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仙道求索(二)
空曠的大殿裏仿佛沒有一人在, 謝婉并不在意, 手指又是一點,水鏡中演繹出那少年的半生。
出身平凡, 父母都是微末散修,還有個妹妹,一家四口生活在坊市。
雖艱難,但還算幸福, 家人互相體諒包容, 和凡人生活沒有什麽不同。
畫面快速變換,歡聲笑語轉變為凄然哭聲。
妹妹身具爐鼎體質,被坊市一家族公子看上, 意圖買回去圈養, 陳家不肯, 父母都慘死而去, 給兩兄妹贏得逃跑的機會。
最後畫面停留在弟子入門大典上。
“如何?”謝婉漠然開口。
“是弟子的錯, ”掌教真人起身嘆道, “弟子管教無方, 才讓門下坊市出了這等仗勢欺人的事情。”
那坊市姓陸, 正是掌教真人陸家手下的坊市。
謝婉嗯了一聲, “事情你盡快解決。”
陸掌教應下, 當着她的面傳了紙鶴出去, 之後又問起氣運之事。
氣運最為玄妙, 只有修為達到化神這等境界才能一眼看到, 又或者除非修煉了什麽特殊的瞳術。
而且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麽辦法, 修真界流傳的關于氣運的術法幾乎沒有。
就連清嶼宗這等大派也只有一種或者兩種有關的心法。
“我的建議,是不動,如常。”謝婉給出這四個字,墨發白衣的女子一揮袖,水鏡散開,她眸色淡淡,“我答應葉證守護清嶼宗萬年,再有不到一千年就要結束。”所以,之後清嶼宗還存不存在和她無關,不要指望她會多上心,能告訴你們已經算是好的了。
讀懂她言外之意的陸掌教很尴尬,畢竟這位老祖為什麽會應下守護宗門萬年,他作為掌教再清楚不過了。
子不言父之過,放到修真界就是弟子不言祖師之過,陸掌教當作沒有聽到她的話,“弟子遵命。”
謝婉颔首,身影在玉座上虛化變淡,直至消失。
她人一走,大殿裏緊張的氣氛陡然一松,許多長老不說話,但神色也明顯放松了些。
陸掌教搖頭失笑,這裏都是他的同輩師兄弟或者晚輩,他也就沒有了在弟子們面前的刻意威嚴,打趣道,“就那般害怕老祖?”
說來這老祖的稱呼還是葉證祖師強行按在那位頭上的,嚴格來說那位并不是清嶼宗之人。
是被坑的。
莫怪老祖對他們态度不好,但真說起來她對清嶼宗也夠盡心盡力了。
“當然,”有長老誇張的拍了拍胸口,“那可是渡劫期的前輩,整個修真界也就這一位,站在那位身邊我連呼吸都不敢。”
是了,陸掌教笑了笑,渡劫期的大能,半步飛升的大能,整個修真界就一位,也是他們清嶼宗能夠在修真界掌牛耳的底氣。
當年葉證執掌清嶼宗之時,在清嶼宗最為鼎盛的時候,修真界莫不退讓,清嶼宗的弟子走到哪裏都被禮遇,可是……盛極必衰。
葉證要飛升了,而清嶼宗沒有能夠接替他讓宗門繼續鼎盛的人。
後繼無人,是多麽尴尬的事。
盯着清嶼宗的眼睛不知道有多少,走錯一步就是懸崖,萬劫不複!
就在那時,謝婉來了。
……
月峰是清嶼宗最特殊的山峰,孤零零一座,周圍沒有側峰,白霧常年籠罩。
桂花樹下,擺了張石桌,石桌上黑白兩子厮殺的激烈。
“你認真的?”
黑子吃掉一條長龍,紅衣的男子一舉一動風華絕代,魅惑的磁性聲音響起,桃花眼含着霧氣,讓被注視的人有被珍愛深情的錯覺。
一語雙關。
對面墨發白衣的女子卻連頭都未曾擡起,白衣逶地,
“我哪次不認真了?”
她淡淡反問。
“你說要滅了清嶼宗的時候。”恒玉指尖拈着一枚白玉棋子,似是含着脈脈深情看她,頂級的玉石在他指尖竟被他的膚如凝脂比了下去。
謝婉嘴角一抽,每次見到恒玉,她都要懷疑自己的性別,和恒玉相比,她覺得自己這個真女人過的太糙了。
毫不留情又落下一子,棋局變換,白子頹勢盡顯。
恒玉誇張的叫了一聲,“不是吧,今天怎麽那麽猛?不就是說到你痛處了嘛!”
謝婉冷冷瞥了他一眼,再未留手,記吃不記打的家夥。
要不是真的找不到人下棋她才不找這家夥。
雖說不是臭棋簍子,但水平也沒高到哪裏去。
望着棋盤上白子慘不忍睹的情形,恒玉索性把棋子一扔,意興闌珊,端起桌子上的極品靈茶一口迎盡,“不下了,沒意思。”
“所以,你就糟蹋起我的靈茶?”謝婉冷笑一聲,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白色長袖在石桌上掠過,棋盤和棋子盡數收起。
修真界多的是年紀大的老怪物,尤其是越往上修煉越艱難,到那個地步最重要的機緣和悟性,已經不是閉關苦修就能解決的了。
這個時候,修士往往會學一些別的東西來消磨時間,比如器丹之類的雜學,也比如凡界的一些技藝。
往往就算不懂,也要能夠裝點門面。
謝婉喜歡下棋,修士的一盤棋下個兩三年也沒問題,只要肯,可沒人陪她下。
唯一和她有些交情能夠同輩論交的恒玉是個除了修為和美,其他一概不關心的。
雖說被謝婉強行拉着學了一點,但每次下棋還要謝婉特意放水才能下的久些。
謝婉很不明白,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外貌只是皮囊,他怎麽那麽在意?
恒玉又看到謝婉用那種複雜怪異的目光看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也不在意,說起正事來,“你別做的太過,好歹留些情面。”
顯然是看透了她的打算。
謝婉漫不經心一笑,手上又取了一種靈茶,慢悠悠的泡着,動作帶着說不出的韻味,茶霧袅袅升起,她的面容看不清晰,卻帶着莫名的冷意,“情面?哪裏有什麽情面。”
她輕飄飄的尾音帶着說不出的諷刺。
恒玉皺眉,端着茶盞的手不自覺一頓,“你真要如此?到了上面如何和葉證交代?”
“我要給他什麽交代,”謝婉擡手,長袖緩緩滑落,充盈的靈氣溢出,女子的聲音更飄忽,也更冷,“該他給我交代才是。”
恒玉面色一變,驚呼出聲,“喂,謝婉!你注意點,威壓!威壓!”
原來是謝婉憤怒之下威壓不由自主放了出來,渡劫期的威壓何其可怖,即使是修真界號稱渡劫期下第一人的恒玉尊者也扛不住。
桂花樹下細小的桂花紛紛揚揚落下,濃郁的香氣彌漫。
“哦,對不住。”謝婉快速将威壓收起,淡淡道歉,但清絕的容顏看不出任何歉意。
理虧的恒玉哼哼兩聲,不敢說什麽,到底是他們當初做的不對。
知道他是什麽德性的謝婉連看都懶得看他,她被挑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心情十分不美麗,将新沖泡好的靈茶給恒玉面前放了一杯,語氣也完美表露着她的心情,“喝了趕緊走。”
……他是缺一杯靈茶嗎?恒玉不敢在老虎頭上撥須,尤其是心情不美麗的老虎,乖乖的喝了靈茶,一飲而盡的動作成功的讓對面的謝婉臉色又黑了一層。
恒玉心頭一跳,招了雲連忙就走。
月峰上又只剩下她一人,謝婉手指微動,天際幾顆星星閃動光芒,移動位置,将被恒玉破壞的陣法修補好。
月峰的天空是假的,天際高懸的月,閃耀的星星,都是假的,是由星圖組成的護峰陣法。
桂花樹下灑落一地金黃,石桌上只有一副茶具。
連只動物都沒有,寂靜的荒蕪。
而這樣的日子,謝婉過了近萬年。
……
大殿裏,陸掌教留下七峰峰主,其餘的長老都被遣了回去。
“靈雲峰由玉衡峰掌管,玉衡真人多費心,關注陳然的情況。”陸掌教道。
他們讨論了許久,依舊拿不定注意,最後還是決定依照老祖的建議。
玉衡真人點了點頭,“掌教師兄放心,我會安排弟子彙報陳然的情況,定期傳送給諸位。”
“哪裏用得着那麽麻煩,”開陽真人一皺眉,不耐煩道,“直接殺了便是,小小一練氣弟子,如何能逃過。”
“瞎說什麽,”這一任的瑤光真人也是一笑,她一襲紅衣,美得熱烈,像花圃裏的玫瑰花,懶懶得打了個哈欠,“那位可是說了,那小子身有大氣運。”
什麽是大氣運?就是明明被修為遠高于他的築基期追殺,也能安然無恙逃到清嶼宗收新弟子的地盤,誤打誤撞過了第一關,平安留下。
他們在水鏡裏可是看得清楚。
“那要不然讓天璇收他為徒,”天權真人提議道,見衆人都看了過來,尤其是天璇的怒視,天權溫吞吞道,“怎麽,我說的不對,他那好友被魏長老收為弟子,在天璇峰,他總有個顧忌。”
天璇真人抿緊了唇,主意是不錯,可燙手山芋誰願意收!
他冷笑一聲,“我覺得天權峰也不錯,天權峰出去的弟子都溫文有禮,友愛師長同門,可見天權真人教導有方。”
“夠了!”眼看着又要吵起來,陸掌教沉聲一呵,目光在七位峰主身上掠過,“此事不可再提,你們也不準插手,他修為淺薄,資質一般,突然被收為峰主親傳,不知道該有多惹眼,如此不着調的主意你們也好意思提。”
他掌教幾千年,上一任七峰峰主都卸任閉關了,如今的這一代峰主都是他的晚輩,聞言齊齊垂首,作忏悔狀。
陸掌教覺得頭疼,心知這都是給他看的,偌大的宗門,七峰之間少不了摩擦,資源,弟子,都是理由,本來關系尚可的同門變成了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