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姜眠翻看了畫卷,竟在其中看到了餘婉清。丹霞為上襦,白素為曲裾,頭上簪了一朵紅色芍藥,別致動人。
嫡長子繼承制是一把堅固的防護傘,只要太子不出大錯,今後登上帝位的必然是他。而昭文帝子嗣稀薄,六皇子年幼,淑妃對四皇子有多年養育之恩,養恩大于生恩,若這樁婚事成了,也代表了淑妃與兩位皇子的态度和立場。
餘婉清是皇後的外甥女,借她來籠絡姜孟兩家,利大于弊。且姜致遠才能雙絕,餘家也絕不會虧,确實是一樁極其劃算的生意。
孟聽雪見姜眠盯着畫卷沉思,思及她前幾日去了餘婉清組織的賞花宴,便開口問她:“念念覺得餘家小姐如何?”
想到餘婉清的做派,姜眠不免有些頭疼。“餘家姐姐才情皆為上乘。”
她頓了頓,真誠地看向孟聽雪。“可是念念不想她做我的嫂嫂。”
“既然這樣,那便罷了。”
孟聽雪也沒多問,叫綠绮收起了餘婉清的畫像。
剛剛姜眠将畫卷看了個遍,卻是沒有看到李玥。奇怪,明明她娘對李玥挺滿意的啊。
“沒有玥姐姐的畫像嗎?”
“暫時沒有。”這些畫卷能送到孟聽雪手上,就證明了這幾家有跟姜家結親的念頭,可李家……
從頭到尾,這個話題的男主人公卻不發一言,默默搖扇,眉間含風月,逐盡風流。
“哥哥以為呢?”姜眠見他這般閑适,便将話題抛給了他。
“男兒自當先立業再成家。不急不急。”他搖着扇,笑得一派風雅。
“成家立業,自是先成家。你不及一年便要弱冠,你不急,娘卻是不得不急了。”孟聽雪輕輕搭上他的肩,柔柔反駁他。
“娘,如今天下局勢不定。”姜致遠收了折扇,眼裏滿是認真,“孩兒不甘心安于一隅,想要去前線為大魏效力。”
姜致遠從小就有學武的想法,可是文官安定,武将免不了厮殺,孟聽雪便讓他走姜炳走過的路,卻沒有想到他竟生了這樣的念頭。
姜致遠一副文弱書生的扮相,竟是有這般的抱負,倒是增了一絲铮铮鐵血的氣息。知道孟聽雪不贊同,姜眠偷偷給姜致遠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姜致遠沒看懂她稀奇古怪的動作,不過看清了她的口型,大概是認同他的吧。
母子兩為這件事鬧得有點不歡而散。回去的路上,孟聽雪直嘆“兒大不由娘”,姜眠只得細細安慰她,說些“哥哥已經長大,娘親不要太擔心”的話。
不過剛剛姜致遠提及天麟時,卻讓姜眠想起了永安當。今天是月末最後一天,她得去暗閣試一試運氣了。
他人自是不知暗閣的具體所在,可姜眠有冊子,便知道了它在雲夢山之中。隐于雲深之處,布了上古陣法,極其難尋。
因此她只得乖乖去暗閣的接頭處走程序,巧的是雲天樓便有其中的一個聯系點。姜眠怕走空,帶上了“女兒紅”給的玉佩,就算碰了灰,也可以去尋“女兒紅”。他應當也是個江湖人士,也許有門道可以疏通。
姜眠叫青衣備好馬車。玉佩拿着怕丢,姜眠便将它系在了衣帶上。“女兒紅”還挺大方,這玉周身通透,手感極好,想來也是值些銀錢的。
因着這幾日沒有陳三寸說書,雲天樓裏少了幾分熱鬧,只稀稀疏疏地坐了兩三桌人。
姜眠徑直往櫃臺走去,卻被小二攔住了。“這位姑娘,打尖嗎?”
“我找掌櫃的。”
“那您稍等。”小二“蹬蹬蹬”上了樓,樓上靜了一會,那小二跟在一個中年男子後面下來了。
“姑娘有何要事要尋鄙人?”那中年男子身形微胖,滿面含笑,和藹的就像廟裏供着的彌勒佛。
“自然是有所求。”
掌櫃頓時了然于心,拱了拱手道:“抱歉啊姑娘,每月的最後一天暗閣不接任務。”
既然如此,那也不便強求。姜眠謝過他後,和青衣一起離開。裙擺微動時,白玉魚龍佩與月牙宮縧碰撞發出極輕的叮叮聲。
“姑娘。”掌櫃的凝神一看,突然出聲叫住了她。“您稍等片刻,小的幫您去通報一下。”
他的态度轉變,讓姜眠摸不着頭腦。這人怎地又自己反悔了?
小二給姜眠奉了茶,招呼她坐下。反正在這裏等等也不會有什麽損失,姜眠便安然自若地坐下了,順帶叫青衣也來喝喝茶潤嗓子。
過了一會,掌櫃的下來說閣主讓她上去,卻只讓她一人上去。
青衣這丫頭聽了不服氣地嚷嚷出聲。“憑什麽?我是一定要跟着我家小姐的!”
掌櫃的也不跟她争辯,只笑着看向姜眠。
姜眠好不容易才穩住了青衣,最後說了句自己去去就來,跟着掌櫃上了樓。
二樓的房間極多,且模樣相似,姜眠不知道他們走到了第幾間時,掌櫃的推開了門,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進了屋內,他轉了一圈桌上的竹木筆筒,靠牆的櫃子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門。姜眠看得好奇,這就是古代的密室嗎?
掌櫃的立在門旁,請姜眠進去,自己卻守在門外。姜眠剛一進去,門便“噌”一下關上了 ,吓了她一跳。這段路很黑,借着旁邊燃着的蠟燭,只能勉強看清面前的路。不過走了一段路,空間漸漸明朗了起來。
出口是一個後院。不大,但很別致,可以看得出這家主人的品味。
水缸上有剖開的竹笕正滴瀝着水聲,這水看着清列甘甜,隐隐有竹香。
“你來了。”像是年初的第一場小雪,洗滌去了世間的一切污穢。這個聲音幹淨到讓人驚嘆,不過也隐隐有點耳熟。
一男子獨坐于院內,身後有不知名的白色花瓣簌簌飄落,悠悠落在他的衣襟,發間。他正舉杯小酌,目朗如星,沒有一絲醉意。
“是你。”姜眠的聲音帶了些驚喜,大步在他身旁坐下。
“是我。”那男子替她斟了酒,将酒杯輕輕推到她面前。
“你竟然就是暗閣的主人!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費這一番功夫。”姜眠禁不住有些懊惱。
“算不上主人,只是代人管理一段時間罷了。”姜眠見他這幾次,他總是笑着的,像是一只逍遙灑脫的閑雲野鶴。“這是梨花釀,取了初春的梨花花蕊晾曬幾日後再入酒,後勁不大,但味道香甜。你嘗嘗。”
聽他這般說,姜眠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确實香甜,但酒味也不淡。姜眠喝出了味道,便毫不客氣地自斟自酌起來。
“你還未說要求些什麽。”那男子見她這般模樣,頗有些好笑,淡淡開口提醒道。
“噢噢。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人。”姜眠這才放下了酒杯,拿過他的酒杯,讨好似得替他斟了一杯酒。
那男子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将酒杯推開了一些,沒有要喝的意思,只是笑着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找永安當的主人。”
“你找她做甚?”對面的人挑了挑眉。
“聽說永安當可以實現來者的所有願望……”
對面的人輕笑了一聲,姜眠一擡頭便撞上了他的目光。那雙眼睛裏倒映着一張有些陌生的臉。“你的願望是什麽?”
他的聲音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
“我的願望……就是找到永安當的主人啊。”這小子,竟然想套她的話。
“我知道了。不過你要尋之人行蹤難覓,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姜眠應了聲“好”。“我們這就算是酒友了嗎?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歸楫。”
“歸楫?”姜眠細細念了一遍,有些繞口。
“我叫姜……念念。那你以後喝酒可千萬別忘了叫上我啊。”她笑時,眉眼彎彎,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你是我在這個世界的第三個朋友。”
歸楫笑了笑沒說話,只覺得她說話向來有些古怪,卻沒放在心上。
姜眠心中念着青衣,坐了沒一會,就要離開。歸楫也沒留她,讓她照着原路回去了。
姜眠出了房間,只覺得這一切恍乎如夢。會不會一覺醒來,她竟是在課上睡着了?
這幾日雖已逐漸适應起來,可這裏終歸不是她生活的世界。
姜眠斂下心中的躁動,恍若什麽都沒發生似得下了樓。
青衣正在和掌櫃的吵鬧,姜眠剛踏下樓梯便聽見了她的聲音。“你把我家小姐弄到哪裏去了?她怎麽還不下樓?”
掌櫃的被小丫頭咄咄逼人的質問聲弄得有點尴尬,只能陪着笑。餘光見到姜眠下來,就仿佛看見了救星。“瞧,你家小姐這不是好好的嗎?”
青衣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連忙提了裙子向她跑來。姜眠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小丫頭氣鼓鼓的臉頰。剛開始青衣這丫頭還不習慣她這般親密的肢體接觸,現在卻一點躲避的反應都沒有了。果然,思想還是能夠潛移默化地被改變的。
姜眠不自覺地摩挲着腰間的玉佩,突然想起自己還沒跟歸楫說再見呢。
她帶着青衣上了馬車,一只手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樓內後才松了手。那車簾蕩開一抹弧度後驟然隔絕開了外界的一切。
算了,下次總還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