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婉左等右等,腦海裏已經盤算出了十數種理由,結果謝夫人根本沒有回來。

“夫人呢?”謝婉耐不住心中煎熬,從床上坐起,烏黑如緞的長發披在肩後,精致的小臉蒼白毫無血色。

清秋垂下眼睑,不敢看她,恭敬回道,“夫人回了主院,說……說……”

她吞吞吐吐不敢明說,盡管謝婉早有預料,還是無奈抽了抽嘴角,直接吩咐,“直說便是。”

清秋的頭垂的更低了,聲音輕飄飄的,一不注意就會錯過,“……夫人說她不想看見您。”她像是豁出去一般說完,匆匆行了一禮,不等謝婉發話,便退了出去。

她可沒膽子留在這裏看縣主的笑話,要不是夫人吩咐,她早就和見機跑的快的蟬夏一樣躲開了。

武國公府兩位主子之間的機鋒她可不想參與。

謝婉按了按眉心,這還真是她娘的脾氣。

但是謝夫人可以不來看她,謝婉還真不敢和謝夫人賭氣,畢竟是她有錯在先。

接下來的日子,謝婉十分乖巧,謝夫人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說一她不敢反駁二,補藥喝了一碗又一碗,苦着臉往嘴裏塞梅子,全副身心都在讨好她娘回心轉意上。

以至于孟緋來府內尋她說起長安的最新熱鬧的時候,她一頭霧水,什麽都不知道。

孟緋坐在她閨房的美人榻上,四處無人,連她們的大丫鬟都被趕到了外面,她盤膝而坐,屋內燒了火龍,暖如春日,她穿的單薄,揚着被熏的紅彤彤的小臉很詫異的望着她,“你竟然不知道?”

比起她不知道長安的熱鬧這件事,謝婉更奇怪孟緋為什麽認為她應該知道。畢竟人人皆知和宜縣主深居簡出,沒道理和謝家是姻親的孟緋不清楚這點。

不過謝婉很快反應過來,“和我有關?”

“也算吧,”孟緋點點頭,笑道,“……五皇子因作風不檢被皇上訓斥。”

作風不檢?謝婉露出古怪的神情,“五皇子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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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緋忍不住大笑起來,因着紅梅園的緣故,她對五皇子也有很大意見,眼下見他倒黴,心中暢快,“五皇子他從風月場所出來,被巡邏隊抓個正着!送去京兆尹。”

她也只知道個大概,畢竟這種消息還是要避着她們這些未出閣的小姐的。就連這些,還是她纏着她娘老半天才磨出來的。

長安有宵禁,夜晚不許出門,但謝婉直覺此事沒那麽簡單,五皇子畢竟是皇子,單單這一個身份就讓巡邏隊的人忌憚,說不定看到了也當作沒瞧見,哪裏會那麽巧。

被抓到不說,還被送去京兆尹。

“舅母怎麽說?”謝婉不動聲色問道。

孟緋向她投去一個“你怎麽知道”的眼神,“我娘說這事沒那麽簡單,讓我少摻和。”

她娘不說,孟緋也心裏有數,不說其他,這事一夕之間傳得沸沸揚揚,民間對風月之事本就感興趣,何況是皇家的風月之事,薛貴妃想壓都壓不下去,要說裏面沒人搗鬼她才不信。

“嗯,”謝婉腦子轉的飛快,說不定這事還有她娘的手筆,她打定主意等下去問問,面上還是很贊同的樣子,“朝政大事,我們不要插手。”

其餘兩方勢力肯定也動手了,經此一事,五皇子不說廢了,至少也殘了一半。

送走孟緋,和她約定好十五去臨安寺燒香祈福。

長安時下雖然風氣比前朝開放,但對貴女而言,也只有赴宴訪友還有去寺廟祈福才可出門,說是去寺廟拜佛燒香,其實就是想出門玩耍而已。

謝婉不信佛,但也沒有駁了孟緋的興致。

“去主院,”謝婉裹上厚厚的白狐披風,柔軟的狐毛堆積在她頸側,襯得她的巴掌大的臉更加小巧精致。

屋檐上積雪已經融化,武國公府低調精致,又帶着些武将之家的粗犷。既是因為謝府主子少,也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開支比起長安其他的勳貴人家,謝府的下人算得上少得可憐。

謝婉住的掌珠院和主院離得很近,事實上國公府的院落空着一大半,沒人住,都被謝夫人鎖了起來。謝婉七歲以前也在主院,還是後來她強行要求才搬了出來。

“縣主來了,”看到她來,主院的大丫鬟笑眯眯的迎了上來,“夫人方才還說您該來了。”

謝婉:“……”

謝婉很早以前就明白事不可為的道理,比如她永遠不是她娘的對手。

好歹兩輩子加起來年齡和謝夫人想當,可是在獨自支撐武國公府十數年的謝夫人面前,謝婉一直覺得自己遠遠不夠看。

她脫掉繡花鞋,爬上軟榻,依偎在謝夫人身側,伸手抱住她,嗅到謝夫人身上淺淡的香氣,莫名心安,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如就不如呗,這是她娘。

謝夫人在看賬本,翻了一半,低頭去看身側的人,才發現她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臉蛋紅潤,睡得香甜,謝夫人覺得這些日子的補藥還是喝的有作用的。

“夫人,”丫鬟看了一眼謝婉,輕聲請示。

謝夫人搖搖頭,讓她又拿了一床被子來給謝婉蓋上。

長久養成的警覺性并未消退,睫毛輕顫,好在她立刻反應過來是在哪裏,并沒有睜開眼,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抱着謝夫人的要蹭了蹭,帶着鼻音喚道,“娘――”

“嗯,”謝夫人溫柔笑着應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緋姐兒已經和你說了?”雖是疑問,謝夫人的語氣卻很确定。

兩人也都知道說的是什麽,謝婉回道,“說了,這裏面您可插手了?或者――”就是您動的手。

隔牆有耳,謝婉深知這個道理,即使是在自己府內,絕對安全的地方,她也沒有把話說全。

比起謝婉,謝夫人更加自信,輕描淡寫道,“是娘做的。”

“皇上那邊……”謝婉更擔心這件事,江湖之人,對皇權并沒有多少敬畏,但那是以前,謝婉再傻也知道皇上對她們謝家的忌憚。

謝家是開國功臣,戰功赫赫,是開國皇帝手下頭號大将,被封為武國公。謝家的人并不戀權,早早交上軍權,因此才能在其餘開國功臣不得善終之時安穩至今。

實際上,為了傳承謝家,盡量避免皇帝的忌憚,謝家每一代選好繼承人後就會把其餘人分出去,只留下一脈單傳,這也是武國公府歷來沒有幾個主子的緣故。

“不用擔心,”謝夫人輕撫她的長發,動作溫柔至極,口中說出的話卻堪稱大逆不道,“陛下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陛下了,他老了,老糊塗了,一味相信眼前看到的,也更注重臉面,五皇子出入風月場合,鬧得天下皆知,不管他為什麽出現在哪裏,對陛下來說,都是一件十分丢臉的事,陛下不會去追尋這背後的真相,他甚至不會想要去看到五皇子。”

謝家走在鋼絲上,如履薄冰,如今朝中還找不到可以替代謝家的人還好,一旦找到了後果不堪設想,研究皇上的一言一行已經成了謝夫人乃至整個謝家的習慣。

“緋姐兒可是要約你出門?”謝夫人話題一轉,不欲再談剛才的話題。

謝婉也沒有再追問,“是,表姐約女兒十五去臨安寺上香。”

“嗯,”有人來約謝婉出門,謝夫人自然高興,她早就擔心謝婉沒有正常的社交了,不過,“多帶些護衛,注意安全。”

雖然謝夫人自認她行事周全,沒有留下痕跡,但有時候有些人認定的事是不需要證據的。謝夫人有心讓她緩緩再出門,話到嘴邊轉了一圈還是沒說出口。

謝婉會意,但沒當回事,笑得狡黠,“要真有人敢伸爪子,女兒就把它剁了回來給您炖湯!”

謝夫人失笑,倒是被閨女這些天的乖巧迷了眼睛,忘了她的本質了,狠狠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啊!別什麽香的臭的就往府裏帶,注意分寸。”

“女兒省得。”謝婉捂着額頭,委屈巴巴道。

“您就是不信任女兒。”她控訴道。

雖然沒有謝夫人成熟,但她也比一般人要穩重的多,偏偏謝夫人總把她當孩子,百般叮囑。

謝夫人抽了抽嘴角,又敲了她一下,“你再大,娘親也不放心。”

兒行千裏母擔憂,何況這丫頭從小就沒離開過她,她能不擔心嗎?

既怕她吃虧,又怕她太放肆。

“您放心好了,女兒盡量不出手。”謝婉滄桑的嘆了口氣,想她堂堂一江湖俠客,困于後宅十幾年,處處受限。

看她失落的模樣,謝夫人不禁反省,莫不是自己真的太嚴苛了?

“這樣吧……出手可以,但要保證不被人抓到把柄。”

“真的?”謝婉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謝夫人隐隐有些後悔,她答應的太快了,但話已出口,“真的。”算了,大不了她多盯着點。

“謝謝娘親。”謝婉激動得想打滾,抱着謝夫人的腰聲音甜的能掉出一斤蜜來。天知道她都多久沒舒展筋骨了,骨頭都要生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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