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如此同門(十二)

白澤山莊一事後, 已經三月。

這三月,江湖大事小事不斷。

其中之最,莫過于白澤樓的倒塌, 造成的波動不亞于一場地震。

白澤樓成立幾十年,知道江湖各門各派秘密不知凡幾, 隐私之事, 見不得光,若是魔教不管不顧放出來, 不說江湖大亂,只怕連朝廷也會波及。

雖說白澤樓有意識的不涉及朝廷, 以免太惹眼被某些人除去,可是真實情況誰都不知道。

誰讓白澤樓隐藏真實身份那麽多年。

鐘泊君來尋謝婉的時候,謝婉就是如此說的, “白澤樓的事你們擱下吧,不能動。”

她說的語焉不詳, 再想問, 鐘泊君卻又瞥見她白玉似的臉頰,明明白白的寫着拒絕,只得苦笑,他們還覺得鐘家和謝姑娘有些淵源, 怕是會給他點面子, 真是想多了。

他其實主要是來請示謝婉對魔教的處理的, 魔教教主已死, 少主是謝婉的師弟, 衆人難以把握這位師弟在她心底的份量。

自從謝婉一劍一世界,險些破碎虛空之後,江湖就将她高高供起,涉及到她的事情哪怕一星半點也要反複思量。

他人要離開了,謝婉才給了他準話,“是淵王府。”

鐘泊君神色一凜,朝廷的事,總是要小心再小心。

別看江湖人對朝廷權貴不屑一顧的樣子,可那普遍是年輕俠客的作态,真正的老一輩,不管是真的不屑還是假的不屑,都不會表現出來,反而還要慎重對待。

封建社會,階級的差距更加明顯,所以在有人來接觸她時,謝婉沒怎麽考慮就答應了,也提了相應條件。

鐘泊君神色恍惚,下了山,将消息告知了等待着他的衆人。

白澤山莊之後,謝婉就搬到了陽城附近一座山上,在山上建了處別院。

事實證明,她很有先見之明,對江湖人對強者的推崇十分了解,哪怕她的實力被傳得神乎其乎,每日想要挑戰她的俠士依舊數不勝數,謝府的陣法困了不知道多少人。

她在山上的事情知道的人不敢洩露,才給了她清淨。

連上山打擾她都不敢,派的還是和她認識最久的人。

秦家主本想一起去的,但他這陣子忙的厲害,時不時就有突發事件找他,就選了鐘泊君去,這會兒剛到,聽到鐘泊君的話,也是一愣。

“淵王府?”

淵王是當今聖上同胞兄弟,在一衆親王中身份最貴。

“如何會與淵王府扯上關系?”有人無意識說出了衆人想說的話。

但沒有人回答。

只稍微一想就明白,淵王府肯定有什麽把柄秘密被抓住了,要不然怎麽會幫他的忙。

“膽子真大。”有人嗤笑一聲。

其他人心底暗暗點頭,是挺大的,人家淵王府家大業大,威脅他們,不亞于與虎謀皮,一着不慎就要落的個死無全屍。

不過他們不說,也清楚這是最好的辦法,江湖衆人攝于謝婉的實力,再大的把柄也無法讓他們罔顧性命的威脅出手,只能另辟蹊徑。

在場的都是江湖身份地位極高的衆人,消化了這個消息,就散開了,鐘泊君和秦家主一同離開。

走之前秦家主沒有叮囑衆人看牢嘴巴,這是心照不宣的事。

但鐘泊君還是有幾點想不明白,一路上欲言又止,頻頻轉頭看他。

“有什麽話直說就是?”秦家主看着好笑,他和鐘泊君年紀相仿,可據說他弱冠就執掌家族,平和卻讓人不敢直視,穩重的看起來比鐘泊君要年長許多。

鐘泊君每每在他面前就有小一輩的錯覺,“讓家主見笑了,”他一嘆,“我總有些地方想不明白,謝……姑娘是不是……一開始就沒打算動魔教?”

這只是表面,他真正想問的是,謝婉修煉的不是《無情訣》嗎,為何看起來情緒并未缺失。

但這話題,太敏感,他不敢直接問。

“是,”對他的問題,秦家主直接給了肯定的答案。

“為何?”

秦家主搖了搖頭,“和……其他無關,關于一個承諾。”

“承諾?”這不是他想象中的答案,鐘泊君驚呼出聲,會是什麽樣的承諾才讓謝婉這麽重視?

“是啊。”秦家主背着雙手,仰頭看天邊的雲彩,已至黃昏,火雲連天,極豔極美。

……

莊奕仰頭看了看像是沒有盡頭的臺階,薄霧彌漫在兩側,還有身後,無法回頭,只能向前。

兩個時辰後,莊奕終于到了盡頭,直接軟倒在青石板上,他喘着粗氣,有大顆大顆的汗珠滑落砸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不遠處是一方涼亭,飛檐高高翹起,顯出兩分不屈。

一盞茶後莊奕起身,拖着酸軟的身子進了涼亭,頭也沒擡,抱拳道,“師姐。”

涼亭裏的人沒有應這句稱呼,依舊擺弄着茶盞茶壺,動作是說不出的韻味,看得莊奕微微愣神,師姐以前就喜歡這些,說是可以磨練心性,這麽久了一點沒變。

平和無波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坐。”

莊奕瞬間回神,在她對面落座。

月白色長裙逶迤及地,廣袖翩翩,凝神間莊奕還能嗅到幽冷的暗香。

一只玉手握着青花纏枝茶盞,穩穩放到他面前,莊奕立刻道,“多謝師姐。”

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閉目細品,雖從未系統學過這些,可好歹是在謝婉身邊長大的,從小不知喝過她的多少茶,半晌他嘆息道,“師姐還是一如既往,沒有變化,可師弟卻變了。”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到自己比一年前要大上不少顯出少年姿态的手上,“是師弟對不住師姐,辜負師姐期望。”

“師姐不計前嫌,又放了師弟一馬,師弟慚愧。”

白澤山莊一次,她放了他帶着聖越的屍身離開,江湖衆人準備對付魔教之時,又是她出手阻止。

莊奕相信,哪怕有淵王府出手,只要師姐想,任何人都攔不住她。

“我答應過別人,”對面女子頭微垂下,纖手擺弄茶盞,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毫不留情,“但這是最後一次。”

“再有下次,誰也保不住你。”

莊奕苦笑,握着纏枝茶盞的手微微顫抖,“師姐放心。”

他沒有做出承諾,謝婉卻像是理所當然一般點頭,“我自然放心,若是你再做了什麽,不必別人出手,我自己就代師父清理門戶。”

以她的實力,真要出手,他逃到天涯海角也無用。

這話謝婉早在一年前秦家家主拜訪鐘家下榻的客棧時就對鐘家那位少主說過,他當時躲在暗處聽聞。

他心知二者不可同等,當時還有機會,如今卻是再也沒有。

莊奕輕輕略過這個危險的話題,取出一白玉長盒,“師姐武功已至仙境,師弟偶然得了一神物,想是對師姐有進益,特獻給師姐。”

謝婉沒有放在心上,自從實力突破一來,送她禮物的人不知凡幾,謝府之中禮盒多的是。

直到他人走後,綠绮端着托盤緩步走來,将托盤放下,目光一掃石桌上的玉盒,“這是莊公子送來的?”

要說有誰希望他們師姐弟和好如初,只有綠绮一人,但她知道分寸,也知道這不可能,不過總還是希望他們能緩和幾分。

謝婉輕輕應了一聲後,示意她收起來。

綠绮含笑拿過,“姑娘不打開看看?莊公子既然拿來,想必定是稀世珍寶。”

謝婉瞥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綠绮就知道她允許了,動作小心打開玉盒,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席卷附近空氣,肉眼可見的,石桌上迅速遍布一層薄薄的冰。

謝婉立刻伸手拉過綠绮的手腕,注入內力,綠绮緩過神來,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她心有餘悸拍了拍心口,“好險。”但顯而易見的裏面定是珍寶。

玉盒已經到了謝婉手上,她将未曾完全推開的盒子打開,露出真容。

是一朵雪蓮。

晶瑩剔透的花瓣如同冰雪鑄成。

“這……該有千年了吧?”綠绮又退後幾步,不敢靠近。

“傳說雪山峰頂有千年雪蓮,不會就是它吧?”

綠绮說着疑問的話,但神情卻已經确定。

謝婉又将玉盒合上,寒氣被封在裏面,“他受了傷。”言下之意肯定了綠绮的說法。

“收起來吧。”

綠绮抱着玉盒出了涼亭,幾步之後又轉了回來,笑得有些尴尬,低着頭喏喏道,“容姑娘來了信。”她只顧被莊奕前來的消息鎮住了,一不小心竟然差點忘記。

說着她從袖子裏取了出來,謝婉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接了過來,綠绮如釋重負,連忙退下,腳步都比以前快了許多。

涼亭裏,謝婉展開信,信上說的是容丹巧的近況。

淵王府請求她放魔教一馬,謝婉提的條件就是讓淵王府助容丹巧申冤平反。

這裏面其實難度不小,聖旨是由當今下的,要讓一位帝王承認自己的錯誤,難度不小,可魔教手裏的把柄大概也不小,淵王府竟然同意了。

容丹巧不放心,親自去了淵王府,多了一位高手,還是和謝婉有關的高手,淵王府自然歡迎。

能在前世和莊奕一起掀動天下風浪的人不可小觑,短短一年,事情已經出了眉目。

一月前容丹巧就來過一封信,道是當今已經下旨重新徹查容家案子。

現在來的這一封,告知謝婉容家已經翻案。

滿滿三頁信紙,容丹巧數次落淚,語不成句,激動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她道大仇已報,不日返回,請師姐靜候。

謝婉讀完信,又折起信紙收了起來,放到石桌上。

眺望遠處,隐約可見另一座山山腰青翠,山頂白霧缭繞,有風吹起她衣服上的絲帶,在半空中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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