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仙道求索（一）
白玉雕琢, 仙氣缥缈的大殿，主位上端坐着一位中年充滿威儀的男子。
他神情淡漠, 注視着下方弟子，聲音像是從天際飄來, “既入我清嶼宗, 當恪守宗門規定, 修心修身, 不染紅塵, 愛敬師長，同門和睦，求得長生大道……”
衆弟子齊齊施禮, 聲勢震天, “謹遵掌教教誨。”
掌教真人訓話畢，輕輕颔首，半阖雙目, 主持大典的長老無奈一笑，只得道, “請諸位長老取出玉牌──”
玉牌？這是做什麽？
下方都穿着藍衣白邊的弟子不解其意, 即使不敢在諸位法力高深的長老們眼皮子底下竊竊私語, 也免不得東張西望一番。
有自持出身高貴的弟子不屑地看着東張西望的人，輕輕從鼻孔裏哼了一聲，雖沒說話, 但明晃晃的眼神也表示了他的意思。
小地方來的就是沒見識。
被他那樣看着的少年面帶怒意, 不自覺的握緊拳頭, 旁邊的人連忙拉住他，沖他搖頭。
不可以，長老們都在上面看着。
少年慢慢放下拳頭，眼神狠厲，瞥了那人一眼。
衣着相同，可人的精神面貌不是一件衣服就能掩蓋的，最先挑釁的那人精神飽滿，眼裏還有不自覺的優越感，底氣十足，尤其是在看着那些身體瘦弱，眼底帶着忐忑的人的時候，更是如此。
高臺上遲遲沒有動靜，下方弟子沒有人約束，漸漸膽大起來。
“這是要幹什麽啊？怎麽都不動？”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是清嶼宗的傳統！”
“傳統？什麽傳統？這位兄長看起來出身名門，想必知道內情，還請兄長賜教。”
其餘不知道的弟子也都豎起耳朵細聽。
魏烨拉了下陳然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倔着，也仔細聽。
那洋洋得意沐浴在衆人視線裏的正是剛才看不起他們的尚世凱，據說家中老祖是清嶼宗的七峰之一的長老。
“別在意，上面又長老們看着呢，他這樣入不得長老們的眼。”魏烨知道陳然的脾氣，因為自身的某些遭遇，最不屑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安慰他道。
“對，清嶼宗是名門大派，又是出了名的重視心性，不會喜歡這樣的弟子。”細細甚至還帶着膽怯的女聲也随之道。
陳然低頭，看着兩位擔憂望着他的好友，心底流淌過一股暖流，那股戾氣漸漸壓了下來，“我知道了。”
魏烨松了口氣，他們三人雖是結識不過半月，但一見如故，感情甚篤，自然不希望兄弟憑白無故惹了強大的敵人，甚至遭了長老的厭棄，那對前途有害無益。
“尚世凱雖可惡，但不能得罪。”魏烨強調，尚家老祖的确是七峰之一天璇峰的長老，在七峰地位如何他不清楚，但對于他們這些小弟子來說已經足夠尊貴。
修真界從來不是仁慈的地方，争的是資源。尤其是在他們資質并不如何出色，注定築基之前沒有師長的情況下，真得罪了，尚世凱有的是辦法讓他們一輩子築不了基。
到時候沒有人會為他們做主。
比起沖動易怒的陳然，和膽怯柔弱的苗小夏，魏烨無疑是他們三人之中的領頭大哥，他穩重但又不失八面玲珑，不過是住在靈雲峰的幾日時間，就探聽到許多清嶼宗的內部消息。
魏烨話裏的警告陳然聽得清楚，剛壓制下來的戾氣又湧上心頭，只是他有了經驗，強行忍住，拳頭緊緊握起，指甲都嵌入了肉裏。
又是這樣！
陳然想起他被逼死了母親，自盡的父親，還有不知所蹤的妹妹，覺得這世界肮髒極了，連名門大派也不例外。
無論他們做出多過分的事，都有人替他們善後，替他們遮掩。
欺負一兩個弱者，下層階級，又算得了什麽？
所謂的名門正派也不過如此！
魏烨自不知道他的想法，感嘆道，“原來是這樣。”
“什麽？”陳然下意識反問。
“原來玉牌是有意收徒的長老選擇弟子的意思。”魏烨解釋道，就在陳然晃神的功夫，尚世凱已經解釋完畢。
“宗門有令，就算知道內情，入門大典之前也不得透漏，”魏烨一笑，“尚世凱可憋壞了，好不容易才說出口。”
這一笑頗有些幸災樂禍，還有些感慨，了解的越深刻，就越覺得出他們和尚世凱這樣出身的弟子的不同。
陳然對別人的情緒感知特別敏感，正想安慰，又見魏烨情緒一收，沒有了落寞的意味，也就住了口。
他又看了一眼還在高談論闊的尚世凱，心底輕蔑一笑，真是蠢，長老們還在上面呢，說不定還在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大殿內本就時有白霧缭繞，自從一刻鐘之前起，白霧越發濃郁，直接徹底遮掩住了高臺，上面坐着的長老們一個也瞧不見了。
……
高臺上，白霧對下方弟子有遮掩視線的作用，對長老們卻如同無物。
不過他們關注的都是靠近前列的弟子，清嶼宗重心性，卻不只重心性，資質也很重要。
但也有更注重心性的人，陳然等人那一番動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長老注意到一掃而過，尚世凱的花也未曾讓他們停滞片刻。
“這個小弟子，我要了。”天璇峰的魏長老一指魏烨，說道。
負責大典的長老點頭，袖中飛出一道玉牌，忽的一頓，玉牌停滞在半空，“魏長老可是真心收那弟子為徒？而非私怨？”
魏烨是那三名弟子中資質最高者，可資質也不過中上，他和尚家子弟的争執長老瞧在眼裏。
長老也曾聽聞天璇峰魏、尚兩位長老不和。
“自然，”魏長老唇角微揚，“這小弟子甚和我心意。”不說那隐忍性子，只單和尚家弟子不和就甚讨他歡心。
長老又看了一眼尚長老空着的位置，意念一動，玉牌落到魏長老手中。
玉牌巴掌大小，修真界特有的青玉雕琢而成，注入靈力，可觀持有者信息，“哦，姓魏？”魏長老大笑，“合該為我弟子！”對這弟子又滿意兩分。
說完，他又将青玉牌擲到下方。
尚世凱見到那高臺擲出的青玉牌，又驚又喜，“有長老收徒了！”
喜的則是那玉牌抛擲的方向分明是他這裏。
附近的人也紛紛向尚世凱投去羨慕的目光，經過他的一番宣傳，在場的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家世，認定他是必然要被長老收徒的。
玉牌擇徒環節雖是每次收徒都有，但最多一次也不過是收了十七名弟子，少之又少，更多的還是要在築基之後拜師。
魏烨一嘆，對陳然和苗小夏道，“日後我們要更加小心了。”不怕尚世凱還記得他們，但他成為長老親傳後，不用說話也有要讨好他的人，難保不會找到他們。
陳然咬牙，“我們……是來修仙的。”而不是這些鬼魅伎倆，勾心鬥角的手段。
魏烨搖頭，他這位兄弟還是太天真，正當他要再說些什麽的時候，面前似乎起了一陣風，魏烨眨眨眼，巴掌大的玉牌懸浮在他面前。
周圍響起一陣吸氣聲。
任誰也想不到長老選擇的會是魏烨，尚世凱臉色難看，“怎麽……可能？！”
“難道是搞錯了？”不知道誰說。
尚世凱眼裏亮起一道光，但又很快熄滅，他心知這沒有可能。
苗小夏滿臉喜色，推了一把還在愣神的魏烨，“魏師兄。”
魏烨“啊”了一聲，全然沒有平日的穩重，但誰都沒有笑話他，他顫巍巍伸出手，接觸玉牌的那一瞬間，一道白光亮起，魏烨的身影平地消失。
衆人下意識看向高臺，只見高臺白霧已散，已顯出衆位長老的身形，恍惚間，可以見到魏烨站在其中一位長老的面前。
“我徒，還不快行拜師禮？”魏長老含笑看着愣神的弟子。
魏烨一愣，茫然擡頭，對上面前之人深不可測的眸子，一個激靈，連忙跪下叩頭，“徒兒見過師尊。”
“好好好！”魏長老大笑三聲，看起來心情甚佳。
身旁長老也向他恭賀，魏長老一一回了，最後長袖一卷，裹住魏烨先行告辭，“諸位，改日請諸位到我洞府喝酒。”
長老搖頭失笑，又分出幾道玉牌給有意收徒的長老，最後長老們收了七位弟子，在歷代以來不算多，但也不少。
尚世凱因是尚家子弟，有尚長老的托付，長老也留了一枚玉牌給他，加起來總共八人。
沒有被收徒的小弟子們依次離開，苗小夏緊緊跟着陳然，拉着他的衣角，軟糯的聲音道，“這下好了，有魏師兄在，我們不必怕那尚世凱了。”
“嗯，”陳然摸了摸她的頭，總有一天，不需要依靠別人，我也要讓所有人都怕我、敬我，就像那高臺上的長老們一樣。
弟子們退出後，諸位長老還沒有來得及離開，大殿的門“轟”地一聲合上。
掌教右側第一個玉座上顯出一道身影，身姿纖細，墨發白衣，容顏清絕。
掌教真人睜開眼睛，領着諸位長老起身，向那身影拜道，“恭迎老祖出關。”
“都坐吧，”老祖長袖一展，衆人不自覺落座，心中驚駭，老祖閉關中多年修為又精進了。
掌教真人道，“老祖此次閉關收獲良多，實乃我清嶼宗之幸。”
謝婉淺淺一勾唇，并未對他的話說什麽，擡起袖子露出如白玉般精心雕琢的手指，在半空中一點，水鏡漾出一少年身影。
藍衣白邊，正是清嶼宗普通弟子的服飾，那少年十一二歲年紀，眉眼暗含戾氣。
有人心頭一跳，聽到老祖如玉珠落盤的聲音響起。
“此子身有大氣運，關乎清嶼宗存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