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和宜縣主(二十二)

今晚的陛下的萬壽在太和殿舉行,聆聽百官恭賀。

謝婉慢吞吞的落在後面,一點兒也不着急,能不能出去還不一定呢。

不出所料,薛貴妃領着衆命婦剛到大殿門口,突然有一隊帶甲禁軍出現,攔在薛貴妃面前,一人抱拳行禮,語氣看似恭敬道,“請娘娘回宮。”

薛貴妃挑眉一笑,雖然看着沒有發怒,還是一派婉約秀麗,語調上揚,卻帶着莫名的威懾力,“你們奉的是誰的命令?”

那人不答,依舊保持着行禮的姿勢,重複道,“請娘娘回宮。”

薛貴妃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的一笑,容貌嬌豔如百花盛開,張揚而又帶了股嘲意,“是大皇子?就憑他?”

禁軍詫異擡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娘娘既然知道,當明白此時應該怎麽做。”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後方的命婦們轟的一聲炸開鍋來,這些人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只是突然遇到這種場合,一時難以平靜下來,尤其是禁軍已經齊齊拔刀出來。

薛貴妃登時大怒,頭上的金色鳳凰步搖搖晃個不停,“他可知道這是在做什麽?逼宮?!陛下不會放過他的!”

逼宮?這兩個字一出來,承受力差的小姐新婦竟然直接暈了過去,薛貴妃一時顧不得和禁軍對峙,連忙安排宮女照顧。

謝婉站在後面,纖細手指一圈圈的繞着垂落下來的發絲,心裏默默評價,好假!

不是說宮裏的娘娘都是做戲高手嗎?一個個城府深不可測?謝婉想來想去,覺得薛貴妃盛寵多年肯定是有點能耐的,這次應該是因為勝利在望所以發揮失常。

她雖然回長安的時間短,但是該查的還是查了的,比如大皇子意圖逼宮之事背後有多方勢力推動。

準确的來說,大皇子只是大家統一推出去的踏腳石,二皇子五皇子就等着踩着他上位,可憐他還傻傻不知道。

謝婉莫名想到了三年前臨安寺的那件事,覺得以楚清的聰明程度被耍的團團轉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楚清不笨,只是比起其餘兩位皇子還有不小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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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其原因,大概和楚清是陛下長子有關,第一個兒子,初初為父,難免投入心神過多,寵愛更甚。

“這位宮女姐姐,我……我想去更衣,”謝婉一臉羞澀,不好意思的拉過一位綠衣宮女。

那宮女匆匆掃了她一眼,辨出她的身份,笑容得體,屈膝一禮,“縣主請随奴婢來。”

謝婉恍惚了一瞬,縣主這個稱呼許久沒人叫了,她都快要忘了,低着頭,跟在綠衣宮女的身後,大殿裏有些混亂,沒有人注意到這裏。

離開大殿,周圍沒有幾個人,都被薛貴妃叫到了前殿幫忙,燭火昏暗,忽然一道人影不知道從哪裏閃了出來,一個手刀下去,綠衣宮女軟軟倒地,又出現一道黑影迅速扒下她的衣服,扔給最開始那道影子,扛着只剩下裏衣的宮女消失。

另一邊,謝婉對着一個和她穿着打扮乃至相貌都近乎一模一樣的人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已經裝扮好的小宮女,也身形一閃,離開了。

這是她近年培養的影子,為了不打草驚蛇,現在用上了。她敢肯定,皇帝對謝家軍的情況心知肚明,但其餘兩位皇子是絕對不知道的,楚寒也不會允許他們知道。

以最快的速度褪下外面華麗的衣裳,露出裏面薄薄的軟甲,看似不起眼,卻有一種異樣的飒爽,清冷的月光在軟甲上流轉,緊抿着唇,神色森冷,像是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的殺星轉世。

匆匆趕往太和殿,見到外面階梯上的血跡,心知裏面已經交上了火,謝婉心情懊惱,周身的冷氣更加刺骨,該死,謝景湛要是出了什麽事她非拆了楚寒不可!

要不是楚寒出的馊主意她根本不會去女眷那邊,叽叽歪歪半天,也沒得到什麽消息。

卸磨殺驢都不帶這樣的,橋還沒搭好呢就想一刀兩斷?

人幹事?

因此謝婉此時心情非常不好,她和謝景湛關系再如何疏離,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就算看在謝夫人的份上也不會看着他出事,何況謝景湛這個兄長做的很稱職。

謝婉帶着自己的影衛沖進去時,裏面并沒有她想的大動幹戈,但地上去躺了不少屍體。

謝婉大致一瞥,看清了裏面的局勢,大皇子看似勝券在握,對皇帝咄咄逼人,但上首皇帝神色淡定,沒有吃驚,也沒有憤怒,更不要提一直沒有動作的楚寒。

謝婉暗罵楚寒心黑,到這個時候還留了一手。

她進來時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上百雙眼睛齊齊盯着她,尋常人再這樣也該有些不自在,謝婉從容而過,停在不遠處,與楚清一方對峙,對皇帝行禮道,“見過陛下,謝婉奉二皇子命前來救駕。”

本着她不好過也不讓別人好過,謝婉決定給楚寒添點小麻煩。

楚清聞言慘然一笑,手中的劍都有些拿不穩,“父皇,您看到了嗎?您可真失敗,在位三十年,不止是兒臣,連自己的寶貝嫡子都不服您!”

楚寒起身走下臺階,從容不迫,步履穩健,神色不見半分慌亂,和急迫凄慘滿目悲哀的楚清形成鮮明對比,哪怕場合不适當,下方的衆臣們也不得不感嘆他的風采,比起大皇子,他更有明君之象,不愧是元後嫡子。

“父皇,”楚寒拱手道,“楚清無禮義廉恥,不顧倫常,犯上作亂,兒臣請父皇下旨緝拿。”

沒有狡辯,他的态度更像是一種篤定。

謝婉秀眉一緊,招來阿琉,剛要詢問,就見皇帝身側出現一名暗衛,耳語片刻,先前因楚清逼宮都沒有變臉的皇帝終于臉色一青,難看到了極點,猛地站起,朝楚清擲出一個杯子,“畜牲!”

楚清習武,反應敏捷,躲過了皇帝扔的杯子,皇帝指着他,手指哆哆嗦嗦,“你……你怎麽敢?!那是你弟弟!”

楚清冷笑一聲,“我怎麽不敢?弟弟又如何!”

聽到這裏,謝婉也明白了,定然是五皇子出事了,她方才未曾見五皇子出現在這裏,只以為是搶功勞去了。

神色複雜看了楚寒一眼,這裏面不知道有沒有他的手筆。

收回視線時正巧和謝景湛對上,讀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謝婉一頓,随即若無其事轉了過來。

楚寒行事霸道,且近乎不擇手段,怕只怕他過河拆橋。

不過目前看來還需要她,皇帝像是累極,扶着額頭,有氣無力道,“來人……楚清謀逆……貶為庶人……”

“父皇,”頂着楚清憤怒的目光,楚寒淡淡道,“刀劍無眼。”

“……留了一命就好。”皇帝沉默片刻道。

到底還是不忍殺他。

楚寒唇角扯出一抹笑意,親自抽了劍,謝婉退讓開來,打了個手勢,帶着自己的影衛退到一旁。

楚清遠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一會兒就被他傷了手,生生切下一根手指,楚清倒在地上,疼的身體蜷縮,還不忘用惡毒怨恨的目光看他,“你……等着,不殺你我誓不為人!”

謝婉搖搖頭,知道楚寒是為了永絕後患,身體殘疾的皇子永遠沒有可能再登上皇位。

何況,謀逆這樣的大罪,留下一命已經是好的了。

上首,皇帝捂着額頭,聽到楚清的慘叫聲,輕輕點頭,一旁的內侍從龍椅後面取出明黃匣子。

“讀出來吧,”皇帝擺擺手。

內侍取出裏面的聖旨,聲音尖細,“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禦寰區,必建立元儲……嫡子楚寒、日表英奇。天資粹美,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

下方靜默一瞬,忽然陸陸續續響起聲音,“微臣遵旨,萬歲萬歲萬萬歲。”

謝婉覺得別說是萬歲了,老皇帝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都不一定。

本就老弱多病,三個兒子一死一廢,還有一個不聽話,大怒大悲,不傷身體才怪。

而且……

“兄長,你可看到了?”好不容易處理完後續,能夠歇一歇,謝婉伸了個懶腰,問她哥哥,“你離得近,可瞧的分明?”

明明她沒說是什麽,謝景湛卻渾身一僵,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謝婉頓時松了口氣,那就好,她一直把大部分心神放到反軍那,皇帝那邊沒怎麽注意,只是在他最後起身離開時發現了不對勁,老皇帝似乎……吐血了。

謝婉笑了笑,轉頭對謝景湛道,“兄長,咱們該離開了。”

“離開?”謝景湛腳步一頓。

謝婉擡了擡袖子,一抹明黃色一閃而過,謝景湛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

“我什麽我?”謝婉拉着他的袖子就走,再不離開就不一定能走了。

半月之後,先帝病逝,太子楚寒登基。因新帝登基之時的鐵血手段,借先帝之手清洗大批朝臣,帝位穩固,無人敢挑釁,直到新帝封了熙朝第一位女将軍。

朝堂上下大驚,儒生文人紛紛上書抗議,幾位大儒甚至以死相逼,痛斥謝婉牝雞司晨。

謝婉從來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也不會依靠別人,直接一封奏折細數反對最兇猛的幾人罪狀。

哪位為官者是完全清白的,從小在江湖混的謝婉再清楚不過,就是自己沒有什麽大罪名,家中親友呢,遠親近親?總是可以找到的。

吵吵鬧鬧半月的朝堂,在謝婉一本厚厚的奏折砸下之後安靜了下來,再加上新帝态度堅決,終于不了了之,再無人敢出言。

……

永安十年,熙朝第一位女将平亂失蹤,帝王尋三月,不得,追封其為骠騎大将軍,是為熙朝歷史上第一位獲此稱號的女将。

在其後,陸續有女子試圖走上參軍之路,成者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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