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手輕輕觸了她一下,姜眠只覺得肩上驟然生出一陣冰涼,那感覺開始慢慢往全身爬去。她狠狠甩了甩肩膀,嘴裏念叨着“大俠饒命”。

只聽得身後傳來“嗤”一聲的輕笑,低沉悅耳,如玉石相擊。是個男子的笑。

姜眠的膽子莫名大了起來,偷偷轉身往後望去。那人整張臉沉在暗夜中看不清晰,似乎戴了面具。

面具?

姜眠沉思間,那人已朝她伸出了手。“地上涼,起來吧。”

姜眠心裏已然沒有了害怕的情緒,便自己雙手撐地起了身。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有些審視地看着對面的人。

“你是誰?為什麽要跟着我?

那人伸回了手,聲音中帶着和煦笑意,令人如沐春風。“我沒有跟你……只是跟你同道罷了。”

“噢。”姜眠暫且相信了他的話。

之後,那人就跟在她身後一步遠,同她一起往酒樓的方向走去。眼前漸漸有了光,姜眠不由得松了口氣。

“當初說要一起喝酒的人,今天竟然避我如蛇蠍?”她正要跨步往酒樓裏去,身後的人卻淡淡開了口。

“诶?”這話驚得她轉了身。

細細一看,這人戴着狐貍面具,月光照白衫,氣質如水沉靜。

“你!是歸楫?”

“是我。”他面具下的眼睛彎了彎,自帶光暈,比那月色還皎潔。有幾分像一個人,是誰呢?姜眠想不起來。

“你怎麽會在這?還戴着面具裝神弄鬼?”姜眠的話裏帶了點埋怨,他剛剛真吓到她了。

“就許你出來游街玩樂,不許我出來看看?”歸楫面上的表情看着竟有些委屈。

姜眠連忙否認。“沒有沒有。不過剛剛我竟然沒聽出來是你的聲音……”

“是我刻意壓低了聲線。你身旁有別的人,所以我也不想讓你認出我。”歸楫收了話尾,往酒樓裏看了一眼。“你進去吧。”

诶?她還想再敘一下舊呢。

“你的狐貍面具真好看。”姜眠不由得對他商業吹噓了一番。好看是真的好看。

月下笑顏狐貍面,江都公子世無雙。

“你喜歡?”

“嗯。”姜眠點了點頭。

歸楫伸手解開了面具後的系帶,那張樸實無華的臉便顯現在了姜眠眼前。他的一雙眼睛流光溢彩,硬生生将這平庸的五官帶出了幾分姿色來。

“那便贈你了。”他将面具遞給她,這面具上還帶着他身上的溫熱。

“謝謝。”歸楫似乎真的把她當成了一個好酒友,姜眠心裏頗有些欣慰。

歸楫只是笑了笑,背着身伸出了一只手跟她道別,他去了他們來時的那條街,又重新隐在了黑暗中,再不可尋。

“看什麽呢?”見姜眠愣愣站在原地,姜致遠朝着她看去的方向看了看。什麽也沒看見。

“你要的東西都買好了。回去吧。”他獻寶似得提了提手中的紙包。

“你好慢啊。”姜眠嘟囔了一聲,接過了他手中的紙包打算自己拿着。

“你又買了這面具?”

“是啊。好看吧。”她伸出雙手将面具虛虛戴在臉上,這面具比她的臉要大一些,只露出她一雙靈動的杏眼。

“還行吧。”姜眠一手拿着面具,姜致遠怕她單手提着東西會有些吃力,便沒讓她拿。

姜眠也沒客氣,畢竟哥哥就是用來使喚的啊。這次好歹讓她過一把有兄長疼愛的瘾。

兩人回了姜府,姜致遠替她将東西拿到了房內,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姜眠打開紙包,招呼着青衣和九九坐下。

這廂,青衣見她回來高興得不得了。姜眠發覺,這個小丫頭越來越黏她了。

九九倒還是平常的表情。孟聽雪曾跟她提起過九九,說她瞧着沒有青衣那般憨态,讓人覺着有些漠然。

姜眠勸她放心,沒将它再當一回事。

用了夜宵,姜眠淨手洗漱後,才心滿意足地上了床。

青衣替她蓋好了薄被,九九将她的衣服收好挂在架子上,看見桌上的狐貍面具時愣了愣。

等青衣喚她時,才跟着退了出去。

這日子一日一日地過去了,姜眠的儀态好了許多,琴棋書畫也小有所成。只是這身軀裏裝着一顆向往自由的靈魂,受不得拘束。

歸楫那邊一直沒有傳來消息,這也在姜眠的意料之內。永安當主果然難尋。

當初賞花宴後,那天女下凡,白鷺相伴的傳言現在看來着實有些牽強,現在也無人再提起。她必須想些其他的辦法,讓自己日漸名聲大噪。

可是她貌不傾城,才藝也拿不出手,只能徐徐圖之了。

姜眠有些煩躁地在紙上塗了幾筆,惹得旁邊盯着她的白胡子老頭說了她幾句。“心不靜,何以練字?”

這白胡子老頭,也是宮裏出來的。之前姜致遠還是四皇子的伴讀時,便是這個老頭教的寫文章和書法。

這老頭寫得一手錦繡文章,他的字體被世人稱為“柳體”,也是極富名聲的。

姜眠稍稍靜下了心來。如若她有這般才能,也就不用幾乎要愁白了頭。

練完了字,姜眠去了孟聽雪房內用膳。老太太喜靜,所以讓各房自行用膳去,只逢年過節才去她房內用膳。自然,姜眠例外,老太太喜愛她喜愛得緊。姜眠也經常去她房內替她解悶兒,覺得她是個有些保守但十分和善的老太太。

孟聽雪最近還在搗鼓姜致遠的婚事,她将目光放在了一個叫唐皎皎的姑娘身上,對姜眠說她是太史令的小女兒,這姑娘對姜致遠頗有意,主動求了娘親來說親。

姜眠想着姑娘肯定是喜歡自家哥哥喜歡得緊,否則也不會抛了女兒家矜持,讓她的娘親多番明示暗示。

孟聽雪見過這姑娘,容貌嬌俏,品行也端正。反正在姜眠聽來她是挺滿意的。

“娘親,有畫卷嗎?”姜眠聽她這般贊譽,不免得有些好奇。

孟聽雪笑着叫綠绮将書架上的畫卷拿來。原來的許多畫卷已經處理掉了,如今只剩下兩卷。

姜眠抽了系繩,慢慢打開。先是一襲黃衫,她莫名莫得有些熟悉。

随着畫卷徐徐打開,畫上人的容顏展露無疑。

等等……這不就是,那個乞巧之夜尾随了她們一路的女癡漢嗎?!

孟聽雪見她皺着眉直搖頭,問道:“念念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妥?”

姜眠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展露了內心的想法,忙四處轉動脖子,虛弱道:“身上有些酸痛,活動一下筋骨。”

“許是近日課程太緊了,娘待會讓廚房給你熬點炖品補補。”

姜眠點了點頭。“謝謝娘親。”

“不過另一卷是?”她的目光落在綠绮手上抱着的另一卷畫上。

“是李玥。”孟聽雪笑着從綠绮手中接過畫卷,打開給她看。

畫中女子相貌清秀,鬓邊素白銀簪,同色的耳墜,瞧着讓人心悅神怡。

“餘家姑娘身份特殊,我和你爹商量後,沒打算讓你哥哥去蹚渾水。”孟聽雪對她簡單解釋了幾句。

姜眠聽後若有所思。當今皇上多疑,如若與餘家結親,太子派系便會如虎添翼,為了平衡皇權,許會對姜家下手進行剝權,對姜家實屬不利。

“這兩個姐姐瞧着都是讨人喜歡的。娘親您再多多打聽一下,之後的事便讓哥哥自己定奪吧。”

姜眠又待了一會兒,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行在長廊上,她想起前幾日明明都見到歸楫了,卻忘了向他問一問消息打探得如何了,不免有些懊惱。

腳剛踏進院子,卻有什麽東西撲棱着翅膀從她頭頂飛過,落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是一只鴿子。睜着豆大的眼睛,小腦袋轉來轉去,“咕咕”地叫着,甚是有趣。

“小姐。”身後的青衣叫了一句。

姜瑤卻已經伸手去抓那只鴿子了。

小家夥也不怕生,見了人來竟然不逃跑,和她在廣場上見到的那些,一有人經過便“嘩啦啦”齊齊飛走的和平鴿不太一樣。

它的腳上似乎還綁了什麽。

“人在北蒼,天承府。”

天承府是北蒼的一個地名。北蒼相當于姜眠所學歷史中的游牧民族,那裏多草原,南北氣溫兩極化,所以再往裏走,有一片千裏寒冰。天承府靠近大魏,仿造大魏樓閣所建,是北蒼經濟較為發達的地區之一。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只知永安當主左手有一朱砂痣,難不成她要一看到漂亮姑娘便抓起她的手看看有沒有痣嗎?

那怕不是人還沒找到,她就先被送到官府裏去了。

姜眠剛要嘆氣,卻有丫頭來叫她去學禮儀。

禮儀姑姑德高望重,孟聽雪極為尊敬她,給她配了兩個丫頭。她卻把這兩個丫頭全用在了來催她上課上。

姜眠認命般嘆了口氣,苦兮兮地去學禮儀。學完後,又苦兮兮地回來了。

她的禮儀比初時好了太多,打是打不着了,但罵還是免不了的。

老生常談,直聽得耳朵起繭。

姜眠重重坐在床榻上,揉了揉膝蓋。

有什麽東西砸在了她的窗戶上。

她走過去打開窗戶一看,寂靜無人,正疑心着是不是有貓經過,門又被敲了幾聲。

“進來吧。”

門又被敲了兩下。

姜眠有些摸不着頭腦,趿拉着繡花鞋開了門。

門口站着的,卻不是青衣或者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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