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民國糟粕(十二)
容二爺到底沒有輕易同意, 可謝婉也同樣不會輕易放棄。
僵持了幾天後,容二爺去了一趟研究所, 他不懂武器研究,可是研究所裏的研究員騙誰都不敢騙他, 在确定她真的是早早就有了這個決定之後,只得同意了謝婉這個在別人眼裏荒唐的決定。
戰争是最快的晉升之路, 謝婉最熟悉的就是戰争, 盡管所用武器不同, 但謝婉依舊已最快的速度熟悉适應了熱武器戰場, 那些武器大多出自她之手,再沒有人比她更得心應手, 如臂使指。
不過一年多, 謝婉已經能坐在高級軍官才有資格出席的會議室裏。
這些年,軍中人員來了又走,熟悉面孔越來越少,謝婉無疑是其中比較特別的一個,因為她的性別,也因為她的資歷,她一年多前投入戰場, 屢屢晉升, 但同樣的誰也無法否定她的功績。
容二爺雖是草莽出身, 但他管理軍隊甚嚴, “踏踏”的軍靴聲在門口響起, 噪雜的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軍官們正襟危坐, 投在謝婉身上的目光頓時銳減。
說來還是她太神秘的緣故,一下戰場就找不到人,連她手下的士兵想要在訓練之外見她也是一件難事。
謝婉也聽到過一些關于她的傳言,對此她覺得很冤枉,不是她清高有意搞神秘,實在是她身兼兩職,忙碌不過來,她人雖離開了研究所,但研究所的一些事情依舊由她把關,需要時不時的回去看看。
主位上容二爺神色嚴肅,鄭副官抱着文件站立在他身後。比起其他軍官的不知情況,這一年多她同時也參與進容家軍的具體事務,知道這次容二爺是為了什麽召開會議。
大戰要來了。
各路軍閥與起義軍有意聯手,合作抗敵。
這個建議可以說是時事的促成,但同時也有孟浩言的手筆建議,在孟浩言屢次躲過刺殺後,謝婉沉思半晌,向容二爺建議放棄了對他的刺殺,但同時要加強對他的監視。
事實證明,孟浩言的存在還是有用的。
至少這次聯軍在她的預估內提前了兩年,兩年是一個不短的時間,落地嬰兒可以滿地跑,豆蔻年華的少女到及笄之年,亭亭玉立。
果然,容二爺宣布了這一消息,他靜靜等了幾分鐘,待下面的衆人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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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重大,之前還在商議中,只有少數幾人才知道,眼下在座面色平靜的便是早早知道消息的人。
等了幾分鐘,大概衆人都已心中有數,容二爺扣了扣桌子,發出厚重聲響,他環視一周,對上他黑沉目光的軍官都不由得平靜下來,“都激動什麽?有什麽好激動的,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就你們這樣的心理素質,去和敵人戰鬥,老子我還得要去懷疑到底死的是誰。”
他頓了頓,會議室裏鴉雀無聲,滿意點頭,容二爺示意鄭副官将手裏的東西發下去,然後開始安排作戰事宜。
三日後,容家軍開始奔赴戰場,這次軍閥與起義軍聯手,每一處勢力都安排了具體作戰地點,以免發生沖突。
如何安排是一件大事,據說各勢力頭頭扯皮了許久才定下來。
其實謝婉不贊同這點,攘外必先安內,內部混亂,難免出事,但她也知道國內形勢如此,各方勢力實力差距有限,沒有哪一方一家獨大。
戰争還有的繼續。
謝婉在容二爺的書房裏感嘆般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容二爺久久無言,他的面容幾年如一日掩蓋着陰霾,他有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可是利益是萬惡之源,利益不明,內亂難平,不是所有人都以國家為先。
謝婉看着他頭頂越發猖獗的黑氣,緊緊纏繞在他的氣運之上。
也許是察覺到她眼裏的惋惜,容二爺扯起嘴角上揚,“這個時代有無數的犧牲者,也許是你,也許是我,我們之後,還有更多的人。”
“光明總有一天會到來。”他堅信着這一點。
“那就好好活着,到那一天的到來。”謝婉道。
容二爺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目光注視着牆上的地圖,像是看到了廣袤無垠的祖國大地和平安樂的那一日。
……
聯軍第三年,聯合破碎,容二爺帶軍保衛沿海一城市,援軍遲遲未至,他帶領弟兄戰死到最後一刻。
謝婉接到消息趕到之時已晚。
破碎的城池,殘破的屍體,遍地的血腥。
謝婉所帶領的都是容家軍隊,見到此景,早已雙眼通紅,恨不能直接與敵軍肉搏。
“二爺──”
被敵人特意挂出來挑釁的容二爺的屍身赫然在目,容家軍卻不敢相信。
那是他們的老大。
是他們的神。
怎麽可能……
二爺怎麽會死……
叛徒!他們都是叛徒──
幾乎是一瞬間,他們對他們謀劃特意拖延消息的人的恨意超過對眼前侵略者的恨意。
謝婉好不容易控制住局面,這一場戰役打的極為慘烈,每一名士兵都像是要把滿腔恨意發洩出來。
兵法之中有一點叫做哀兵必勝,謝婉不覺喜悅,早知會有這一日,明明早已見過無數死亡別離,她卻依舊覺得難過。
“我到底只是一個凡人。”輕柔感概的聲音在識海裏輕輕回蕩。
她這話是對皎月珠說的,皎月珠沒有回她。
容家軍活捉了這場戰役敵方的首領,押到容二爺屍身面前,一人劃破敵人的脖頸,鮮血飛濺,揚聲高呼道,“二爺,弟兄們會替你報仇──”
“報仇──”
“報仇──”
底下有無數人附和道。
謝婉沒有阻止,她俯下身合上容二爺的眼睛,那雙眼睛布滿血絲,顯然是許久未眠,可他即使死去,也無法合眼。
謝婉在心底輕輕念到,“光明總有一日會到來。”
……
有太多人死去了,謝婉回到容家軍的大本營,聯軍已經成為過去時,但不是每個人都回來了。
還是那間會議室,謝婉坐在原處,聽着幾位将軍争吵。
“二爺大仇未報,紀平,你竟然想着奪權!你對得起二爺嗎!二爺把你從乞丐堆你救出來,你就是這麽回報他的?你的良心呢!紀平!你的良心呢!”一位絡腮胡子拉碴的大漢大吼道。
被他吼着的那人滿臉通紅,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姓袁的,你胡說什麽!我哪裏是想着奪權了?老子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還不知道嗎?就因為二爺屍骨未寒,我們要替二爺報仇,才必須要選出一位首領!不然一團散沙,打得過誰!姓袁的,你說啊!能打得過誰!”
不管他是真的這樣想,還是後來改口,反正姿态做的很足,對面的男人瞬間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謝婉看着像是一場鬧劇,除了他們二人外,她觀察着其餘人的表情,有憤慨者,有冷漠者。
越是站在高位,越容易被利益侵蝕,謝婉相信這裏面有很大一部分人為容二爺難過,但絕沒有下面的小兵更真心。
“謝将軍,是你把二爺帶回來的,你怎麽看?”忽然剛才出聲的紀元提到她,其餘人也都向她看來。
謝婉漸漸坐直身子,神色鄭重,“紀将軍說的有理,”不等紀元面露得意,她又道,“但時間不等人,戰事還在繼續,為了避免被人吞并,葬送了二爺的心血,我們需要盡快選出首領。”
“怎麽決定?”一位将軍出聲問道,“投票?或者決鬥?”
都是為将之人,毫無異議的選擇裏決鬥,其實不需要比試,同僚之中身手如何都心裏有數。
謝婉翻身撂倒紀元,“承讓了。”
怎麽可能?紀元咬着牙,明明軍中只有姓袁的能和他一拼。
“不行,”他忽然出聲,謝婉回頭看了他一眼,含笑道,“紀将軍莫非不服?”
他當然不服,如果是姓袁的也就罷了,他願賭服輸,可一個從軍沒幾年的小丫頭算怎麽回事,咽了咽口水,紀元一閉眼狠心道,“咱們選的是首領,光會武怎麽行,那是莽夫所為,首領該有勇有謀。”
謝婉臉一沉,制止了要為他說話的副官,“那紀将軍覺得該怎麽辦?咱們可沒那麽多時間證明誰最聰明?”
她這話一出口,周圍就哈哈笑了起來,顯然覺得紀元無理取鬧。
“那倒是不用,”紀元決定一條路走到黑,“再投票決定,兩者成績綜合。”
他這是耍賴,大家都知道。
可謝婉同意了,她必須要讓這些人服氣,哪怕只是面子情。
副官準備好紙筆,遞給衆人。
場面肅穆,副官當場唱票,謝婉以差三票滿票取勝。
“紀将軍可服?”謝婉從不打沒有準備的仗,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奉別人為主,她有研究所在手,身份上又占着便利,哪裏會輸給別人。
收服了衆人,雖然只有一小部分是心服口服,但謝婉不急,她有的是辦法讓所有人都服氣。
第一天謝婉整頓軍務,統計人數,比之容二爺還在時少了不少,到底還是有人投了別方。
謝婉嘆了口氣,繼續整頓,給軍隊發放了新裝備,這些都是還沒來得及拿出來的裝備。
軍人愛槍,浮躁的軍心總算因着這批裝備平靜了下來。
謝婉聽着副官的報告,歇了口氣,這下子再有人打來她也不用擔心會全軍覆沒了。
轉頭看向副官,笑了笑,“哥,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副官,也就是淩令栩摸了摸她的頭,嘆道,“你才是辛苦了。”他也沒想到,妹妹有朝一日會站到這麽高的位置,那樣重的擔子,他擔心她會受傷。
謝婉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天空,說道,“哥,光明會到來的。”
會到來的,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