她的手開心地跟她說“今年有了你,我就能參加比賽”的表情,她不知道要怎麽跟他開口。

今天本來就是休假,她也不用去訓練營,想到晚上要請海迪吃飯,便早早回家做飯了。

做完等着他們回家的時候,她跟霍頓打了電話問什麽時候回來。

霍頓說:“不回來了,今天事有點多,可能得晚一些,你們別等我,先吃吧。”

“那我給你送點飯過去?”

“不用了,我已經吃了一些簡餐,晚上回去了再吃一點。”

唐清看看時間,海迪已經快過來了,便沒有再堅持。

海迪一進門就嚷嚷着飯太香了,比起前兩天精神頭好了很多。

她看她狀态不錯,心情也好,兩人一起吃着飯聊了一會兒。怕戳到傷心處,她們沒有說任何關于洛加爾的事情,只是跟以前一樣八卦了一下最近的趣事。

比如柏修斯跟伊麗莎白的緋聞。

聊了一會兒,吃完飯後海迪也沒久待,早早就走了,說是要去再訓練室裏訓練兩小時。

她說她也想參加比賽,而且已經讓家裏幫忙報名了。

唐清也沒攔她,她上進了,作為朋友她只會高興,只是這上進的代價有點大了。

雖然霍頓已經說了晚上會回來得很晚,讓她別等,不過她還是坐在客廳裏邊看機甲資料邊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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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在走之前,自己幫霍頓修好那個壞掉的古董機甲。

一直等到了深夜,窗外寂靜一片的時候霍頓才回來。

她連忙放下書迎上去:“你回來了。”

霍頓看見她還沒睡愣了愣:“怎麽還沒睡?不是讓你別等嗎?”

唐清抱了抱他:“你都懷孕了還要辛苦工作,回來了家裏還沒個人等,那也太難過了。”她親了親霍頓的臉,溫聲問道,“餓了嗎?我給你留了飯,要吃一點再睡嗎?”

霍頓看着她關切的臉,點了點頭。

飯沒一會兒就熱好了,吃飯的時候,唐清就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看着書,不時趁着他不注意悄悄地打個哈欠。

飯很美味,但他吃着卻嘴裏有點發苦。

他其實早就處理好了信息,但是在看到新成員信息表上最上面一排“新入檢修師,趙修上校”幾個大字後,整個人的心情瞬間糟糕到了極點。他知道唐清會在家裏等着他,可是想起夏爾對他說的話,他就一陣陣的煩躁。

【你不是想參加機甲師大賽嗎?如果唐清走了,他說他就來做你的檢修師。】

什麽叫聽說?什麽叫可能會來?

明明就是已經确定要過來了,現在估計就是等着唐清走了,他就會馬上過來入職。搞不好現在人就在H區的某個地方,等着唐清走出這個軍營。

夏爾嘴上說着“可能、聽說”,實際上卻只是給他打個預防針,然後讓他親自來處理這些信息表。

他想了很多,一直在辦公室待到了深夜。

回家開門的時候他以為唐清肯定睡了,卻沒想到唐清還等着他。

他偏頭看了看打着哈欠強撐着精神陪着他吃飯的唐清,感受到他的目光,唐清擡起頭朝着他笑了笑:“吃完了嗎?”

“嗯。”

“我來收拾。”唐清說着要站起來。

霍頓按住她:“你去睡吧,我來就行。”他把唐清推了出去,唐清拗不過他就先上了樓。

洗完碗收拾完後,他上去又慢慢吞吞地洗了一個澡,在浴室裏磨叽了一個小時後,才進了卧室。

唐清已經睡着了,他過去給唐清掖了掖被角。H區的夏天也并不熱,夜晚還會涼飕飕的,曾經的他一個人睡着冷被窩也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有了唐清,他竟覺得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

上了床,他把唐清抱到了懷裏,輕輕地撫着她的頭發。

他在想,他要不要放棄機甲師大賽。

H區從來都沒有參賽資格,他靠着自己的功勳硬是争取了一個。

他的身份、年齡、性別,都不是參賽的最佳條件,機甲師大賽的參賽者平均年齡是二十五歲。雖然也不乏年齡大一些的,可機甲駕駛對于身體條件,尤其是腦力的要求是極高的,而腦力要求這一項,通常都是年齡越小能力越強,過了二十六七只有下坡路可走。而他,已經三十二了,幾個月後即将三十三歲。

從經驗上來說,雖然他戰鬥經驗豐富,可是除了上一次戰鬥,他沒有駕駛過任何的智能機甲,五年過去,H區外的世界日新月異,早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

就像柏修斯和十三號學員說的那樣,他從戰場上學到的一切或許都已經過時了。

那天在戰場上,他看到了柏修斯的操作,很新穎的技巧,很靈活的反應。并不像他那個人一樣浮誇傲慢,他的實力很強。

他在想,像柏修斯這樣的年輕人聯盟會有多少。

應該會很多吧。

他既不想要什麽榮譽,也不想要什麽獎品,那他去參賽的意義在哪裏呢?找存在感嗎?

是啊,可不就是找存在感麽。

霍頓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把唐清摟得緊了一些。仿佛摟着她,聞着她的氣息,他空蕩蕩的心就被填上了一些。

可他知道,填不上的。曾經過去的一切帶給他的痛苦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輕松,他所遭受的唾罵、欺騙、侮辱都在他的心裏刻下了一刀又一刀。

他在戰争中失去雙親,被趕着上了戰場,用性命去保護着這群他曾愛着的原人類;他因為性別,遭受了不知道多少的惡語,可他卻為了能在戰場活下去連還嘴都不敢。他努力地戰鬥,就是想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不是他們說的那種無能的omega,想保護那些對他留存一點善意的人。可最後還是這群人,騙着他去割掉了一個對于omega來說最重要的器官,只為了讓他更好地保護他們。

他幹着最肮髒的事,積累着無法恕下的罪孽,滿手的血腥,而當戰争結束後,他就被扔到了無人注視的拐角。沒人再記得他,也沒人再在乎他曾經做過什麽。

他們只記得,他是個怪異的、生不了孩子的omega。

現在問他,他還愛着這群人嗎?愛的。那恨嗎?也恨的。

所以他想站到人前去,他想讓這些人看看,他們無情丢掉的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霍頓波爾還活着。

可是,他怎麽都沒想到,在他注定一片荒蕪的生命裏會出現一個叫唐清的alpha。

她仿佛無所不能,給了他想要的一切,讓他誠惶誠恐地想接又不敢接,想相信又不想相信。

放棄嗎?放棄比賽,給唐清生下孩子,也許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走到人前,像所有其他婚後的omega一樣在家帶孩子,過普通的家庭生活,忘記曾經所有的一切,安安分分做一個alpha的伴侶。

不放棄嗎?打掉這可能是唯一的孩子嗎?或者帶着只有幾個月的孩子上危險性極高的賽場嗎?如果失去了孩子,唐清會怎麽樣呢?她肯定會抛棄他吧?一個再也無法生育的omega,就算她要,她的家人會同意嗎?

夜晚是那麽地漫長,他一遍遍地設想着兩種可能,想得他精疲力盡。閉上眼,腦中一片紛雜,他無法立刻做出決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唐清的聲音,很小,但他聽得很清楚。

她說:“上校,我們哪天去登記法定伴侶吧。”

他沒有回答,裝作睡着了。

唐清其實一夜未睡,想着她跟霍頓的未來,她也不知道怎麽辦。

出于私心,她想讓霍頓為了她、為了孩子放棄比賽。

可是她也知道,霍頓對于這場比賽有多麽期待,而且夏爾說不久會從別的區調來新的檢修師,那就算沒有她,霍頓也是可以參加比賽的。他等了五年才等來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而如今卻要為她一句話放棄。這跟在現代社會,讓一個女人為了丈夫孩子放棄她此生最想做的事有什麽區別呢?

她想了很久,久得連霍頓都睡着了,她才偷偷地貼近他,悄悄地輕輕地摸了摸他的小腹。

她有些難過地想,或許這個孩子是真的留不下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霍頓可能也會很難過吧。那她能做些什麽呢?要不,求婚吧。

為了練習一下求婚時的語言,她悄悄地對睡着的霍頓說:“上校,我們哪天去登記法定伴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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