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未明,敵軍圍城。
謝夫人上了城牆,不是沒有人阻止,只是在衆人心中忐忑近乎悲壯的情況下,太需要一位主心骨了。
他們的目光緊緊黏在謝夫人身上,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認真聆聽着她的命令,并且毫不猶豫的執行,連一直跟在謝夫人身側的謝婉不見了都不知道。
也不是沒有人注意到謝婉,只是他們很快就被緊鑼密鼓的準備工作奪去了注意力。
而城外的人就更不知道上面還少了一個人,他們都被城樓之上明顯是主事人的女子給吸引了目光。
邬将軍先是驚訝,而後哈哈大笑,“謝家軍是沒有人了嗎?讓一個女人出來主事?”
如果是在吐蕃,女子領軍并不稀奇,但在熙朝,這還是邬将軍第一次見到。
謝夫人略感驚訝對方明顯熟練的官話,張統領陪在她的身側,見到來人,面色微變,低聲道出他的身份。
“原來是邬将軍,”謝夫人神色平靜,像是沒有聽出對方言語中的蔑視,“我熙朝人才濟濟,自然不缺人,不過迎接邬将軍……本夫人一人就給了。”
她輕輕嘆道,“将軍遠道而來,本該率邊城衆百姓相迎,只是……将軍來的不是時候,百姓們碰巧都走親訪友去了,無奈只能本夫人帶着些親衛來迎接将軍了,順便送上邊城百姓的心意。”
晨風寒涼,謝夫人穿得很厚,但在後宅嬌養了幾十年的身體依舊單薄,披風獵獵作響,凍的面色發白的女子,語調平緩,淡淡的說出這兩句話。
明明都知道在她身後只有寥寥五千人馬,面對圍城的敵軍不過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可卻就無端端的讓人覺得她無所畏懼,甚至,勝劵在握。
暗處領着百人小隊等待機會的謝婉看到這一幕,眼裏的小星星簡直毫不掩飾,都要蹦出來了。
如果不是知道她娘完全沒有信心,她都認為裏頭有千軍萬馬在等着了。
邬将軍向來知道熙朝人說話講究,尤其是那些文人說話文绉绉的,能一句話表達的意思偏要用五句,而且他還不一定聽得懂,現在他就面臨着這種情況。
他幹咳了一聲,低頭問身旁的副官,“這女……位夫人說的什麽意思?”莫名的,邬将軍把對謝夫人的稱呼改了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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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停頓了一下,“可能……大概不是什麽好話……吧?”
他也沒聽明白,他的熙朝官話還沒有将軍學的好呢。
要說是投降吧,對方現在也沒下令開城門,不是吧,他那半吊子的熙朝官話卻又跑出來冒存在感了。
邬将軍皺了皺眉,覺得他一大早不直接攻城,反而要來看謝家軍的無能為力垂死掙紮醜态的舉動真是糟糕透了。
幹嘛非要給自己找麻煩,直接攻城不好嗎?
望着城樓上唇角含着淺淺笑意的婦人,對方居高臨下,冷靜的雙眸似乎在看着他,在看着這五萬大軍,又仿佛凝視着遠方。
像是兵臨城下生死關頭的人不是她一樣。
邬将軍心頭忽然冒出一股戾氣,他帶着惡意滿滿的笑問,“夫人的夫家是誰?好讓我等知道等俘虜後該給夫人安排一個怎樣的去處。”
這話一出,站在謝夫人身後的衆人都對邬将軍怒目而視。
無他,吐蕃不同熙朝,對他們而言,倫理綱常,永遠不如拳頭重要。
他們幾乎沒有倫理綱常,吐蕃缺人,尤其是女人,女眷俘虜要麽充為軍妓,要麽會賜給士兵為妾,身份高的,可能還會被獻給吐蕃高層。
謝夫人面對這侮辱性的話語,只是輕輕蹙了下眉頭,接着就忽然笑了,語氣輕松,“說來我家夫君和邬将軍也是老相識了……”
能出現在這裏,并且讓一城人都以她為首,邬将軍猜測她的身份應該不低,正在邬将軍開始回想他認識的熙朝将領的時候,上頭輕飄飄的落下婦人的話語。
“……我家夫君姓謝,我家夫君還曾在家書中提過邬将軍,”她笑的意味深長,“……有勇無謀,心比天高,得志猖狂,不過一個自大的莽夫。”
這話謝岚的确提過,不過不是以往,而是最近,前幾天的一封信中。謝岚道若是吐蕃出兵,率軍的一定是邬将軍。
邬将軍此人,一直被一人壓在下面,從來認為自己才能不輸他人,只是生不逢時,既生瑜何生亮?
那人便是前些日子被謝岚坑死的吐蕃主帥,他死後,吐蕃軍權基本就落入邬将軍手中。
謝岚在信中說,此人能在吐蕃将領中排行第二,的确有幾分本事,只是有個致命的缺點,自大!
也只有他,才會在第一時間不是攻城,而是要看敵軍的笑話。
而且,一朝得志便猖狂說的也是他,據謝岚在信中透漏,吐蕃這些日子諸多腥風血雨都是因此人而起。
真正将順他者昌,逆他者亡貫徹到了極點,而且還極度記仇,凡是以往得罪過他的都沒有好下場。
邬将軍惱羞成怒,氣得渾身發抖,一時之間連吐蕃語都冒了出來,叽裏咕嚕吼了一堆,謝夫人沒聽懂,但見到以他為中心,都後退了一步的情況來看,估計氣得不清。
好機會!
謝婉才不管這些,眼神陡然淩厲,擡手一箭射出。
出乎意料的快,感覺到殺氣的邬将軍從暴怒中生生驚醒,想要找個擋箭牌,卻發現身邊的人最少都在一步遠外,只來得及側身避開要害。
“将軍――”
已經有人撲了上去,見第二箭被人擋住的謝婉淡定的放下弓箭,“可惜了。”
她也沒有指望可以一箭殺了主将,不過他肯定活不長了就是。
畢竟她這用心良苦的一箭也不會是白射的。
就這一箭,還是謝夫人苦心創造機會,對方太過自大,防不勝防,再加上她多年苦練的內力,幾重條件結合之下,才得到這不錯的效果。
畢竟,千軍萬馬之間得主将首級?呵呵,謝婉表示只在話本上看到過。
真正到了現場就知道,基本上不可能。
與此同時,城樓之上,謝夫人也是一聲輕嘆,“可惜了。”
不過也只是一瞬,謝夫人冷冷看着下方慌亂的敵軍,擡手下令,“攻擊――”
明明只是女子柔弱低微的聲音,卻在這混亂的場合顯的分外清晰,清清楚楚的傳入城樓上衆人的耳中。
一排排弓箭手從城牆後露出弓箭鋒利的箭頭,随着一聲令下,如雨般散落,同一時間,像是商量好的,從兩側抛出無數酒壇,直直撞在箭上,脆弱的不堪一擊,應聲而碎。
副官大驚,“酒?火攻……他們要用火攻!攔下……快攔下!”
可是已經晚了。
大火不知從何而來,綿延而起,一瞬間成了火海。
即使有人當機立斷躺在地上打滾,也是不夠的。
謝婉歪了歪頭,想要像平常一樣卷頭發,卻摸了個空,才恍然記起為了方便行動今天頭發都盤了上去,她換作摸了摸下巴,“唉,我邊城數千百姓的憤怒,希望你們承受的起。”
光找這麽多酒啊油啊等易燃物就費了他們老大功夫,加上經驗豐富的老人家指點,可沒有那麽容易撲滅。
這些還是不夠的,謝婉笑了笑,漸漸褪去嬰兒肥的臉龐依舊乖巧可愛,就見上方弓箭手退下,一排排投石車上場。
不過這些投石車投的不是石,依舊是酒壇,專往沒有活的地方投。
這個時候謝婉等人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
在他們試圖阻攔的時候,搶先擊碎壇子,反正液體的波及面廣。
但壇子總有不夠的時候,五萬人實在太多。
漸漸反應過來的敵軍訓練有素,很快就在犧牲了一部分人的情況下穩定住了局勢。“果然,還是只能打措手不及。”又換了個地方的謝婉喃喃自語,腦海裏迅速過了一遍剛才的情形。
目前為止,敵軍死了一半之多,她這邊也被人尋出蹤跡,有十幾人逃脫不及
。
“兩萬五……還是不夠啊。”翻身躲過一箭的謝婉輕聲嘆道。
差距太大,但這個數目也已經達到了預期。
“快啦,”謝婉盯着大火灼燒過的地面。
城樓之上,又一輪投石繼續,不過有了防備,效果不大。
“夫人?”張統領一邊不停發布這命令,一邊面露焦急,手掌暗暗成拳。
謝夫人搖搖頭,沒有說話,現在也只能抱希望那東西有用了。
張統領無奈,只能緊盯着下方的敵軍,徹夜未眠,又消耗大量心神,一雙眼睛熬成了紅色。
“夫人?!”
“快看!”
張統領指着下方,只見一名小兵搖晃了幾下,忽然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就像是一個□□,接二連三有人倒地,很快就倒了一片,和已經燒焦死去的同伴混在一起。
“有毒!”有人大喊出聲,“閉氣!快……閉氣!”
沒用的,謝婉輕輕搖頭,弓箭手都倒下了,她們也沒必要躲了。
要問江湖上什麽最多,非迷藥莫屬,就連村頭的黑店都有特制的蒙汗藥。
時間有限,謝婉也不懂藥理,只能挑出她所知道的藥效最強的一種給了城裏面的老大夫,最後通通加到了酒裏面。
謝婉也沒想到它們變成了氣體藥效也這麽強,只能感嘆這個世界的江湖好弱,連這些東西都沒有。
她眨了眨眼睛,“這下子可以一對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