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依舊爬山

過了一小會兒,黃叔便出來,招呼着他們進去,一邊招呼一邊說:“這裏面先前就有個人,坐在暗處突然出來吓了我一跳。然後我就提議他說是能否讓我們避避雨,他也就點點頭。”

洞裏算是寬闊的,除卻先到的人,再塞下他們九個人也是富餘。葉瀾一進去,就覺察到了洞裏的人靜默地注視他們,她微微瞥向那邊,果然看見這黑乎乎的一角裏坐着個人,風衣從頭至腳蓋住,連臉都罩在麻布裏,露出的眼睛也埋在陰影裏看不真切,看身量挺高,該是個男子。

他似乎一眼掃過來,葉瀾心髒一突,莫名有些不安。

“這位小哥不好意思啊,咱人多,不吵着你休息吧?”黃叔是個眼力勁兒的人,一進洞都沒發現人,直到他開口,便是知道這人的不簡單,雖是遮擋着嚴嚴實實,看不清楚,但他活了這大半輩子,也是分辨得出這人不好招惹,于是便好聲好氣,謙遜萬分。

他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老劉和老吳開始生火,由于樹枝大都受了潮,火折子也是浸了水,這火折騰半晌也是生不起來。

那人突然往柴堆丢過來一點火星,嗤啦一聲,豔黃的火苗就竄了起來。火堆升起,暖意開始蔓延,淋了雨的衆人好過許多。

“謝謝啊,小哥。”黃叔又看出了這人的不一般,暗暗為自己當初的行為叫好,要是當時仗着人多就趕人家,保不齊三長兩短的人就是他了。

葉瀾也看着他,升起的火焰照亮了整個洞穴,此刻可以更加清楚地看清這個似乎十分了不得的人,那一身蓋住的風衣是黑色的,臉上帶着麻布罩,頭也隐在風衣帽兜裏,看不見眼睛,只是□□出來的一雙手襯得白皙異常,指間光芒閃爍,似乎還帶了戒指,也沒有什麽多餘的物品,只是抱着一團小小的皂布包裹。

葉瀾心裏陡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這人的手,那根根指頭上套着的戒指讓人心頭發顫。

似乎是覺察到她的目光,他的手縮進了黑色的袖子。

葉瀾猛地擡頭,想要去看那人遮擋住的臉,可惜她什麽都看不見。

那笙覺察到她的異樣,小聲問她:“怎麽了?”

葉瀾搖搖頭,表示沒事。

黑色風衣的人,指上的十戒,遮擋的面目——難免讓她想到了蘇摩,若是不錯的話,算算日子,他也該歸來了,帶着他小小的傀儡。

而這邊黃叔一琢磨,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這位小哥不知如何稱呼?看樣子也是打算去雲荒的吧,這邊我麽一行人也是準備翻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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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什麽表示,既不開口也不行動,就像是沒聽到說話一樣,一動不動地盯着一處。

黃叔順着他的方向看去,看見了葉瀾和那笙倆人,便笑笑繼續開口道:“那倆姑娘也是我們一隊的,其中的葉姑娘她祖上還是去過雲荒的,知道路呢。”

葉姑娘?他心頭一動,似乎想起什麽,但終究沒有出聲。

黃叔見他不言不語,知他可能性子冷,不喜歡多嘴多舌。但是他們這一行六人,除卻他便只有劉頭算個壯年人力,翻過雪山的确困難重重,若是這個年輕的後生肯同行,便又是安全些,于是只好繼續熱情地介紹:“我們這一行人都是要去雲荒的,可憐了大部分都是老弱,倆小姑娘,一個老頭,加上我和劉頭也不過兩個壯年人力,不過那葉姑娘倒是對慕士塔格峰熟悉得很,知道山上哪裏有些危險。我看小哥一人翻山,許多不便,咱們同行,倒是可以照顧幾分,小哥你看如何?”

他這才淡淡開口,說道:“如何熟悉?”

黃叔對葉瀾使了個眼色,葉瀾只好開口“過慕士塔格側峰,需得夜裏,過天闕更得小心萬分。”

他沉默了一陣,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才問道:“你叫什麽?”

葉瀾一顫,看着那人,整個人裹得嚴實,絲毫看不出什麽,但是她心裏卻有個答案呼之欲出,按照第一本書的描述,他回歸雲荒,的确是和一群中州人一起翻山,而且裏面包括那笙,那麽此刻,這個男人絕對就是他,對她來說不過半年未見,當初那個只到她腰部的小孩似乎已經長到了她需要仰望的高度,可是她不敢肯定,她再度回到的世界,到底是當初她和蘇摩相處過的雲荒,還是不應該存在過她痕跡的雲荒,她頓了頓,終于說:“我叫葉瀾。”

她盯着他,然而風衣男子并沒有什麽舉動,似乎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這個世界不是原來她存在過的世界嗎?他并不認識一個叫葉瀾的人,他的過去裏也沒有存在過這麽一個人。

葉瀾嘆了口氣,看了他一會兒,也不說什麽。

她這麽想到雲荒去,大約,只是想看看他,希望他能擺脫黑暗的命運,希望,他能幸福而已。

“可以一起。”不知過去多久,他突然回應了黃叔的請求。黃叔咧開嘴,笑得分外開心,也是十分贊賞地看着葉瀾,似乎葉瀾對翻山的熟悉促了這小哥的同意。

第二日正午,雨停了許久,想必山上的雪也該停了,黃叔便招呼着衆人,開始漫長的爬山了。

打頭的黃叔,中間是老弱,最後的是那個小哥。葉瀾拉着那笙走在中間,她有些心不在焉,總是想回頭去看看他,然而一想到人家根本不認識你,而且現在的性子也不是她相處過的別扭小孩,她腆着臉湊過去沒準就被他手裏的傀儡線給割了頭,心裏又戚戚然。還是靜觀其變的好。她下定決心,便不再動搖心思,一門勁兒地往上爬,風倒是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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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腰度過一夜,第二日繼續攀爬,大家都很疲累,但是咬牙堅持着。越往上風雪越大,葉瀾覺得身上這條棉衣太薄了,寒意一陣一陣透入,兩只胳膊都凍僵了,她瞧了一眼身前的那笙,也是面色青白,顯然凍得不輕。

只希望趕緊出個太陽,曬曬暖和些。然而天不遂人意,這風夾雜着碩大的雪片,呼呼地咆哮着,眼前是一條并不寬的石道,連接着另一邊的路,石道下就是萬丈雪淵,這一掉下去便毫無生還可能。

“大家,拉着手!”領頭的黃叔聲音隐隐約約傳來,衆人便相互抓着,葉瀾的後手就是徐老頭,她剛握緊老頭的手,一陣狂風忽然襲來,老頭愣是沒站穩也不知怎地,身子往雪淵墜去,而葉瀾被他拉着,竟然也要向下倒去,她立馬松開那笙的手,不想連累她。

那笙尖聲驚叫“瀾姐!”

身側閃過一個黑影,卻是那兜頭全黑的小哥,狂風撲面,吹開他罩着頭的風帽,那笙就看見冰藍色的長發在風裏飄散。她幾乎一愣,便見着那小哥手将葉瀾拽了上來。

葉瀾現在是驚魂未定,滿臉滿身都是雪,幾乎站不穩,腳步都有些虛浮,只覺得被人死死扣住手腕。

“瀾姐你沒事吧?”那笙撲過來抓住葉瀾另一只空着的手。

“沒事沒事,”葉瀾安慰她,抹了抹臉,心底微微嘆氣,那徐老頭是掉下去拉不回來了。

“趕緊走!找個避雪處!”那頭的黃叔依舊在大喊,不過這回的聲音倒是清楚了些。

葉瀾被那笙拉着手,繼續往前走,她幾乎都忽略了那個拉她上來,現在依舊死死抓着她手的人。

他也沒什麽言語,只是拉着,順從領頭的意見。

隊伍默默向前移動,終于在另一頭找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衆人欣喜異常,打算修整一番,若是風雪不退,便等着第二天繼續上路。

幾個女人家在生火做飯,剩下的人窩坐在一邊,也沒什麽言語,似乎對于失去一個同伴有些沉默。

那笙捅了捅葉瀾,低語“瀾姐,那個小哥長得可漂亮了,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怎麽?”

“他剛才拉你上來的時候我看見臉了!”她建議道“你得去表示一下謝意啊。”

葉瀾點點頭,她知道,只是怕這個原着男主喜好清淨,不想白白叨擾他,便盛了一碗熱乎的泡馍,給那邊陰影裏的人送過去。不管他還認識自己與否,她知道後來的雪崩,靠得只能是非人力才能過去,而且也只能靠他了,何況剛才他還救了她一命。

“謝謝你剛才拉了我一把,”葉瀾蹲下去,平視着他,遞過去一碗熱騰騰的泡馍“這個趁熱喝吧。”

他動了動,睜開眼,葉瀾便看見一雙碧色深邃的眼眸,他似乎在看她,盯了好久,當她快要保持遞過去的姿勢手酸的時候,他終于接過去,并說道:“我叫蘇摩。”

“哈哈,我叫葉瀾”她短促地笑了一聲,“你趁熱喝,我先走了。”說完便忙着退了回去。剛才心裏有一瞬的顫動,幾乎想撲上去問他你知道葉瀾嗎,然而他眼沉如水,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不是同一個人的話,她撲上去不是找死嘛。

蘇摩看着她走開,閉了閉眼。而他身邊坐着的小人偶咔噠咔噠抖動,伸着手想要追過去,然而被他拉住了木頭的身子,他冷聲道:“安靜點。”人偶倏忽失去聲息,安安靜靜地端坐在一邊。

他的腳步,在百年間遍布六合各州,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或者是為了尋找強大自己的力量,或許只是單純地厭惡雲荒。他聽了很多故事,也獨自經歷了很多故事,那些故事的悲喜都好像是外人的,與他無關,只有在他最黑暗的時候,曾經有過光,可是最後熄滅得太快,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仿佛是一場夢。他現在閉着眼睛似乎就能看見她的模樣和輪廓,他曾在水底細細描摹過的臉,的确是算不上漂亮,可是,那是他最初也是最暖的一片光。

如今,大概是做夢吧?他唇角似乎挂上笑,連着身邊的木偶都翹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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