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調戲
鎮國公換了一身藏青色道袍家居常服,一邊往卧房外走一邊問身後跟着的小厮道一“大小姐可在家?”
道一是府內大管家黎守義的孫子,十五歲便跟在鎮國公身邊伺候,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一年,他個頭不高,腿也不長,長得瘦瘦小小。
鎮國公端得是大步流星,步履穩健,幾步便跨出了卧室,他得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鎮國公的步子。
“回公爺的話,大小姐今日還不曾出門”
鎮國公沉聲“嗯”了下,向青桐苑走去,道一又是一溜兒小跑跟上。
青桐苑是因院內幾棵枝繁葉茂的青銅樹而得名,正值盛夏,那幾棵青銅樹生的是郁郁蔥蔥,蟬鳴不斷。
其中最粗壯的那棵青桐樹下放置了一把老榆木雕花老爺椅,旁邊還有配套的老榆木雕花小幾,小幾上擺着幾樣精致的時令水果,鮮紅的西瓜,水靈靈的雪梨。
最稀奇的當屬那用冰鎮着的一小碗荔枝,紅豔豔,胖嘟嘟,燥熱的時候吃上那麽一顆,定是美極了。
現下老爺椅上正躺着一位女子,身着天青色無任何花紋的道袍常服,頭帶束發白玉蓮花冠,梳的竟是男子的發髻。雙腿修長,随意搭在腳登上,姿态慵懶散漫。
她正凝眉看着手裏的那本書,神色認真。時不時扭頭吃下旁邊丫鬟喂過來的水果。
旁邊守着兩名約摸十五六的俏麗丫鬟,喂水果的那個身着嫩綠色散點式小簇花紋樣的齊胸襦裙,小圓臉上還帶着嬰兒肥,眼睛圓圓的,鼻頭圓圓的,含着唇珠的嘴唇也是圓圓的,格外的嬌憨可愛。
另一個小丫頭則捏着一方繡着荷花的白色絲帕,在小姐吃完水果後替她擦擦嘴,一對兒細細的柳葉眉生的朦朦胧胧,眼睛彎彎的,嘴角翹翹得,天生的笑模樣,身着鵝黃色齊胸襦裙,甚是清雅秀麗。
腿邊還坐着兩個小丫鬟,一個身着湖綠色齊胸襦裙,一個則是霜色齊胸襦裙,坐在小馬紮上,一人一條腿細細的按着,好不惬意。
鎮國公未讓人通報,踏進青桐苑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場景,嘴角抽了抽,無語凝噎。還好生的是個女兒,這要是個兒子,活脫脫一纨绔子弟。
幾個小丫鬟看見了鎮國公,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計,齊刷刷上前行禮“公爺”
鎮國公板着臉擺擺手“都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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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起來規規矩矩在一旁站好,黎靜水放下手中的書“爹,你回來啦。”
鎮國公眼睛又是一抽,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本書好像是《西廂記》,這他娘的是禁/書!
黎靜水順着鎮國公的視線看過去,虎軀一震,飛快出手抽回來背在身後,讪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嘿什麽嘿,看看你這是什麽打扮,沒個姑娘家的樣子”鎮國公都懶得看她這幼稚的舉動,:皺眉訓了兩句,又緩了語氣問“吃飯沒?”
黎靜水嬉皮笑臉的湊上前“吃了,現下又有些餓。”
推開黎靜水毛茸茸的大腦袋,鎮國公沒好氣的說“你現在已是待嫁之身,也得收斂一下你那性子,沒事兒多跟清羽學學刺繡,以後嫁過去好歹能給夫君做個荷包什麽的”
“啥?”黎靜水沒反應過來“什麽待嫁之身?”
鎮國公咳了咳,板着臉故作随意的說“今日早朝皇上為你賜了婚,不日聖旨便會下來”只是心裏到底有些心虛,眼神有點兒飄。
黎靜水瞬間就急了,使勁跺着腳埋怨道“爹,你怎麽能這樣,事關我的終身大事,你好歹也與我商量一下,我現在連他是誰都不知道”皇上不會無緣無故的給她賜婚,肯定是爹爹向皇上請的旨。
“有什麽好商量的,一提到親事你就跑,你都二十了,難道還想在家賴一輩子不成”鎮國公也來了脾氣,從黎靜水及笄的那年他就開始留意這事兒,只是家裏沒個主母,許多事兒他一個大老爺們都不方便做。
好不容易有了合适的,跟黎靜水說,她不是轉移話題就是偷溜出去,再不就是各種鬧騰,死活都不願意成親。他又舍不得去逼黎靜水。這就是來跟他讨債的祖宗。
這個祖宗今年便滿二十周歲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總不能讓她一直這麽任性下去。
鎮國公無奈的嘆了口氣,放緩了語調“閨女,爹無法照顧你一輩子,你總是要嫁人的,這次你就聽爹的可好?不然以後爹都無顏去見你母親”
若是阿水她娘還活着,知道女兒至今還未成親,定是要舉着殺豬刀來追他吧。
猶記得當年她是那麽的恣意張揚,一身粗布衣裳,背着兩把殺豬刀攔下他的馬,一臉平靜的說要跟着他殺狗皇帝,才十六歲的小女孩,膽子怎麽就那麽大。
他不同意,她就默默跟在隊伍旁邊,怎麽趕也趕不走,沒有糧食了就是吃草根也要跟着,犟的跟小牛犢子似的,那麽可愛,那麽令人心動。
鎮國公的眼角泛紅,滿面滄桑,要不是因為還有個小祖宗,他好想去找她,跟她說說話,摸摸她因沒有營養而幹燥枯黃的頭發。
夏東籬怔怔的看着爹爹泛紅的眼角,那麽難過的樣子,知道爹爹又在想娘親了,娘親去世時她才三歲,還不記事。
當下也不忍心再跟爹爹争吵,可是一想到得嫁給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心中又氣不過,悶悶的走去老爺椅那兒坐下,垂着頭不說話。
“他是鴻胪寺卿蔣大人的嫡長孫蔣雲玉,上屆科考的探花,現任國子博士,在京城裏極有名氣,你不是喜歡長得好的嗎,爹爹調查過了,蔣雲玉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閨女不說話,鎮國公只得細細介紹着。
見阿水還是不吭聲,便對道一使個眼色“去吩咐廚房做些大小姐愛吃的菜來,在這樹下置張桌子,我與大小姐就在這裏用午膳”
道一應了聲“是”伶俐的小跑退下。
黎靜水暗自生了會兒悶氣,便也沒那麽氣了,以前總想着能不嫁就不嫁,京裏的女子都活的太累,輕易門都出不得,每天只能守着後宅那方寸天地,圍繞着夫君,婆婆,小妾生活。
她從小跟在爹爹身邊到處跑,等大一些了便自己到處跑,爹爹從不拘着她,還會鼓勵她多出去走走,多見見世面。
所以她實在不敢想象若是她嫁了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可是爹爹這麽多年太不容易,為了她甚至願意不再生個兒子,她不能這麽自私,為了自己痛快而不去估計爹爹的感受。
其實嫁人也沒什麽,爹爹看中的,定是極好的,長得又好,怎麽都能過下去,且爹爹位高權重,嫁過去夫家定不敢與她為難,也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想通是一回事兒,心裏卻還是委屈的,黎靜水撇着嘴,氣鼓鼓的說“我不吃了,我要去看看那個蔣雲玉有多好看。”
“吃了飯再去也不遲”鎮國公攔住黎靜水。
黎靜水“哼”了一聲“不想吃。”便回房換衣服去了。
鎮國公無奈的搖搖頭,罷了罷了,讓她折騰折騰消消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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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靜水到國子監的時候正好趕上午休,所有人都在膳堂用膳,黎靜水直奔膳堂。
膳堂挺大,此時用飯的人非常多,大家三五成群,一邊吃一邊聊天讨論,好不熱鬧。
大家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黎靜水,靜了一瞬,突然喧嘩起來,紛紛将目光投向她,熱烈議論着,甚至有幾個激動的大喊出聲“天哪,是黎家女郎”
畢竟這兩年黎靜水在京城的名氣相當的大,且經過昨天的回京游街,幾乎全京城的人都認識了她。
黎靜水掃了一圈,眉頭緊蹙,人太多了,這哪個才是蔣雲玉啊,總不能當着這麽多人大吼,蔣雲玉你給我出來吧,這邊都是文人騷客,估計受不住這個。
這時一位穿着鴉青色圓領袍上繡祥雲紋樣的青年走了過來,一臉激動的看着黎靜水“閣下便是黎家女郎吧”
黎靜水淡定的點點頭。
這位青年更加激動,神色興奮,雙眼冒光“不知您有何事?需要幫忙嗎?”
“我找蔣雲玉,他可在這裏?”
“在的,在的”青年連連點頭,擡手指向緊裏邊兒一位白衣男子“最裏邊那個穿白衣服的就是了”
黎靜水順着他的手看過去,那男子頭戴白玉竹節束發冠,身着白色朱子深衣,幹淨整潔,一塵不染,小山眉,柳葉眼,仰月唇,鼻梁挺而直,臉型柔和,米色的肌膚上散落了兩顆痣,一顆在左邊眉尾,一顆在左側臉頰正中。
蔣雲玉身邊還有兩人,三人沒有交談,安安靜靜的吃着飯,也沒有向外打量。
他微垂着眼,吃的慢條斯理,神色極為認真,動作優雅而大氣,十分的賞心悅目。
黎靜水雙目聚光,眼神發亮。心中彙集了千言萬語形成一句話,真他娘的好看!
她随意對身邊男子拱了拱手“多謝這位兄臺”便大步向蔣雲玉走去。
蔣雲玉的左手邊還有一個空位,黎靜水一屁股坐下,手拄着下巴,扭頭看向蔣雲玉的側臉“你就是國子博士蔣雲玉?”
周圍的人都炯炯有神的看着這邊,俱是好奇八卦的表情。同蔣雲玉一處吃飯的兩位更是舉着筷子愣住,驚奇的看向對面。
蔣雲玉皺眉放下筷子,往右邊挪了挪,這才看向黎靜水“是,不知黎姑娘找在下何事?”
“沒事,就是來看看你”黎靜水笑眯眯的說。
圍觀群衆表示,哇塞,好精彩,國子博士這是被調戲了吧。兩位好友也俱是一副揶揄的表情其中一個還沖蔣雲玉狠抛了幾個媚眼。
蔣雲玉額頭青筋跳了跳,站起來整整衣服,面無表情的說“還請黎姑娘讓一讓”
黎靜水看看蔣雲玉面前的托盤,好心的問“你就吃這麽點兒?”
“不勞姑娘費心”咬牙切齒。
“那你要去哪裏?我們一起呀”黎靜水穩穩的坐着,依舊笑眯眯看着蔣雲玉。
圍觀群衆:哇哦,黎家女郎果然霸氣。
“我要去上課,姑娘也要一起嗎?”蔣雲玉面無表情的問。
黎靜水遺憾的說“你還沒下值呢,我倒是忘了”說罷起身讓開,複又想起什麽揚起笑臉“你去吧,我等你”
正往外走的蔣雲玉一個趔趄,只覺此女真是行為怪異,不可理喻,身為女子,竟如此放浪形骸,真真是不成體統,遂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