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民國糟粕(二)

謝婉想了想, 以淩嘉卉這簡單到乏善可陳的生活來講, 不外乎關于父母,再多一點就是她那個未婚夫。

她打定了主意,卻沒有說出口。

到午飯時間, 關雎院來叫她去吃飯, 謝婉收拾了一下, 帶着小丫鬟去了,總體來說謝婉掌控身體的時間更久。

因為她隐隐覺得淩嘉卉多出來無益處,可能還會消減力量。

淩嘉卉還道,“我覺得有股力量, 好溫暖。”她聲音細細的, 像是很不好意思。

看來也是知道那股力量屬于哪裏, 覺得自己占了謝婉便宜。

不過她雖然不能出來,但還是能和謝婉說話的, 謝婉實在想不到淩嘉卉看起來溫溫柔柔的, 是個被教養的極好的閨秀,私下裏話卻那麽多。

“阿婉阿婉,我不要吃肉, 吃素!吃素!肉會長胖的!”

謝婉無視了身體裏亂叫的淩嘉卉, 堅定的把筷子伸向獅子頭。

淩家雖說還是舊家庭, 但有些規矩還是變了的, 吃飯的時候并不需要丫鬟侍候, 都是自己來。

淩夫人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有些欣喜, 自己又動手給她夾了一個,慈愛道,“多吃些,難得你能想通,漂亮哪裏有健康重要。”

“謝謝娘。”謝婉沖她一笑。

淩夫人更滿意了。

而淩嘉卉已經鬧翻了天,“不吃!不準吃!會胖的!”

淩嘉卉是标準的閨閣千金,前十五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去的最遠的地方還是上一次送哥哥去火車站。

她的活動最多也就是在這五進的深宅大院裏,稍微沾點葷腥就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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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才不搭理她,感覺到她要搶奪身體,謝婉直接把她鎮壓了,才十六歲的年紀,那麽在意身材做什麽,她被人一推就死了也未嘗沒有身體的緣故。

淩嘉卉眼看着那油膩的獅子頭離她越來越近,發出一兩串尖叫,“啊啊──”

“……”

謝婉舉着筷子的手頓了頓,她覺得這才是淩嘉卉的真實性情,之前是被閨閣教育給壓抑了。

吃完飯,謝婉留在了關雎院,等淩培玉回來,淩夫人只說他是有事耽擱了,謝婉卻猜測他十有八九是去找孟車謙。

以淩家衆人對淩嘉卉的寵愛,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她讓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拿了些女紅來,打發時間,剛開始還有些生疏,畢竟好長時間沒做了,好在沒下幾針就上了手。

一只雪白小貓,額頭處有些黑,眼睛如同湛藍的寶石,小貓做撲蝶狀,憨态可掬。

淩夫人來看了一眼,還誇她進步甚大。

淩嘉卉羞澀帶着好奇的聲音響起,“你繡的好好看,以前也是閨閣女子嗎?”

好幾日了,淩嘉卉卻只知道她叫謝婉,是來接受她的身體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真的有地府?十八層地獄?人死後會是什麽樣子?”

淩嘉卉有數不清的問題要問她,好奇心讓謝婉嘆為觀止,尤其是這姑娘竟然從始至終沒有一點害怕,還沒有一點戒心。

謝婉淡定的穿針引線,換了紅色的絲線,準備是一旁繡幾多花兒,一邊淡淡回她,“我怎麽知道。”

“……”淩嘉卉沒忍住,“你怎麽會不知道?”

“可我就是不知道,”謝婉低着頭,脖頸雪白修長,姿勢優雅端方,“而且,知道了你覺得可以告訴你?”

為了避免再被這姑娘騷擾,問些她回答不上來的問題,謝婉幹脆把她堵了。

淩嘉卉不知道腦補了什麽,果然不再問了,謝婉得了清閑,嘴角的弧度更顯愉快,幾朵花還沒繡完,淩培玉就回來了。

他喝了酒,腳步虛浮,有些醉意。

謝婉擡頭看了看他,轉身避了出去,等了大約一刻鐘,淩夫人使人去喚她。

想來也是察覺女兒有話要和丈夫說。

揮退了下人,謝婉便開口了,“爹娘,女兒想要去讀書。”

這一開口,便讓淩家夫婦吃了一驚,若是換作平常,淩培玉定然想也不想就要拒絕。

可如今,他想起妻子告訴他的話,那些孟浩言攻擊女兒的話語,猶豫了。

他不好開口,淩夫人卻是先開口了,她神色認真道,“嘉卉,你告訴娘,是不是因為孟浩言你才想去讀書的?”若是這樣,她寧願女兒一輩子待在家裏。

“不是,”謝婉微微一笑,“娘想到哪裏去了,女兒只是突然覺得這方寸宅院太過狹小,終日困在這裏,目光變得短淺。”

淩夫人不由得目光詫異,覺得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女兒,“你……你怎麽會這麽想?”

比起真的困于內宅的淩夫人,淩培玉的眼光見識卻要高出很多,他制止了還要說話的妻子,欣慰一笑,“你能這樣想很好,如今外頭日新月異,西洋的東西源源不斷送來,對安城,對國家,都造成了巨大的影響。”

“時代在變化,我們不能僅守着自己一畝三分地,還要往別的地方看,看的更遠,看的更高,才不會被時代抛棄。”

淩家雖然是舊式家庭,但淩培玉并非迂腐之人,這一點從他送唯一的兒子北上讀書就可以看出,但舊家庭出來的人,難免有重男輕女的嫌疑,覺得女兒是用來疼寵的,一切風雨都有父兄承擔。

但當女兒有那個心思去進步、學習,淩培玉也不會阻止。

“你要是真的想去,為父會為你去聯系學校,只是你之前都沒有去上過學,功課還是要先補習,為父稍後給你送些書籍過去,你先看看,不會的可以請老師。”

沒有等淩夫人反對,淩培玉便一舉定音,謝婉點頭欣然接受。

淩夫人愣了愣,神色不怎麽好看,但她向來不會反對丈夫的決定,只能把頭扭到一邊,不理他了。

謝婉有些擔心,莫要惹了人家夫妻生嫌隙,淩嘉卉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你瞎操心,爹娘感情好着呢,等着瞧吧,娘親好哄的很。”

淩嘉卉的話還沒說完,謝婉就看見淩培玉沖她眨眨眼睛。

“……”

還真是瞎操心了。

謝婉起身行禮告別,轉身離開,也是,淩家一個妾都沒有,夫妻感情肯定很好。

外面風大,丫鬟給她披上了鬥篷,在淩府,若非時不時的看到一些格格不入的物件,謝婉還真以為她還在古代。

淩嘉卉問,“你真的要去女學上學啊?”

她問的遲疑,謝婉卻聽到她話語深處的顫抖惶恐,眯了眯眼睛,看來當初孟浩言的話也不是沒對她造成影響。

她還真當她心大如牛呢。

原來也不是不在意。

淡淡嗯了一聲,反問道,“你在害怕?”雖是問,但謝婉語氣篤定。

“嗯,”淩嘉卉悶悶道,“丁小姐也在女學。”

安城不止一所女學,但淩培玉送她去的必然是最好的那一所,安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姑娘去的也只會是那一所。

淩嘉卉口中的丁小姐就是和孟浩言勾搭到一起的那位,也是導致孟浩言推淩嘉卉的罪魁禍首。

謝婉想了想,發現淩嘉卉對這位丁小姐的記憶幾乎沒有,也問不出什麽,謝婉就将這人抛到了腦後。

“你擔心什麽,不用在意她,你已經和孟浩言退掉了婚約,”謝婉還是安撫了她一句,“而且,我不打算在安城待太久。”

安城還是太小了。

亂世生存不易,要有足夠的力量才能保護自己以及家人。

“不待太久?”淩嘉卉顯然沒明白她的話是什麽意思,或者一時征愣住了,不敢相信,對她來說,這一方宅院就是她的天地,未婚夫不喜歡她如同天塌了,她從未想象還能走出安城。

謝婉也明白,一時有些憐惜,聲音也輕了些,“對,你不想去外面看看嗎?”

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風景有多美。

淩嘉卉覺得一扇新的大門正在她面前緩緩打開,只要她應上一聲,推上一把,她幾乎是被蠱惑般說了出來,“想──”

謝婉輕輕笑了起來,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鬟暗暗稱奇,小姐是越來越開朗了,笑得真好看。

翌日一早,謝婉正在吃着灌湯包時,外間丫鬟進來傳話,說是孟家老爺太太攜了少爺前來道歉賠罪。

這麽早?謝婉看了眼牆上挂着的西洋鐘,淡定的喝了口粥,“不急,等夫人來喚我。”

她估計淩夫人是不想讓她去的。

丫鬟一臉憤懑,聽到她的話愣了愣,卻是坐不住,又往前院跑,去探聽消息。

“怎麽不說話了?”謝婉慢條斯理戳開一個灌湯包,鮮美的湯汁吸入腹中。

自從丫鬟來報,淩嘉卉就出奇的安靜,也不在對她的膳食指手畫腳,這個不吃那個不要的。

淩嘉卉不吭聲,謝婉搖了搖頭,動作看着緩慢實則迅速的用完早膳,起身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壓了壓嘴角,又回內室換了身衣裳。

淩嘉卉剛從自怨自艾中回過神來,就發現謝婉一副要出門的架勢,頓時驚了,“你不是說等娘來傳你再去嗎?”

“我改主意了,”謝婉面不改色,任由丫鬟給她拉直衣袖。

孟浩言明顯是淩嘉卉的一大心結,不讓她去看看孟浩言的狼狽姿态更待何時。

“……”

淩嘉卉一陣無語之後,滿心的不情願,可只要謝婉有意阻止她就掌控不了身體,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熟悉的風景到了會客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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