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書中去【捉蟲】

天色昏暗，入冬後的葉城顯出灰白的色調。

來往于星庭海市的客人，大多是大腹便便的巨賈和政客，身邊低三下四地跟着奴仆，懷裏還帶着個遠遠小于他身子的女人，藍色波浪般的長發披在腰間，眼瞳是透亮的綠色，腰肢柔軟，模樣豔麗。

星庭海市的鲛人女奴，向來是葉城有錢人最喜愛的玩物——她們有其他種族難以比拟的美貌，柔軟的身子，吃下藥丸後又絕不會帶來子嗣的煩惱.

葉瀾在門口伏低了身子，恭送着一位葉城有名的政客出門。

她盯着那個肥頭大耳的政客離去，微微嘆了一口氣。

葉瀾來這裏差不多有半年了，初來時以為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卻沒想到，這居然會是她初中時代看的一套小說，而她初中是什麽時候？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她能想清楚自己穿到小說裏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六合之間，四海之內，有仙洲曰雲荒……”

葉瀾現在腳下踏的土地，就是雲荒，就是充斥着鲛人、冰族和空桑人大亂鬥的奇幻世界，劍與法術、血和動蕩，作為小說看起來設定挺帶感，可真當你活在這個世界就不會這麽覺得了。

這不是一個你可以安身立命或者歡樂種田的去處。

論一個連故事內容都記不大清的讀者，除了知道點重要劇情，不會法術、沒有作者親媽給的金手指、也沒有任何生存技能……如何活下去才是她最關心的事。

現在是空桑歷6954年，但是對葉瀾來說，這說了和沒說一樣，誰特麽記得小說裏這一年會發生什麽？

葉瀾現在只是弄清了自己身在它有名的商業之都裏，其餘都是兩眼一抹黑。

她剛來的時候還穿着爛大街的襯衫和破洞牛仔褲，紮着馬尾，蹬着球鞋，一臉懵逼地發現自己從南京街走到了異世界。

好在這邊的人并不以為葉瀾衣着古怪，就靠着她的發眼顏色，認為她是不遠跋涉逃難而來的中州人。

起初兩天，葉瀾還短暫地沉浸在自己穿到小說裏的震撼，後來還來不及再多想什麽，人就已經餓得不行了。

當她以為自己要餓死街頭的時候，總算有人好心施以援手，那是星庭海市的老板娘，也許是看她太可憐又或者想找個省事又省錢的小厮，葉瀾被靜娘帶回了星庭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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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星庭海市名字好聽，其實就是一個妓.館，當然葉瀾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這麽點姿色，人家還看不上。

星庭海市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絕倫的鲛人姑娘。

于是葉瀾開始了星庭海市的打雜生涯，她最主要的就是先讓自己可以吃飽住好，然後再來思考她的下一步動作，雖然她這一思考，就思考了三個月。

現在是空桑歷6945年冬，入冬後天氣變冷，來星庭海市尋歡的客人自然少了很多，葉瀾現在每日的工作，都只是洗洗刷刷的後勤活動而已。

星庭海市的老板娘不過三十幾歲的樣子，端的是成熟妩媚、美麗絕倫。

鲛人的壽命一向是常人的十倍，靜娘的眼裏沉澱下來的都是滄桑和狡黠，她經營的星庭海市有葉城最美的鲛人女奴，日進千金不在話下，在這個鲛人只配做奴隸的社會裏，也算混得不錯了。

所以才能給葉瀾一口飯吃，她幹活也算盡心盡力，為人也夠機靈，靜娘倒是挺喜歡她的，時常讓她幫自己打下手，比如星庭海市新進的無性鲛人，需要用‘化生’來強制變性，照料新人的活兒大多都放心地扔給了她。

“化生”也是小說裏一個神奇的設定，就好像設定鲛人這個種族一樣，鲛人生于海，魚尾人身、臉側為腮，體柔貌美善音律，且壽數長久，幾近完美；連鲛人的性別決定都與衆不同，不是生來就有的男女之分，他們起初是無性別的，後來變性完全靠心，第一次愛上哪個人就照着那個人的性別相反來變。

這麽一個性別決定的設定，倒是蠻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造成種族男女比例失衡？

比如‘化生’這類BUG的出現，能強制性地将無性別的鲛人，統統變成女性，管你之前是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

作為妓.館，當然需要大量貌美年輕的女性鲛人了，從奴隸市場買回無性的小鲛人，然後泡‘化生’藥浴來變為女性，就是星庭海市常用的手段，也是她們再日常不過的活動。

今天照例要做日常活動，靜娘把從西市新買的小鲛人扔給她，讓葉瀾給小孩去泡化生。

葉瀾拉過那個剛到她腰部的小鲛人，聽話地帶着他往後院的浴室走。

葉瀾發現他瘦小的身子微微佝偻着，雖然她拉着他的一只手，他空出來的那只手卻死死抱住一個制作粗糙醜陋的木偶，他碧色的眼睛沒有聚焦和光彩。

這個小孩兒長得真好看，可惜有點駝背，而且似乎是個瞎子。

她心裏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可惜沒抓住。

他的樣貌似乎只有五六歲，腿已經分開了，不用破尾，只是性別還未區分。

小鲛人有着讓人驚嘆的美貌，雖然尚且年紀小，可葉瀾看一眼就忘不了，而這麽好看的樣子，靜娘又怎會放過。

擁有這種容顏的鲛人，變化出女人來，教導些舞蹈歌曲，将會是星庭海市未來難得的花魁！

那只手瘦小而冰冷，握在葉瀾的手心裏，不過極小的一團。

她牽着小鲛人步入浴室，将他放置在浴室的一角，然後軟下聲音來說：“待會兒給你洗個澡，可能有點疼，不要怕哦。”

他空洞的眼珠盯着葉瀾，微微掀起唇角，似乎有些嘲笑她在騙小孩。

她的确在騙小孩，化生之疼，宛如刮骨，非要折騰好幾個小時才能安穩下來，哪次變性不是手忙腳亂大喊大叫的。

見他不說話，葉瀾伸手揉了揉他灰藍色的頭發，然後轉身去放熱水。

水汽很快氤氲起來，迷蒙地看不清一切。

才到她腰部的小鲛人佝偻着腰，似乎營養不良，面頰凹陷卻是白的很，頭發似乎很久未清洗，髒成一縷一縷盤在腦袋上，她心裏很是不忍，這個孩子像是現代被拐賣的孤苦兒童。

而葉瀾聯想到他以後的境遇，心中更是一片不忍。

鲛人女.妓，最好的玩物，連人都算不上。

葉瀾嘆了口氣，慢慢脫去他幾乎黏在皮上的衣服。

脫下衣服的他，皮膚很白，可惜了還微微駝着背，背後有些舊傷疤，就連腹部也有一條橫貫的疤。

葉瀾看得有些心疼，然後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入浴。

他保持長久的靜默，臉上沒有表情，眼睛也不知望向何處，只是右手還死死拽着那個木偶。

“你叫什麽名字啊？”葉瀾柔聲問他。

毫無反應。

“今年幾歲啦？”葉瀾繼續問。

面無表情。

葉瀾撩了撩水，輕輕拍打他後背，又輕聲說：“你的腰能挺直麽？這樣長大了可不好看。”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脊，他的脊柱并沒有絲毫的變形，想來他一直駝背的緣由，大概是自己不願直起來。

他仍舊沒有理睬葉瀾。

葉瀾沒有在意他的冷漠，自覺地認為這孩子大概受過不少苦，冷漠一些，性情古怪一些，都是很正常的。

“等會身體可能會發熱，會有些疼，你痛了就叫出來，這會好受很多的，”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沒人會聽到的哦。”

葉瀾覺得這個小鲛人應該頗為倔強，大約不願意讓人見到自己的弱态。

他照例沒有說話。

她一下一下摩挲着小孩兒冰涼的肌膚，感覺到手心的溫度逐漸上升，他的額頭開始冒汗，整個人昏昏欲睡起來。

藥的作用開始了。

葉瀾嘆了口氣，拿棉布擦去他臉上的汗，柔聲說：“不會很疼的。”

他咬了咬唇，沒有發聲。

這小孩兒真是個啞巴？葉瀾心想，摸了摸他溫熱的額頭，這對鲛人的低體溫來說，已經是致命的高溫了。

他捏緊手裏的木偶，因為捏的力道足夠大，葉瀾都聽見了木偶肢體發出的吱嘎聲響。

可見他忍得有多辛苦，但是他卻仍舊咬牙不發聲。

挺倔啊，這小孩兒。

葉瀾的手摸到他臉頰的時候，聽見他極低地哼了一聲，壓抑得很痛苦。

葉瀾愣了愣，拉住他的手說：“叫出聲來沒有關系。”

小鲛人咬着牙，哼哼唧唧，雖說看不見，但是還是定定地盯着葉瀾，張了張嘴，近似嘲諷地開口：“沒用的。”

聲音頗為稚嫩——他的确會說話，只是不願開口。

沒用，什麽沒用的？

葉瀾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因為他驚人的容貌，很早之前，他就被奴隸主買下過,也曾被他人帶回家去泡藥變性，然而他當初泡在藥水裏幾乎兩天，絲毫沒有變化。

那買家又勃然大怒地将他退回了奴隸市場，奴隸販子賠了不少錢財，狠狠打了他一頓出氣，一個不能變性的奴隸毫無價值，而看着他的臉又不舍得扔掉，便将他關在了最角落的鐵籠裏，希望有人看上容貌将他出手。

過了三年，才遇上靜娘這麽個買主，販子自然将他不能化生變性的事壓了下來，轉手賣了出去。

“我不會變為女子。”他擡起腦袋來，那雙無法聚光的眼睛盯着葉瀾。

葉瀾以為只是小孩子的不屈的倔強，笑着摸摸他的腦袋，順着他的話講：“好，你不會變為女子的。”

但是這怎麽能如他的意呢，藥效的霸道可不是一個孩子的倔強可以抵抗的。

“化生之浴，我已經洗過許多次了。”他仍舊平靜地說，“沒有用的，你讓鸨母将我退回奴隸市場。”

“啊？”葉瀾有些疑惑這孩子的一口咬定，猶疑着要不要去問問靜娘。

他臉色已經越來越紅，似乎是被藥浴的熱氣熏蒸的，單手死死扣在浴池的邊沿，另一只手一直不曾放開他的木偶。

“去告訴鸨母。”

他的一字一頓似乎是命令一般，讓葉瀾無法忽視。

“卧槽！小孩兒！”她還沒做出什麽行動，就見着他突然向後仰倒，浴池本就不大，怕他磕着後腦，葉瀾猛地跳下去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穩住了身子，可是行動不及，到底是聽見砰地一聲。

葉瀾吓了一跳，就怕他磕破腦袋摔成腦震蕩什麽的，她忙搖了搖他的胳膊，見着他耷拉下來的眼睫，就伸手去摸他的後腦，焦急道：“小孩兒你沒事吧？可別真撞成腦震蕩，不然我可得遭罪啊。”

他略有些迷糊，但是壓着聲音，似是不滿一直稱呼他為‘小孩兒’的用語，只能嘶啞着說道：“我叫蘇摩，不叫小孩兒。”

他這句話剛說完，人就昏過去了。

但是這句話對葉瀾來說，不啻于清空萬裏的一個驚雷，又或者直白點的比喻，這句話就是一道閃電，直接命中葉瀾，震得她傻了半晌，又掐了自己一把，還拍了拍自己的兩頰，才恍惚回神。

葉瀾僵直地保持着拉着他的手的姿勢，半刻後才意識到他暈了過去，急忙拿浴巾把他包裹好，再撈出水池，目光忍不住往他下.身看過去，這果然如他所說沒有任何作用，他沒有變成小女孩。

葉瀾蹲在被裹成長條的小鲛人邊上，眼珠子在他身上從頭至尾掃了十幾遍，嘴裏絮絮叨叨，去擦他頭上的水時還在瑟瑟抖動。

他的名字叫蘇摩。

本來叫蘇摩也不怎麽樣，但是在這本小說裏，葉瀾又怎能不知道蘇摩是什麽人？

這特麽是那本小說裏的第一男主角！

就是那什麽命途多舛的海皇，容顏驚世、性格乖戾。

那的确是個迷人的角色，不得不承認作者創造的這個人物有多成功，蘇摩的性格和悲劇，大約是環境所逼的，他身上承受着重任——複國、帶領這千百年被奴役的鲛人回歸碧落海、守護愛人——做着那些令人不解，甚至是無法接受的行為，去踐行他所認定的東西，不在乎名聲，不在乎生死。

最後的結局是個大寫的BE，他化作了十月十五的海潮，每年前來，回到雲荒去看望他一生無法企及的愛人。

葉瀾還記得自己當初看到結局時，塞着鼻子哭了一通。

現今的他還未接觸到自己之後的命運，只是個飽受痛苦和黑暗的孩子，死死皺着眉頭，閉着已經看不見的眼睛。

他還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不知道自己有着鲛人之皇的血統，不知道自己的使命，不知道将來會遇上他甘願進行星魂血誓的女子。

到了昏迷的時候，他都不願意抛開手裏的木偶。

葉瀾将小蘇摩安放在浴池邊的竹榻上，拿布擦去他額角的汗。

她傻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半刻，內心其實很糾結。

眼前這個時間段，其實一切的故事都還未開始，什麽大戰星尊帝還是大戰迦樓羅，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我們的第一男主角還是個小孩兒，連性別都沒的那種，皇太子和太子妃大概還是蛋白質的狀态，連現在統治大陸的都還是腐朽的空桑王朝，怎麽着也得冰族打上門來，然後改朝換代才是正文小說的開場啊。

而葉瀾似乎擁有改變命運的力量，她知曉後世的劇情走向，知道他将會經歷的痛苦和磨難，那麽在這之前，既然她知道風險，那麽規避就好喽？

并且不管怎樣，這只是一個虛構的世界，并不是歷史上存在過的某個朝代，如果葉瀾的行為改變了這部書的內容，也不會造成歷史篡改而現代毀滅的結局。

最多……是這本書的情節變了，最多也不過她會因為強行改變情節而促使自己消失，說不定自己還回到現實中去了。

她來到小說裏的世界，難道不是因為諸多讀者對于作者虐待男主角的不滿産生了強烈的執念，所以她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去改變一下蘇摩的結局？

可能吧？

也許葉瀾的行為并不能帶來葉瀾所預想的結果，或者會帶來更糟的後果——但是不去嘗試，她大概會後悔的。

于是作為沒有任何金手指的讀者，葉瀾暗搓搓決定了一件大事，她決定當個未來海皇的引路人什麽的，提前抱緊男主的金大腿，替他避開危險，然後自己能升官發財走上人生巅峰？

答案是否定的。

來到這個世界也不知是不是夢境，也不知道會不會下一秒她就回到現實。 但是，這親眼放到面前的機會，葉瀾想要去創造一個更美好的未來，她沒用能力去制止冰族和空桑人的戰争，也沒有能力去拯救可憐的鲛人們，大概只能在蘇摩的一切都未開始時，去改變他被設定好的BE結局。

她要争取把蘇摩的結局變成HE。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說是原着向，但是肯定沒有月姐寫得好，具體詳細設定估計也會有變化，只是這是LZ第一次看的小說，特別喜歡，然後結局對于蘇摩的死耿耿于懷，雖然知道這是必定且無法改變的——然後我就假設一下，能否改變一下蘇摩的命運——就是ＹＹ罷了，也沒什麽商業目的，只想圓一下蘇摩的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