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蘇祈繞過笙歌,走到殿門前, 緩緩将門推開。
正欲擡腳走出大殿, 忽然注意到了什麽, 腳在空中一頓。
她低頭看着自己腳下的“東西”,一陣無語……默默收了腳。
這個高紮着紅色馬尾, 身披金色铠甲, 趴在她殿門口睡得不省人事的混蛋, 不是麒麟是誰?
她不允許他待在她房裏,讓他自己找地方休息, 于是他就找了這麽個地方?!
飛天出入的時候是把他徹底無視掉了嗎?
笙歌從蘇祈身後探出腦袋,看到橫躺在殿門口的麒麟, 也是一陣無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趴着睡舒服麽?”
蘇祈:“……”這是重點嗎?
最終, 蘇祈還是沒忍心吵醒麒麟,小心地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笙歌亦然。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碧鱗的殿門前, 尚未敲門, 殿門便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人正是碧鱗。他面無表情地與蘇祈對視, 暗金色的蛇瞳收縮了一下,然後波瀾不驚道:“就知道你會來,是進我房裏說, 還是去你那兒?”
“老實說, 我還蠻讨厭你這副仿佛無所不知,一切盡在掌握的嘴臉。”蘇祈不客氣地回應着,背過身去, “來我殿上吧,有東西讓你鑒定。”
“好。”碧鱗應着,絲毫沒有在意蘇祈對他的評價。
三人依次跨過睡在正殿門口的麒麟,入了殿。
碧鱗是最後一個進殿的,非常自覺地帶上了房門,然後一眼便注意到了地上的琉璃碗:“飛天送來的?”
“嗯。”蘇祈走到碗後面,轉身面向碧鱗,低頭看着碗中流光溢彩的土壤,不得不承認,還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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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鱗手一擡,琉璃碗下便出現了一個水盤,将碗托起,緩緩飛入他的掌心。
他看着碗中閃爍的星光,用神力感知了一下裏面的成分,波瀾不驚地開口:“都是些珍貴的神土,被搜集到了一起。放心,對你有利無害。”
“那你覺得,花月感染魔氣一事,跟飛天有關系麽?”這才是蘇祈真正想問的。
她覺得,既然碧鱗提議讓她使用契約強迫飛天說實話,那他多少對這件事有些了解。
然而,碧鱗終究讓她失望了:“當我直視妖的眼睛時,便能從他們的腦海裏探知到一些東西。比如,與笙歌對視,我知道了花月此前對他做過什麽。可是,這個法術只能對妖使用,飛天是神獸,而花月感染了魔氣,所以……”
“所以,你又說了一堆廢話。”
蘇祈打斷他,簡直服了。
她服氣碧鱗啥也不造居然還能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态,也服氣自己被他坑過一次後,居然還會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她真是再也不想跟這個混蛋說話了。
然而,冷靜下來後一想,蘇祈覺得,他不知道也無妨,這不還有契約麽?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使用契約之力。剛把飛天收入麾下時,她甚至不想與他結契。
可如今,為了獲取真相,更為了還飛天一個清白,蘇祈決定嘗試一下碧鱗說的辦法。
這樣想着,蘇祈奪過碧鱗手中的琉璃碗,放到一邊,沉默片刻後淡淡地開口:“教我使用契約吧。”
花月擇了離正殿最遠的一處偏殿入住,因為他不想讓自己身上的魔氣對蘇祈的神體産生影響。
其實他本想留在迷蹤森林自生自滅的,可誰知,他不過是因為難受多睡了一會兒,醒來便被麒麟抱來了妖界。
既然來了,那他還是想再掙紮一下,希望能尋到法子,消除自己身上的魔氣,重歸正道。
然而,碧鱗神君方才那番話,徹底剝奪了他的希望。
——除了自救,別無他法?
呵,倘若真能自救,他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正在自嘲,殿門忽然被人敲響。
感受到門外屬于飛天的氣息,花月遲疑了一下,還是走到門前,開啓了殿門。然後看着門外的飛天挑眉:“有事?”
飛天溫柔地笑了一下:“不愧是妖神殿,最小的偏殿也可容納數十人,一個人住未免太寂寞?”他邊說邊踏進殿內,自顧自地四處游蕩了幾步。
花月看着他的背影皺眉,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
他将殿門關上,朝飛天所在的方位靠近了幾步。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被飛天搶先道:“你也懷疑我?”
花月的腳步一頓,踟蹰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你也聽到碧鱗神君的話了,倘若心中沒有雜念,也不會感染魔氣,所以,若我最後真堕了魔,我不怨任何人,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可是……”他微微眯起雙眸,“我這魔氣感染得突然,在我感染之前,只接觸過你一人,這讓我如何不懷疑?”
“呵……”飛天輕笑了一聲。
他這聲笑裏沒有笑意,聽得花月一陣毛骨悚然。
花月愣愣地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臂,竟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他試探着用手去扶平,幾乎是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以靠近身後的殿門。
然而,飛天怎會放他離開?
在花月驚恐的視線裏,飛天背後那對雪白的羽翼驀地展開,在寬敞的大殿之上尤為耀眼。
白羽紛飛間,他轉過身來,竟是笑着的。
他笑得溫柔,碧藍色的眼眸間卻沒有半絲笑意。
“花月,我是在幫你啊。”他一邊說着,一邊朝花月靠近。
聽着他明顯不對勁的語氣,花月慌忙後退,卻不慎踩到自己的衣擺,一個沒站穩坐倒在地上,看向飛天的視線裏全是驚恐:“所以真的是你?!為什麽?!”
“你不是也讨厭那只魅狐麽?”飛天側頭欣賞自己白得耀眼的羽翼,用一只手緩緩地梳理着,好不悠閑,“你讨厭他,厭惡他,恨不能殺了他,卻礙于蘇祈對他的态度,不敢動他。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推了你一把,給你除掉他的勇氣。”
“何必呢?”花月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能清晰地感受到飛天身上的神力對他的壓迫。他咬了下唇,用自己全身的妖力去抵擋,“你完全可以自己動手,何必借我之手?結果現在,非但沒除掉笙歌,還讓所有人對你起了疑心。”
“那也只是起疑罷了,證據何在?”飛天驀地伸手,捏起花月的下巴,“你知道自己為什麽能活下來麽?就是因為,蘇祈認定你是感染了魔氣,沖動行事。倘若真如你所言,我自己動手,那便找不到任何借口——蘇祈非殺我不可。”
花月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再次後退,卻因退得太急,背部狠狠撞在殿門上,發出一聲悶響:“你別得意!我會把這件事告訴妖神大人的!”
“到那時,你已堕魔。”飛天說得輕描淡寫,邊說邊将一只手按上花月的身體,緩緩向下挪去,“魔,存在本身即是惡。你覺得,到那時,蘇祈還會信你半個字?”
“你要做什麽?!”花月警惕地看着飛天,想要變回原形自救,然而,才将手臂變作藤蔓,便覺有股力量通過飛天的手侵入到他體內,強迫他維持住了人形。
“我知道你最厭惡,或者說,最害怕的事,是什麽。”飛天說着,手指繼續下移,探向花月的下身,同時,不自覺地牽起了唇角。
花月絕望地看他一眼,身體貼着背後的殿門無力滑落。
他紫色魅惑的雙眼漸漸沉澱,變作暗紅,光澤越來越黯,直至徹底消失,合上了雙眼。
碧鱗将使用契約的方法以記憶的形式傳輸給了蘇祈,剛打算指點一二,忽然覺察到了什麽,微微一愣,側頭看向殿門。
“怎麽了?”蘇祈一邊消化着腦海裏多出來的信息,一邊順着碧鱗的視線看去,什麽也沒看出來。
直到碧鱗淡淡地說了句:“花月,堕魔了。”
“什……”
這麽快?!
蘇祈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顧不上驚訝,連忙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殿門,奪門而出,險些踩到門口的麒麟。
嫌走太慢,她一離開正殿便騰飛而起,同時外放了自己的神識。
巨大的妖神殿內,一團黑色的火焰正熊熊燃燒着。
蘇祈循着那團黑暗,落在一座偏殿前。手一揮,便用強勁的風撞開了殿門。
偌大個殿內,只有一人,正懶懶地斜倚在一扇窗邊。
他墨綠色的長發随意地披散在身後,暗紫色的長袍只是堪堪挂在身上,還是将他身上該露的,不該露的,都露了個徹底。
見蘇祈進來,他絲毫沒有要遮掩的意思,相反,輕笑一聲,甩開了手中一把漆黑的折扇:“妖神大人,奴家,美麽?”
蘇祈:“???”
這是他第二次自稱“奴家”,同樣是開玩笑,可是這一次,不知為何,讓蘇祈有些毛骨悚然。
她皺眉看他,震驚于他的變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直到——在她不安的視線裏,花月動了。
他優雅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寬大的衣袍從他身上滑落,露出他有些蒼白的肩膀。
他用扇子半遮着自己的臉,緩緩朝蘇祈靠近。
終于,走到了她的身前。
如此近的距離,蘇祈直視着他那雙不再魅惑的雙眼,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
還沒反應過來,便見他擡起雙手,輕輕勾住了她的脖子:“妖神大人,您待笙歌那麽好,讓奴家好生嫉妒啊……您能不能将您的寵愛,也施舍給奴家一點呢?”
“……”
這便是堕魔麽?
不,這是壞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