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民國糟粕(十一)
孟浩言沉默聽着, 沒有接話。
他知道胡督軍也并不需要他接話,胡督軍的心裏對接壤的軍閥容二爺是有極大怨恨的, 或者稱之為嫉妒更恰當。
容二正值壯年,而他已經年近知天命;容二雖無妻無子, 然還年輕,而他嬌妻美妾在旁, 卻獨得一個女兒, 後繼無人。
想到這, 胡督軍又看了一眼面前低眉垂眼的青年, 還算出色,雖有些貓膩, 但胡督軍自問可以掌控。
他緊繃的臉色緩和一些, “浩言,這才辛苦你了,只可惜早早用了那陸小子這條暗線,還沒把那位武器天才請回來。”
他精明的眼裏劃過一絲可惜。
“都怪容二這小子,太奸詐,可惜那批機器沒沒拿回來。”
他頗為惋惜的搖搖頭,雖然給容二造成了不少損失, 但最關鍵的兩點沒有, 完成, 就算是失敗了一半。
瞥到胡督軍眼裏的不滿意, 孟浩言心弦緊繃, 面色浮現一抹愧疚, 請罪道,“是浩言無能,辜負督軍教誨,還請督軍降罪。”
胡督軍一愣,随即搖頭大笑出聲,“你這小子,渾說什麽,哪裏是你的錯,都是容二那奸詐小子的錯,唉,老子最不喜歡和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太累!走走走,去瞧瞧岑岑去,那丫頭肯定在等你。”
孟浩言狀似羞赧低頭,“是,浩言告辭。”
說完大步出去。
胡督軍習慣性的點了支煙,瞧着青年離開的背影,他可以不在乎他有沒有小心思,但對胡家,對他必須恭敬,态度很重要。
……
“他怎得跑到了那裏去?”謝婉看到那一行大字,吃了一驚,信手翻開下面的資料。
這個年代,傳遞消息困難,盡量言簡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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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四,孟救胡女,往寧城。
這應該是去年的消息,算起來當是她們離開沒多久,胡女指的是胡督軍的女兒,寧城是胡督軍的大本營。
看來是英雄救美,得美人傾心的故事。
謝婉笑了笑,繼續往下看。
下面幾則密報都是孟浩言為胡督軍做的事,講述了他如何得到胡督軍賞識,甚至默許女兒和他相處以及他為未來女婿的事。
“機器竟然是他弄來的。”
“陸副官的事也有他插手。”
謝婉皺着眉心将密報放下,但手指一直在扉頁上輕輕叩擊,顯然陷入了深思。
容二爺垂眸看着她在密報上叩擊的手指,玉白纖細,沒有因為長時間待在研究院的痕跡。
不久謝婉眉心舒展開來。
容二爺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他知道我,”謝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道。
見容二爺有些不解,謝婉又重複了一遍,“知道我在你這裏,從一開始。”
容二爺的神色終于鄭重起來,沒有問她為什麽敢肯定,而是開始反思是哪裏出了差錯,這件事是他身邊的鄭副官出手辦的,陸副官沒有插手,而且還有他親自盯着。
想不出來,容二爺周身的煞氣越來越重。
謝婉打斷了他,“不關你的事,應該是意外。”
謝婉當然知道是為什麽,她不覺得驚訝,反而有種終于來了的感覺,這個時候知道比再晚些知道要好多了,敵人還是擺在明面上更好。
她一出聲,容二爺周身的氣勢頓時散開,意外總比出了問題來的好,雖然知道謝婉這話有寬慰他的嫌疑。
“盡快把他解決了,不然會是個麻煩。”謝婉提醒道,歷史的關鍵往往是一些小人物推進的。
“嗯,”容二爺沉默點頭,他也從這人身上感覺到怪異不适感,早點處理了安心。
事實上,他還對此人存疑,明明兩年前見到他還是個平庸之人,不成氣候,如今卻成了隐患,容二爺難得懷疑起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剛想到眼光二字,書房門被敲響,“二爺,屬下有要事禀報。”
是鄭副官,謝婉往一邊避了避,容二爺出聲讓他進來。
鄭副官一進來,也沒往謝婉身上看,急急忙忙道,“二爺,陸……他死了。”他聲音蘊含的感情複雜極了,說不出是難過還是其他,又像是一種悵然若失。
“死了?”容二爺手掌無意識的握住,想要抓住什麽,卻握了個空,“死了也好……”
“查出來他因為什麽背叛了嗎?”
鄭副官略帶羞愧的搖頭,“沒有,他匆忙自殺,可能也有保護對方的原因,或者是和胡督軍的交易。”
“是屬下無能,沒有防住。”
容二爺沒有責備他,“他在我身邊帶了多年,知道的事太多了,你防不住太正常,”他想要自殺,有一百種方法,“到底還是顧念兄弟之情。”對胡督軍來說,他活着遠比死了作用大。
容二爺雖然這樣說着,但并沒有因此手下留情,閉上眼,語氣冰冷,“傳令下去,全軍通報。”
因為他而死了那麽多弟兄,總要給個交代,也要讓衆人看看,背叛者的下場!
“是,”鄭副官語帶澀然下去。
等人走後,容二爺又看向謝婉,“我命人新布置了研究所的布防,等級加大,你在裏面安心研究便是。”
“嗯,”安全這一點上,謝婉從不擔心,研究所本就是重點,如今恐怕更嚴密。
不過如今出了孟浩言這個意外,謝婉總有些不放心,尤其是在他躲過容二爺好幾次暗殺之後。
彼時已是深秋,研究告一段落,謝婉從研究所出來。
聽聞這個消息,她不含主觀感情的贊了一聲,“能耐不小。”
一邊的鄭副官不滿的看了她一眼。
謝婉視若無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角,她是真的這樣覺得,不管是孟浩言或者是其他什麽人,又或者是胡督軍教導的好,能在容二爺手下活過十個回合,當得起她這一句誇獎。
當然,這話落在鄭副官這等無腦二爺吹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張嘴動了動,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
容二爺像是沒看見兩人的機鋒,說道,“如今形勢越發緊張,大戰在即,與之前的小打小鬧截然不同,”說着,他停頓了一下,孟浩言此人只能暫且放棄,大戰爆發之時再設法除掉。
“研究不能中斷,你要盡最大努力保護研究所,”他這話是對鄭副官說的。
謝婉一挑眉,他這是對自己信心不足?不由得再次向他頭頂看去,眼中流淌過一股暖流,說來她已經許久沒有看過容二的氣運。
氣運之事,極為玄妙,而且并不是一成不變的。
謝婉這一看,眉心大皺,容二爺頭頂依舊氣運昌隆,紫氣如華蓋,但偏偏夾雜着一縷黑氣。
就是不懂行的人,或者說是街頭的算命先生,也知道“印堂發黑”是為不詳,這雖不是印堂發黑,但也是不詳之兆。
但謝婉想不出理由制止他參戰,他是統帥,缺了誰都不能缺他。
只能在和鄭副官一同出去時提醒他一句,讓他多注意容二爺的安全。
但這幾乎是廢話,鄭副官以為她是關心二爺,因她之前一句話而起的不悅倒是消減了,“謝小姐放心便是,我鄭康就算死了,也要保護二爺。”
這點謝婉是信的,但一回到研究所她滿心滿眼都是武器,再沒心思關心外面的戰事,只知道這場戰事打了許久,或許不是一場戰事,而是很多場,每天都有。
和侵略者,和軍閥,和同胞,每天都有戰争要打。
容二爺書房的軍報越壘越高,死亡的弟兄也越來越多。
容二爺的軍中有個當作軍令下達的命令,每個高級軍官都要有個小本本,上面記載着他所負責的麾下死去的弟兄名字和籍貫,有待一日再無戰事,死去弟兄有家可歸。
他手上的小本子也越積越多,可戰争沒有停止的跡象。
一日謝婉來找他,彙報了研究所最新進展之後,說道,“讓我也參戰吧。”
容二爺一驚,簡直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參戰?開玩笑還是他沒睡醒?
“還是有人在你身邊說了什麽?”容二爺只能這樣想,不然一個好好的武器天才怎麽想起了參戰這等荒唐之事。
“沒有,”謝婉淡定道,還有心思安撫他,“你不要着急,我是認真的……”
“我怎麽能不急!”容二爺直接打斷她,“你的存在,是未來的希望,武器,我們已經落後了侵略者許多,就算是你研究了那麽久,依然趕不上對方。”
“我知道,”謝婉平靜打斷了對方,“但已經縮短了距離,你該明白的,我們和敵人的差距,不是一年兩年或者三四年就能追上的,那是數十近百年的科技距離,而我們的國家,等不了那麽久。”
容二爺聽到最後一句,頓時默然,不錯,等不了那麽久,國土已經失落敵手諸多,他們這些軍閥不知道還能抵擋多久,加上還有內耗,實在是不知道哪一日就會被對方各個攻破。
“個人的力量在戰場上是渺小的,可你在研究所,會是我們最大的底氣。”容二爺依舊不放棄。
謝婉搖頭,“研究所裏的其他人不比我差,我會的都交給了他們,各種武器這些年都改良過一遍,再多的,一時也急不得,我已經将我的一些想法告知了他們,驗證還需要慢慢來。”說起來她天賦也有,但這些年多多少少還是靠了先知。
“你這是打定了主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