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黎初在把應川帶回家前猜測過黎曉晴各種各樣的反應，就是沒有想到會讓黎曉晴陷入長時間的沉默，時間長到坐在沙發上的黎初開始不安了起來。

應川有所覺，安慰似的在黎初手背上拍了拍。

這一切，黎曉晴都看在了眼裏，她頓了許久，方才道：“你爸媽會喜歡我們家初初嗎？”

開口第一句，竟然是為黎初擔心，而且還是如此久遠的擔心，這讓黎初吃了不小的的一驚。

應川回答：“這是我的婚姻，我自覺與他們沒什麽關系。”

黎曉晴反問：“怎麽沒有關系了，終歸是一家人，往後還要一起生活，關系大得很。”頓了頓，她看着黎初，道，“我也沒有期待過初初能有一個多善良體貼的婆婆，但至少，也該不讨厭她才是，否則這餘生的日子該怎麽過？”

應川道：“黎阿姨，我家的情況特殊，您應當知道的，父母子女共住一個屋檐下朝夕相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事實上，自從我大學畢業開始，他們已經從我的生活中隐身了。我和初初結婚後，過得是我們自己的小日子，至多逢年過節回去拜訪一下他們，旁的交集應該是不會有了。”

黎曉晴很驚訝：“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了？應川，我知道你爸爸家暴是絕對的錯誤，你媽媽從來不攔着你爸爸也是錯的，但好歹還有生養之恩在前面，總不至于翻臉到如此境地吧。”

應川笑道：“我當然記得生養之恩，該贍養的地方我不會含糊，但是還要再多的，就沒了。”他說這話時，語氣很平淡，臉上帶着笑意，只是眼裏俱是冷漠。

黎曉晴看着黎初：“你真的喜歡應川？沒有敷衍我的意思？”

黎初道：“我覺得我和應川很合适。”

黎曉晴便明白過來了，她看到黎初帶應川進門的瞬間，震驚了許久，原以為兩人是男女朋友關系，還在想着黎初還真是能瞞，但現在一聽，知道兩人之間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黎曉晴沉吟了一下，對應川道：“無論如何，初初是絕不能離開江城的，他爸爸手底下的那家公司還要初初去繼承。”

黎初無奈，道：“媽，我沒有想過要繼承爸爸的公司，我現在在法院上班很好，并不想辭職。”

“這個由不得你，”黎曉晴迅速打斷黎初的話，接着對應川道，“我和陳建初是希望初初能找個對她接管公司有幫助的老公，你覺得你可以嗎？”

“你覺得你可以嗎？”乍聽之下是一句非常有禮貌的問話，留了極大的餘地給應川去進退應答，但其實對于一個畢業于導演系，文化課成績很一般，從來沒有接觸過商場的應川來說，是個沒有選擇的答案。

應川瞥了眼郁悶的黎初，知道她現在很不快，便道：“我小有積蓄，可以在江城買一套房子定居，這不成問題。至于公司的事務，我不懂，初初也不懂，如果初初願意接管公司，那我願意和她一道從頭開始學習。”

黎曉晴皺眉，道：“我說的幫助不是指這個。”

“我想要的婚姻也不是阿姨您說的那種，”應川回答，“合夥人并不難找，但要一輩子相伴，不欺騙，不隐瞞的伴侶很少，我和初初現在都很年輕，都做不了一輩子的承諾，但至少，我可以保證絕對不對初初欺騙和隐瞞。”

很漂亮的回答，至少，正打中了黎曉晴的命脈，她的喉嚨動了動，最末道：“随便你們吧。”

出乎意料地不再多加幹涉，這反而讓做好一切反抗準備的黎初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她又是驚訝地和應川交換了眼神，後者向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黎初依然覺得不真實。

等把應川送走了，黎初在客廳裏倒水，黎曉晴向她要了杯，黎初給她端過去時，沒忍住，還是問了句：“我和應川的婚事，您不反對？”

黎曉晴端着水杯，道：“我其實想反對的，但是不知道該怎麽反對。”

黎初被這回答逗笑了：“想反對就反對呗，什麽叫不知道該怎麽反對？”

黎曉晴喝着白開水想了會兒，才對黎初道：“我自己的婚姻一塌糊塗，當初一眼相中的老實勤奮的男人中年出軌，給了我天大的打擊，叫我還怎麽敢去幹涉別人的婚姻。更何況，你爸給你挑的那些人，是業界翹楚沒錯，但翹楚有翹楚的毛病，很難說不會再讓你走一回我的老路。應川是差點，他的家境沒有達到我的要求，從前也混，只是本性不錯，你們又十年沒見也不知道他究竟變成個什麽德性……這樣一看，也是毛病一大堆。但好在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算是知根知底的，都說三歲看老，他如今又學好有個正經工作，從兩人相處磨合上來說，比那些半路認識的男人強。”

黎初咬了咬唇，道：“其實，你擔心這個，我擔心那個的，多不好，我可以不結婚的，這樣往後也不用擔心出軌的問題了。”

黎曉晴瞪了她一眼，道：“胡鬧，婚總是要結的。”

黎初沒忍住，道：“為什麽？”

黎曉晴嘆了口氣，道：“你現在年輕，身體康健，當然不想要伴了，但是等到往後，我不在了，你老了，一沒伴，二沒孩子，生個病都沒人照顧，死了之後還要任由自己的屍體在家裏發臭，這成個什麽樣子？我在天上如果看到了，真是要活活氣活過來。”

黎初便沒了話說，黎曉晴話裏的斬釘截鐵也在告訴黎初不用再費口舌，倘若她能有那麽一點的通情達理，也不至于讓黎初從大學畢業開始一直相親到三十歲。

黎初和應川領證的那天，并不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只是天氣不錯，江城被太陽暴曬了快一個月，終于在那天下了點雨，涼爽了幾分，黎初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坐着應川的車一道去了趟民政局，拍了照片，填了表格，起了誓，就這麽把婚給結了。

再一次坐回車子裏後，黎初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應川給了他兩份房地産的廣告，黎初愣了一下，應川提醒她：“婚房。”

黎初看了兩家小區的位置，離法院都不遠，地段也挺好，出門就有地鐵站，邊上還有廣場，她随便掃了兩眼，道：“你決定吧，我都可以的。”

應川不意外黎初的态度，但是并不打算放過她：“你好好看一下，兩處戶型不太一樣，你先想清楚往後想要把家布置成什麽樣子，再看一看哪種戶型更為合适。”

先前黎初還是無精打采地靠着座椅，努力地想要适應自己已婚的事實，但依然還是被應川這一句該觸動了，家該是什麽樣子的，她還從來沒有想過。

應川顯然是做足了功課，道：“我覺得複式比較好，一樓除了客廳，廚房這些，可以留一間做客房，然後再留一間平時娛樂用，弄些健身器材或者做個家庭影院，又或者兩個都可以有。二樓得有兩個卧室，一個書房，你是想要卧室帶飄窗還是書房帶飄窗？”

黎初被應川這麽一說，心思倒是活動了起來，她一直都很希望在書房裏有個飄窗，可以在上面放茶幾和坐墊，平時陽光暖和充足的時候，她就可以盤腿窩在上面，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書，偶爾還可以打個瞌睡。

黎初對應川道：“還得養只貓。”

應川頭點得很快：“對，還得養只貓。”

于是黎初那種沒有實感的已婚事實，就被應川讨論房子的話題三言兩語帶起來了期待，原本只是去扯個證，而黎初現在終于有了隐約地對“我們的家”這個概念的認同。

領完證後，因為應川還沒有在江城買房子，于是只能暫時收拾了東西搬進了黎初的家裏。東西都是現成的，黎曉晴僅僅只是扔給了黎初一個新的枕頭，但黎初卻不得不收拾了一個下午，來給應川騰地方放置他的行李和器材。

“其實，你可能還是住在酒店裏比較方便。”黎初看着應川收拾完東西後，整個房間瞬間便陌生了起來，不由地道，“不用和我來擠。”

應川笑：“這才剛開始就嫌棄起我了？以後多的是要擠在一張床上呢。”

黎初便不說話了，應川說的不錯，成為夫妻，總是要在一張床上睡覺的，但是，要說心裏沒有點別扭和難為情都是假的，更何況，男女之間的睡覺并不單純，倘若他們是一對恩愛的情侶，那麽情到濃處發生點什麽，是件很自然的事。只是很可惜，他們還不是。

這種感覺，就像是關在動物園裏的熊貓，因為到了季節，所以不問願意與否，總要被摁頭交/配。而她，是只要領了證，就不問願意與否，都該盡這份職責。

晚間吃飯，黎曉晴問了聲：“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辦婚禮？”

應川轉頭看黎初，意思是全憑黎初作主，黎初搖了搖頭，道：“算了吧，太累了，而且現在兩人的工作都忙，也騰不出時間去操持這些。”

黎曉晴便道：“不辦也成，但什麽時候兩家坐在一起吃個飯？應川，你結婚的事和你爸媽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