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民國糟粕(十)
再醒來時, 已是晚飯時間,長發散亂, 謝婉理順頭發,估計人已經來了。
長時間的疲憊身體無法負荷, 還會影響工作質量,接下來她只會更忙。
先去見了家人, 問了近況, 又表示自己無事, 讓他們不要擔心, 送走了人時,已是深夜。
容二爺這時才現身, 謝婉陷在沙發裏, 沒有起身,濃郁香醇的咖啡氣味萦繞在鼻端,謝婉睜開眼,容二爺手裏端着兩杯咖啡。
謝婉搖頭,抱着軟枕頭歪到一旁,她不喜歡咖啡,一直喝不慣。
容二爺沒有勉強, 自己喝了一杯, 他還有工作沒有處理完, 不能睡。
“對了, ”謝婉忽然想起什麽, “今天的改良武器我還沒有向你彙報, 士兵很多原理并不知道。”
她順便又說了下一步計劃,“還有,我們的器械有限,一些我構想中的零件不能制造。”
謝婉嘆了口氣,悵然無奈,國不國,家不家,這個世道如此殘忍。
她又看了一眼不遠處挺拔的身影,他垂首而坐,謝婉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想也知道不會多好。
容揚此人,即使不看他頭頂的滔天氣運,謝婉也知此人絕非一般枭雄。
“我會解決。”容揚啞聲開口。
他離開了一個月,竟然真的帶回了諸多機器,謝婉檢查過,完好無損,也沒被人動手腳。
“哪裏來的?”
不是懷疑容揚,而是她知道這些機器絕對屬于罕見,就算是他想弄來也不容易。
容二爺面帶遲疑,對上她的目光,還是照實說了,“從老狐貍那裏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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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的老狐貍謝婉自然知道是誰,是和容二爺的地盤接壤的另一位胡姓軍閥大佬。
狡詐多謀,容二爺恨他恨的牙癢癢,當然以容二爺的脾氣不會當着別人的面罵出來,但他話裏頭的酸氣怨氣謝婉聽得分明。
不過在謝婉看來,這些軍閥們一個個沒什麽兩樣,都是老狐貍。
“胡督軍?”謝婉有些疑惑,“他和哪邊的人搭上關系了?”
這個時代,拼的是武器,是人力,缺的也是技術人員,謝婉不認為這個時代沒有天才,但天才不是那麽好得的,比起這種幾率小的可憐的事件,謝婉覺得還是胡督軍和別國搭上了關系更可靠。
“正在查,”容二爺淡淡道,眼神閃過陰鸷。
“嗯,”謝婉點頭,沒有多問,看着士兵差不多機器都擡了進去,她也沒了再閑談的心思,和他說了一句,就進去了。
容二爺實在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有他在,謝婉可以全無後顧之憂的進行自己的研究。
如果可以,謝婉并不想換一個人,或者自己上場。
可惜世事不由人。
謝婉是被人從研究所裏叫出來的,叫她出來的人是容二爺身邊的另一位副官,姓陸。
她沒見到容二爺,也沒見到常跟在他身邊的鄭副官,心知出了事。
“你是誰的人?”謝婉很平靜,哪怕金屬冰冷的觸感抵着她的額頭。
陸副官文質彬彬,他和最初跟着容二爺的那幫土匪兄弟截然不同,會識文斷字,處理政事是一把好手。
陸副官對謝婉很恭敬,态度一如往昔,仿佛還是在容家小樓見到她打招呼一樣,“謝小姐,容二爺的軍隊并不是最強大的,他護不住您,良禽擇木而栖,良臣擇主而事。”
容二爺的軍隊的确不是最強大的,即使這兩年有謝婉相助,也非是軍閥領頭。
可謝婉注重的從來不是這些,“我知道,”她淡淡道,眼中寒光一閃,陸副官還沒察覺到不妙危險,手腕一疼,手裏的槍已經易主。
陸副官愕然睜大眼睛,“怎……怎麽會?”他從不知道謝婉會武,且還身手不錯。
月色穿過窗口,在黑暗的房間裏灑下點點光輝,金屬外殼泛着寒涼的光,在她手指間穿梭跳躍,少女眉目低垂,手指靈活如蝶舞,看不清具體動作。
随着一聲槍響,謝婉手指松開,一堆零件掉落下來。
“我研究的武器,不該用在同胞身上的。”這是她的初衷。
門被撞開,有人沖了進來,是鄭副官,他喘着粗氣,身後跟着一隊士兵,看也沒看地上的陸副官,“謝小姐。”
謝婉點了點頭,“我沒事,還沒死,可以帶回去審審,應該能問出來不少東西。”
下巴微擡,指向地上的人。
“是,”鄭副官這才看向被他刻意忽略的陸副官,十幾年兄弟,最後卻要刀劍相向,他眼神更冷,一揮手,讓人把他綁起來。
好不容易從研究所出來了,謝婉索性就回去休息下,順便今天的事還沒結束,她想聽聽後續。
她并不是研究所裏那群單純的研究員,對外界消息一概不問,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多麽的紮眼,這只是一個開始。
回到小樓,容二爺并不在,應該是去處理陸副官背叛的事了,這并不是一件小事,陸副官是最早跟着他的一批人,他到底在什麽時候背叛的,又傳出了多少消息,這都是要命的大事,耽擱不得。
謝婉等了他一夜,容二爺沒有回來,謝婉就又回了研究所,那裏離不得她。
幾天後她被鄭副官接了回去,“二爺有事找你。”
又熬紅了眼的謝婉閉着眼靠在後座,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氣音。
鄭副官帶她去了容二爺的書房,謝婉本就回來的少,還需要避嫌,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進來。
容二爺坐在桌子後面,幾月未見,他身上的氣息更加暗沉,也更加危險,就像……被激怒的頭狼。
鄭副官站在門口請她進去,然後關上了門。
“怎麽樣?”謝婉走過去,問道。
“還好。”
容二爺擡起頭,氣質依舊陰暗,聲音沙啞,顯而易見最近累的不輕。
“陸副官是誰的人?”
容二爺沒有隐瞞,直接告訴她,“老狐貍的人,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擡手捂了眼,語氣卻很平靜,“他應當是有把柄在老狐貍手裏,他并不是一開始就是他的人,到底是顧忌情誼,傳給老狐貍的消息不多。”
什麽樣的把柄能讓陸副官不顧近十年的兄弟情?
“家人?”謝婉猜測,“兒女?錢財?”
她一邊猜測一邊搖頭,“應該不是,按照你的性情,如果他據實告知你,說不定你還會和他一起演一場将計就計。”
“嗯,”容二爺沉聲應道,“今天叫你來,是因為老狐貍那邊出現了一個人,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
謝婉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是一封密報,應該是他那邊的探子傳來的。
第一行字引入眼簾。
──孟浩言。
……
“阿言,” 胡碧岑提着裙擺,纖腰款款,身姿娉婷,笑容甜美,滿滿都是見到心上人的喜悅。
得到她如此待遇的人也是俊朗青年,筆挺西裝,斯文有禮,“胡小姐。”
少女不滿的嗔了他一眼,“阿言,都說了讓你叫我的名字。”
青年,也就是孟浩言從善如流,“碧岑。”
胡碧岑高興的笑了起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比她身後盛開的桃花還要嬌豔動人。
孟浩言看着眼前人比花嬌的少女,卻想起了另一位女子,她的容貌和胡碧岑是不同的類型,是雅致娴靜的美,是古代仕女靜靜而立的內斂芳華,一舉一動都透着難言的韻味。
“阿言,你來找爹爹嗎?”
孟浩言回過神來,下意識一笑,“是的,督軍大人交代的事已經辦妥了。”
胡碧岑看的一呆,臉忽然紅了,垂首不好意思的絞着手指,“阿言真厲害。”
“碧岑過獎了,全賴督軍大人信任,”說着孟浩言在心底冷笑,當他不知道胡督軍為什麽栽培他,不過是胡碧岑心儀他罷了。
但大男兒在世,如何不想做出一番事業,流芳千古。
他能得此大機遇,不管是一夢十年,還是重新來過,都該不負機緣才是,只是可惜了,未來軍閥最強者他算是結下了仇,又陰差陰錯投入了胡督軍手裏。
不過最強的未必能笑到最後,孟浩言相信有他的先知,能讓胡督軍坐上王座。
他前幾日不就讓容二爺吃了個大虧。
“碧岑,我該去見督軍了,遲了督軍會怪罪。”孟浩言露出溫柔笑意,說道。
“他敢!”胡碧岑說道。
但在孟浩言的柔情目光之下還是低下了頭,不情不願的挪開步子,“那你去吧,我在這等你。”
胡碧岑雖是胡督軍唯一的掌上明珠,但也不敢挑戰他的權威。
“這裏也沒個坐的地方,碧岑去亭子裏等我吧,我很快就回來,”孟浩言眉心微蹙,知道勸不住她,看了一圈四周,指着不遠處的亭子說道。
好不容易哄走了胡碧岑,孟浩言腳步匆匆趕去見胡督軍。
胡督軍年近五十,身材精瘦,相貌普普通通,一點都不像手握權柄,執掌一方的軍閥,只有他眼裏偶爾閃過的一抹精光才讓人恍然大悟,不敢小觑。
“見到岑岑了?”
“是,”孟浩言垂首肅容,不敢造次,“陸副官死了。”
這是剛收到的消息。
“也該死了,”胡督軍無所謂一笑,端起手邊的茶盞呷了一口,慢悠悠道,“容二那人,最講情義,也最容不得背叛,可惜啊,他的兄弟和他一樣,也最講情義,最後死在了情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