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婉環視一周,目光停在最前面的幾張席位上,“除了八公主還有誰要來?”
“不知……”孟緋也意識到了,臉色微變。
那幾張席位不同尋常,幾人都認得出那是專門為皇室之人準備的,薛錦衣只是一普通閨閣千金,以她的能量根本不足以請出這麽多為皇室。
━━而且以數量來看,必然有皇子要出現。
“……幾位皇子都到了适婚年齡,這次的紅梅宴是貴妃娘娘奉聖上旨意舉辦的。”秦璐借着來取落在孟緋這裏的東西提醒道。
“有勞妹妹。”孟緋心頭一驚,拉着秦璐的袖子,故意露出一方帕子素白的一角。
秦璐向謝婉微笑颔首離去。
這種事情通常是文官的消息比較靈通,秦璐一走,謝婉和孟緋就笑不出來了,面上依舊挂着禮貌矜持的笑容,卻比之前還要虛假。
“我倒是小瞧了她!”謝夫人俏臉含怒,呼吸急促,掩在寬袖下的修剪良好的指甲陷入掌心,顧忌場合,微低着頭,堪堪遮住怒容。
孟二夫人看她雖然震怒,但理智猶在,也不制止她,只輕輕嘆了口氣,手搭到她的手臂上。
“二嫂,”
謝夫人轉頭看過來,眼角泛紅,那是壓抑的怒火。
“四妹……”孟二夫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薛貴妃此舉明顯是針對武國公府,按說這種事就算不廣而告之,也該透露些風聲出來。若非故意隐瞞,她們也不至于到現在才知道。
“哼,她還真是長進了!”這一會的功夫,謝夫人好了許多,面容恢複鎮定,只是不複最初的親切優雅,還不緊不慢的諷刺了薛貴妃一句。
孟二夫人有些疑惑,從得知消息到現在,謝夫人只見憤怒卻沒有急切,“四妹有辦法脫身?”稍候宴席可就是要開始了。
謝夫人不語,保養良好看不出真實年齡的臉上露出一個略帶神秘的笑容。脫身是一定要的,留在這裏就是等着薛貴妃算計,她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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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二夫人一看就知道她有成算在心,她對這個小姑子還是了解的,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并沒有讓孟二夫人等太久,她一口茶還沒有咽下肚,小姐們的席位那邊傳來騷動。
“發生了什麽事?”
孟二夫人放下茶杯,看向謝夫人疑惑問道,她直覺此事和謝夫人有關。
“夫人━━”蟬夏跌跌撞撞跑來,跌坐到謝夫人面前,
“蟬夏?”謝夫人蹙起眉頭,她身後的婢女頓時上前扶起她,“你不在縣主跟前侍候,跑來這裏做什麽?”
她語氣帶着些責怪,周圍偷偷瞥來視線看熱鬧的夫人們也都表示理解,卻更加好奇,和宜縣主,長安城裏最神秘的貴女。
從未出席宴會,偏偏身份尊貴,其父謝岚又年年有捷報傳來,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夫人━━”蟬夏面帶驚慌,眼中是還沒退去的擔憂,她看到謝夫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稍稍斂去了慌張,反應迅速讓周圍夫人暗自點頭。
“是縣主……縣主發病了!”
這話蟬夏是湊近謝夫人耳旁說的,但她心中惶惶不安,聲調未能控制好,周圍離得近的十來位夫人都聽了個模糊。
發病?
夫人們若有所思,都多少知道一些,武國公府的和宜縣主自幼體弱多病,十幾年未曾出過府門。
不等她們繼續猜測,謝夫人已霍然起身,聲音顫抖,“婉、婉姐兒……”
竟是來不及交代一聲,就腳步急切往小姐們的席位而去。
孟二夫人緊皺眉頭,目光沉沉,看向周圍,夫人們還算給孟家面子,都掩飾性的轉過頭去,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看到。
見此,孟二夫人才滿意的帶着婢女追着謝夫人而去。
她到的時候,謝夫人已經先一步離開。
“孟夫人,”蟬夏在原地等她,“縣主急病,慣用藥材等都在府內,我家夫人已經帶着姑娘離開,托孟夫人向主家告辭。”
“婉姐兒可要緊?”孟二夫人一時弄不懂謝婉這病是真是假,關切問道。
“勞夫人挂懷,縣主沒什麽大礙。”蟬夏的回答中規中矩。
孟二夫人看這裏還有外人,也不再追問。
她還沒有去向薛家告罪,然而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收到了消息。
薛府一處書房,布置內斂奢華又不失文氣,牆上挂着四君子的畫作,出自名家手筆。
男子把玩着腰間玉佩,語氣淡淡,“你說,和宜走了?”
他簡直想要冷笑出聲,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娶一個病秧子,結果人家還不願意,千方百計逃了!
真是諷刺。
一聽就是借口,偏還不能拆穿。
“和宜縣主突然發病,謝夫人雷厲風行,趁着薛府的人等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離開了紅梅園,屬下等不好阻攔。”書案前方的人低着頭,語調平平,重複着剛才的話語。
五皇子聽得糟心,揮手讓他下去,他這個屬下哪裏都好,就是跟個木頭人似的。
等人走了,五皇子才笑了出來,聲音飄忽不定,“突然發病……”他咀嚼着幾個字,越想越有意思。
“可真有意思啊。”五皇子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出來這一趟也是值得的。
“不急,慢慢看吧,該是我的逃不掉。”他站在窗臺處,看向遠方,目光深邃暗沉。
另一邊,馬車內,本該躺着的和宜縣主正坐着悠哉悠哉的吃糕點。
“紅梅園太大了,走的我都餓了。”她一邊吃,還一邊和謝夫人吐槽抱怨。
謝夫人苦笑不得,難得沒有挑剔她的儀态,剛才那一瞬間,雖然知道謝婉是裝的,但看到女兒面色蒼白、額角冷汗不斷滲出、幾欲昏厥的那一刻,謝夫人還是被吓住了。
也罷,謝夫人嘆了口氣,閨女高興就好。
謝婉還不知道她為了脫身的舉動,給自己謀了不小的福利。
“……夫人,”馬車突然停下,車夫輕扣車壁。
“什麽事?”謝夫人沖謝婉使了個眼色。
清秋一把将還沒反應過來的謝婉推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做好僞裝。
“國公夫人,貴妃娘娘聽聞縣主在紅梅園舊病複發,心中愧疚,特命雜家帶太醫令前來,為縣主看診。”一道尖細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謝婉不由得動了動,遮住耳朵,這聲音真是傷耳朵。
謝夫人目光轉冷,還真是━━欺人太甚!
真是愧疚怎麽會在半路上攔截,不顧體面。
謝夫人挑起簾子一角,果然是宮內宮外人盡皆知的長寧宮薛總管,還有太醫令苗太醫。
“謝夫人,”看到謝夫人出來,薛總管露出內侍特有的熱情笑意,迎了上去,目光有意無意往謝夫人身後看去,奈何謝夫人遮得嚴嚴實實。
“有勞貴妃娘娘了,”謝夫人淡淡道,目光微微下垂,掠過不言不語的太醫令。
“貴妃娘娘厚愛,來人,請薛總管和太醫令到後面休息!”全然沒有讓他們為謝婉看病的意思。
薛總管怎麽也想不到謝夫人會是這樣的态度,他猛地擡頭,不可置信。然而武國公府的侍衛對謝夫人的命令向來是不折不扣的執行,聽出夫人不喜歡這人,侍衛長一揮手,幾個人圍上去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到後面車廂。
太醫令的待遇好一些,他年紀大,又拿着藥箱,侍衛們對他不由自主的就溫柔了些。
“哼━━”謝夫人總算出了口惡氣,心情略好的放下簾子,隔絕了薛總管的叫聲。
“這樣沒事?”謝婉松了口氣,坐起來靠在車壁上,理了理特意散亂的頭發。
“放心,她不敢的。”謝夫人說的篤定,先不說薛貴妃有沒有那個本事對付武國公府,一個太監總管在薛貴妃眼裏不值得什麽。
而且,這事她不占理,長安城稍稍聰明的人都看得出來這裏面的貓膩。
謝婉懵懂點頭,暗暗皺眉,她是不是該動動腦子了,人家都把注意打到她頭上來了。
好煩哦,謝婉撇嘴,不過為了小命着想,她還是決定運轉運轉她快生鏽的腦袋,主動了解一下朝政大事。
不過謝婉覺得目前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迎着老太醫探究的目光,謝婉心虛的扭過了頭。
完蛋了,苗太醫當了幾十年太醫令,醫術了得,明顯是看穿了她的把戲。
苗太醫慢吞吞的收回手,慢吞吞的收回把脈工具,慢吞吞的合上藥箱,目光一直落在謝婉臉上,見她心虛的臉都白了,才放過她。
“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謝婉覺得這老太醫忒奸詐,故意折磨她。
知女莫若母,苗太醫都能看出謝婉的心虛,謝夫人哪能沒發現,她冷笑一聲,可真是好樣的,像她爹。
謝婉瑟縮了下,企圖把臉埋進被子裏。
謝夫人轉頭又對苗太醫笑得得體端莊,“苗太醫請。”
謝夫人和苗太醫出去了,謝婉腦子轉的飛快,企圖在她娘進來興師問罪之前找個好理由蒙混過關。
她前幾年的确是體弱多病,那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麻煩,但各種珍稀藥材吃下來,早就好了。後頭都是謝婉消極怠工不願出門故意折騰的。
當然她不會傻到對自己的身體下手,上輩子行走江湖,會一些偏門手法,用特殊的技巧改變了自己的脈象,任誰來看都依然是體虛病弱。
然後陰溝裏翻船莫過如此,那老太醫竟然看出來了。
謝婉瑟瑟發抖,準備迎接來自親娘的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