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任誰也沒有想到,小小一道聖旨,帶來的卻是熙朝格局未來十年的改變。

謝婉說要拿着雞毛當令箭不止是說說而已,有謝景湛和謝岚一明一暗的支持,謝婉很快就在謝家軍中如魚得水。

甚至更甚。

在發現妹妹謝婉在武力和軍事上遠超自己的才能之後,謝景湛開始主動退位讓賢,不着痕跡的将謝婉推到前列,樹立謝婉在軍中的威嚴,将自己定位成輔佐者,謝婉的左膀右臂。

也許正處于極度忙碌狀态的謝婉一時沒有察覺,但時日久了,還是感覺出了他的意圖,因此特意空出一個下午,準備去尋這個一直并不怎麽熟悉的兄長深談。

她想要地位,想要力量,但同時也不想讓別人相讓,尤其這人還是她血緣上的親人。

長身玉立,英挺俊朗的年輕将軍在書房心無旁骛的練字,聽到下人的禀報後,并不驚訝,反而有一種終于來了的感覺,他放下筆,欣賞了一會自己的作品,勾唇笑了笑。

謝婉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說來謝家僅有的一雙兒女的長相都很有欺騙性,只看着,都不會想到他們是戰場上少有的優秀武将。

反而像是清貴書香世家出來的子弟。

不過這個想法在她瞥到青年手上上好宣紙時戛然而止。

她瞪圓了眼睛,努力收斂起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

紙是好紙,墨是好墨,只是那字……

謝婉不忍評價,實在是她最初學會寫字的時候也比它好看。

起碼不傷眼睛。

謝景湛仿佛沒看到她怪異的表情,不疾不徐神色淡定的收好放到一邊,走過去為她拉開一張椅子,還順便倒了一杯茶,這才笑道,“小婉兒可知道來看哥哥了。”

很是委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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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剛入口的茶頓時噴了出來,還倒黴的嗆到了喉嚨,連連咳嗽。

謝景湛頓時急了,搶下她的茶杯,忙給她拍背,“慢點慢點,急什麽,又沒人給你搶。”

謝婉生無可戀臉,這是有沒有人搶的問題嗎?而是她發現自己之前仿佛認識了個假哥哥。

她認識的謝景湛是什麽樣的呢?就算人不在長安,也陸陸續續有美名傳來,堪稱長安貴女最想嫁的郎君之一。

文可安社稷武可定邊疆,擅長丹青,曾拜一位有名大家為師,又曾口若懸河辯退外族使者。

總之是位文武雙全的公子。

武,謝婉是絕對不懷疑的,但文,謝婉表示,之前是她瞎了眼。

不說之前那狗爬一樣的字體,光從剛才那杯茶謝婉就瞧出來了,她這位兄長在文一道上絕對沒什麽天賦,頂多是謝夫人逼迫做的表面功夫。

想了想,謝婉覺得她還是要尊重一下她的兄長,保留他作為兄長的尊嚴。

收拾好儀态,謝婉直接開門見山,“哥哥最近在忙些什麽?”

隐隐帶着些質問的意味,也表示了她心底的不滿,謝景湛聞言果然正色起來,也不擺什麽兄妹情深的姿态,盡管他的确想和妹妹好好相處,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低頭理了理袖子,淡淡道,“自然是忙些該忙的。”

謝婉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你不需要這樣。”

謝婉是不滿的,還有些被輕視的憤怒。

如果謝景湛擺出要和她一争的态度,到最後無論勝負,謝婉都不介意,可他沒有,主動退出,甚至還推了她一把,要說二人之間感情有多深那是假話,從小分隔兩地的兄妹能有多深的感情,在謝夫人面前默契上演的兄妹情深不過是假象。

加上謝婉又是看似溫和實則骨子裏透着冷情的人。

兩輩子一起,真正被她放入保護圈的不過收養她的師父和謝夫人兩人。

這也是她為什麽想要獲得權力的原因,對軍隊感興趣是一回事,不想再讓謝夫人再有這樣的經歷才是主要。

謝婉對朝廷一直以來都沒有好感,但也深切的認識的到了,處于這樣的地位,權力才是根本。

很巧的,謝景湛和她的思維同步了,他輕笑了下,眉目張揚耀眼,在謝婉困惑的目光中搖了搖頭,“你不要多想,我并不是為了你,我很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能力,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和父親做不到的事情,你能辦到。”

“而且,”謝景湛眨了眨眼睛,“見證一位女元帥的崛起,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說着自我貶低的話,眼中卻沒有不甘失落,反而是對後者的躍躍欲試。

看的出來,并沒有勉強。

謝婉回想起這位兄長在武之一道上的表現,還有謝岚對他的評價,不得不承認,他很強,只是受限于大環境。

這個世界,并沒有內力一說,起碼謝婉沒有見到,這裏的将軍士兵也只是依靠手腳功夫。

謝婉也大致意識到了他對自己的誤會,有內力的自己就像高于他們一個層次,補上經驗,比他們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有心無力,說的大概就是她現在的這種情況,謝婉剛起了把內力心法外傳的心思,腦中的警戒線就陡然繃緊,仿佛冥冥中一股力量在警告她。

說不出口,謝婉也失去了再和謝景湛交談的心思,勉強達成共識,就離開了謝景湛的住處。

謝婉在桌案前俯身提筆,案上鋪好的宣紙,墨香在鼻尖彌漫,她執筆的手卻遲遲未動。

那種感覺又來了。

在過去的十幾年裏謝婉很少想過去的事,一來最初這具身體是真的孱弱,二來謝夫人雖然愛女兒,但要求也是真的嚴格,要學的東西很多,謝婉忙碌起來自然沒空去傷春悲秋。

但現在,謝婉才真正去面對一個嚴肅的問題。

她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她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她會不會突然離開?

如果她死去了又會怎樣?

回去還是真的死亡……

這都是她不得不思考的問題。

種種表現一都在提醒着她,她來到這裏絕對不是正常途徑,不是人們普遍意識上的地府投胎。

她沒有經歷過地府,沒有見過傳說中的孟婆,只是一次意外襲擊昏迷之後忽然來到這裏。

這個世界和她原來的世界是不同的,沒有多國并立的格局,沒有以武犯禁的俠客,輕功內力通通沒有。

謝婉輕嘆一聲,頹然的放下筆,她如今什麽都不知道,現在的生活就像偷來的一般,但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謝景湛發現經過書房兄妹達成協議之後,謝婉更拼了,像是在趕時間一樣。

他跟謝婉提過,讓她注意身體,謝夫人每次見到她身上的傷都很後悔,又擔驚受怕,覺得不該縱容她。

謝婉每次都答應的好好的,也盡量避免帶傷出現在她面前。謝夫人無法,轉頭就去罵謝景湛,說他不中用,讓妹妹受這麽重的傷。

謝景湛哭笑不得,又不能反駁,總不能說你閨女可能幹了,謝家軍裏頭差點要成了她的一言堂,剩下的一點小蛀蟲也馬上要被她拔出去了。

兩人在達成協議之前就有默契,軍中的事都是瞞着她的,謝夫人只知道謝婉在軍中混,具體情況不知。

和年輕氣盛的謝景湛以及從來不知朝廷為何物的謝婉比起來,謝夫人思想中還是有忠君愛國的,盡管朝廷不仁。

要知道兩人在做這近乎叛國的事情,肯定會阻止。

和謝夫人相對的是謝岚,很出乎意料,謝岚不僅不排斥兩兄妹的行動,甚至還指點他們,有最熟悉謝家軍的前主将在,謝婉花了近三年時間一步步蠶食掉謝家軍,讓謝家軍變成名符其實的“謝家”軍。

一日,謝婉從校場回來,準備洗漱,自從掌握謝家軍後,謝婉待在軍營的時間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泡澡解乏成了奢侈享受。

“将軍,”謝婉剛剛閉上眼,就聽到阿琉的聲音。

“什麽事?”謝婉閉上眼睛,問道。

“将軍,那位的信。”阿琉遞來薄薄的一封信,又無聲的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浴室的門,每次将軍收到那位的信時都不會允許人在場,盡管她跟在将軍身邊三年多,也不知道那位到底是誰。

聽到腳步聲遠去,謝婉才展開信,阿琉是她這幾年新培養的心腹,這些人也是謝婉進展緩慢的關鍵原因。

女子身份是她一直以來最大的短板,她需要親信,完全屬于她的親信心腹,而不止是用智謀或者武力征服的人。

就像謝婉一直讓身邊的人喚她将軍一樣,她在漸漸淡去別人對她女子身份的印象。

展開信,謝婉的輕松之色漸漸退去,染上凝重。

和楚寒的交易也是不得已為之,從離開長安開始,謝婉就上了對方的賊船,再加上她需要一位在長安的內應,幫她迷惑皇帝的眼睛,兩人的交易就一直延續了下來。

楚寒幫她遮掩,讓長安城的人忽視這裏,謝婉保證會在關鍵時刻助他一臂之力。

而現在,這個時刻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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