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雪崩
這是翻山的第三日午後，他們已經翻過了峰頂，到達了峰頂下一處三百米的凹陷裏，一行六人之後也再沒有減員，只是大家都喘氣得厲害，葉瀾猜測可能是高原反應，便只得和衆人原地休息了一刻。
此時不見風雪，當空碩日，陽光燦爛而刺眼，微微有些暖意，卻還是冷得很。四野是茫茫白雪，遠處有一座不到百米高的小山倒是綠意盎然，葉瀾盯了一會兒，确定那就是更為兇險的天闕，翻過天闕就該是雲荒境內的桃源郡了。
衆人很欣喜，覺得只要趁着夜色下了慕士塔格便是勝利在望了，但是壓在葉瀾心裏的還有一件事，她擡起頭，碧藍的天空下遙遙飛來兩點。
兩只鳥，朱鳥為吉，玄鳥為禍。但是她僅存的記憶裏知道，飛來的定是玄鳥，會帶來一場雪崩，而蘇摩受過那笙一飯之恩，會救下她，其餘的人全部死亡。葉瀾的目光暗了暗，果然看見越飛越近的兩只大鳥羽翼為黑。
“玄鳥為禍。”蘇摩站在一邊，皺眉看着飛來的大鳥，果然不出一瞬，頭頂傳來開裂的咔嚓聲，衆人擡頭一望，竟然是峰頂常年積攢的厚雪層下墜而來，浩浩蕩蕩仿佛是大海之潮。
有人尖聲驚叫“雪崩啦！”可是哪裏有躲藏的地方呢？
“過來！”那邊的蘇摩急道，一邊雙手快速翻轉，銀色的戒指在雪光下燦燦發光。
葉瀾緊緊拉住那笙的手朝蘇摩奔去，不過三秒時間，銀色的巨浪咆哮而來，整座山峰都在顫抖。而他們三人所在的一塊地，竟如海浪拍岸時的頑石，靜靜地伫立不動。那笙躲在葉瀾身後，眼睛都不敢張開，震耳的聲響還在嘩嘩地叫。而葉瀾便看着他，在他伸出的雙手間似乎有一圈透明的屏障，像巨大的玻璃罩，罩着他們避開沖擊下來的雪浪。
不知過去多久，雪崩結束，天地依舊潔白一片，巨大的轟鳴聲已經沉寂，慕士塔格又恢複了往日的沉默。蘇摩已經收了護罩，轉身看着她，那一雙碧綠色的眼，她明明知道他該是看不見的，卻仿佛他能看到自己那樣。
“謝謝。”葉瀾不知道怎麽确定他到底認識自己與否，給飯的人不是那笙而是她，那麽他救她們，也只是一飯之恩吧。
他緩緩拉下自己的風帽和臉罩，露出一張好看的臉。果然如作者所寫，鲛人是最美的種族，而鲛人之皇更是美得難以形容。所有的詞大概都不能描述他，他的頭發很長，可是她仿佛還看見被她剃了板寸的別扭小孩。
“中州人，個子不高，模樣很一般。”他淡淡地說，似乎在描述她。
而葉瀾卻是僵直在原地，這句話，他說過。而說話的人，就是那個剃了板寸頭的傲嬌孩子。
此刻那笙從暈乎乎的狀态下清醒過來，便看着對立的倆人，瀾姊的臉色蒼白無比，而對面的男人終于露出了全臉，當真是極致的漂亮。她望了一眼四周，沒有發現其餘的同伴，便忍不住跑過去拉住葉瀾的手，“瀾姐瀾姐，黃叔劉叔他們呢？”
葉瀾遲鈍地轉過腦袋，看着她“啊？”
蘇摩皺了眉，似乎有些讨厭別人打擾他要進行的對話。冷冷地替葉瀾回複“大抵都在雪下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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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笙低聲驚叫，似乎不敢置信，看了看眼前好看的男人，她記得是他幾乎用神一樣的力量替她們抵住了雪浪“你為什麽不救他們？”
“我沒有義務救他們。”冷淡。
“那你還救我們呢！”憤怒似乎快從小丫頭的嘴裏噴了出來。
“你只是她的附帶而已。”他口氣冰冷，就如同這天地的冰雪。
蘇摩又看了那笙一眼，說道：“我不會帶着你走，你自己等天黑再過山腰。”
那笙剛想問什麽他什麽意思，便見着他拉住葉瀾往下走去。
那笙急了，叫道：“瀾姐！”
這邊的葉瀾還沒從“原來蘇摩是以前的蘇摩不是原着的蘇摩”這種感情裏出來，便被他環着身子往下帶了。
“哎你等等，那笙她！”
“她是有氣運的人，”蘇摩難得解釋一回兒，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她不會有事的。”
葉瀾知道後文，那笙得到皇天戒指，開啓了雲荒之旅，也開啓了揭開封印之路，可是從蘇摩嘴裏說出來的“你知道”就意味頗多了，他怎麽會知道她知道呢？葉瀾這時候才想起來她走之前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人名和情節，什麽青王白璎真岚，大概後面都一一實現了，那她算是洩露天機了嗎？葉瀾心裏一黑，突然想起一件很嚴重的事，她還是當初的模樣，而照理來說，中州人的年歲是不如鲛人長久的。那她是什麽？總不能說她是一個讀者，這個世界的一切包括你都是一本書吧？
蘇摩帶着她很快就到達了山腳，被他環在臂膀裏，幾乎吹不到風，只覺得呼呼響了會兒，就到了。果然這個世界是奇幻世界，一切重力科學都不存在。
蘇摩松開她，看着她發愣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現在年歲幾何？”
“二、二十一？”葉瀾哆嗦了一下。
“我如今是二百三十歲，便是外表而言，都大你幾歲，”他壓着聲音，似乎有點想笑“不該叫你瀾姊了。”
葉瀾看着他，忽然想呼上一巴掌，你當初叫過瀾姊嗎，分明都是連名帶姓地叫的。
“自你消失到如今，已過去一百八十五年。”他語氣平淡，陳述了一個時間跨度，可是誰知道他心中想些什麽。
葉瀾惴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特別害怕他問她，你是什麽，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的未來，為什麽你又會消失又會出現——她都編不出一個圓滿的答案啊，又不想對他撒謊。
不過幸好，他并沒有問。只是望着她沉默了一會兒，便又扣上她的手腕，繼續翻山去了，扣得很緊，他幾乎害怕這是百年來最真實的一個夢，醒過來就結束了，她的存在只是他的又一次臆想。
“跟着我。”他說道。
“好。”
* * * * * * * * * * * *
天闕的确不高，她只覺得眼前黃綠色的植物快速閃過，這座山包已經消逝了。
她抿着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和蘇摩之間沉寂着奇怪的氛圍，他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一只手環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帶在他厚重的風衣裏，淩冽的風都被擋在了看不到的結界外。
待她回過神來，已經是到了有人煙的村子，葉瀾一愣，覺得中間缺失了一些情節，哎？雲荒三女神呢？
而山林裏的美麗女人坐在白虎上，婆娑着巨獸的額頂，看着遙遙遠去的身影，揮了揮手，說道：“你們跟着它走，便能安全地走出天闕了，前方就是桃源郡了。”一指草藤，便如活物一般運動起來，在前方盤起身子，向前蜿蜒爬去。
“謝謝姐姐，”那笙甜甜地道謝，拉着身邊背着簍子的書生，道：“慕容，我們走吧。”
背着竹簍的年輕人面容白皙俊秀，他微微拱了拱手，也是對着白虎女人一拜謝：“謝過女仙大人。”
她微微一笑，又目送兩人離去。來回撫摸着白虎的毛發，略一擡頭，天色将暗，烏雲蓋頂，喃喃道：“歸邪而來，雲荒将亂。”
如意賭坊。
葉瀾跟在他身後，來到了這座裝潢漂亮的高樓前，樓後是占地不小的庭院。
她還在心裏琢磨着鏡系列第一本小說的開頭，挖盡心思地回憶內容，雖是記得不大清楚，但總歸記得在翻天闕山的時候，蘇摩該是遇見了雲荒三女神之一，那女神叫什麽卻是忘了，可是他帶着她像風一樣，連停留都不曾，這一晃眼已經到雲荒了。
站在門口迎客的是碧眼藍發貌美的鲛人姑娘，連空氣裏都帶着微微的脂粉香氣。
他領着她徑直走進去，迎客的姑娘們倒也不阻攔。
走入後堂，拐角裏走出一個三十年紀的貌美鲛人。
她頗有些驚異地看着他們，目光流連于相扣的雙手，終于是微微福了身子，口中恭敬：“少主。”
蘇摩揮揮手，開口道：“如姨不必拘禮，你這如意賭坊的生意倒是越發好了。”他挑高了聲音，四下看了一眼。
如意夫人低垂着眼睫，聲音透露出無奈和苦澀“都是為了大計。”
“呵。”他輕笑一聲，将葉瀾拉到她身邊，對如意夫人說：“我累了，需要休息。”
“是，東邊已經收拾好了一間上房，安靜無人，”她頓了頓，問道：“需要帶這位姑娘去洗漱嗎？”
蘇摩捏了捏葉瀾的手，忽然低頭去看她，見她驚異地睜大眼，嘴邊壓出一個笑來，似是輕嗅一番，道：“是有些味道了，帶她去吧。”
他把她往如意夫人處一推，便潇灑地尋着自己的屋子休息去了。
而這邊葉瀾被如意夫人帶着，往澡堂走去。
“姑娘，可是想要吃些什麽食物？”如意夫人問她。
葉瀾捂着肚子，點點頭“嗯，随便什麽，讓我吃飽就好了。”
如意夫人微微一笑，“好的，姑娘你先去洗漱，待會兒會讓下人給你送去食物。”
澡堂裏是一處內挖的溫泉浴場，空蕩無人，葉瀾獨自一人泡在溫湯水裏，渾身的毛孔都舒服得要張開了，幾乎所有的疲憊和倦怠都席卷而來，讓她想要在這舒服的水裏睡過去。
目前可以确定了，她穿越過那麽多時間，依舊活在那本小說裏，遇到的主角還是當初的主角，蘇摩也是她當初遇到的那個，看他的樣子，似乎她消失前和他說的劇透都沒有阻止他之後的命運，他依舊離開了雲荒，也背着小小的人偶，百年後回到了這裏。
葉瀾泡在水裏的身子往下縮了縮，想到空桑驚世一跳的太子妃白璎，心裏便十分別扭。當初她走的時候，蘇摩還是個無性別的小孩子呢，轉眼還是按着小說的設定發展嗎？男主和女主啊……
她氣憤地拍了水面，把自己縮得更小。半眯起眼來，思維都開始混沌了，斷斷續續又淩亂地交雜着各種思緒，小個子的蘇摩死死盯住她，問她去哪裏了，轉眼又是苗寨的沖天大火，她又看到成年後的蘇摩站在慕士塔格的雪地裏，藍發在虛空中飄動，猛地回頭看着她，卻伸出了手，指間的銀色絲線向她抽過來，她感覺到脖頸處噴湧出了熱血，呼吸開始變得痛苦。
葉瀾渾身一冷，突然驚醒過來。
蘇摩單手抓起她的臂膀，往上提了提，似乎有些嘲諷：“我沒見過洗澡淹死的人。”他換過衣物，急匆匆便進了澡堂，心裏還害怕自己尚在夢中，只想看看她是否真實存在，哪想一進門就看見沒在水裏的葉瀾，氣泡咕嚕嚕地往上冒。
葉瀾肺裏的水還憋了些，咳嗽了好久才捂着胸口蹲回水裏，他看不見吧？她往他碧綠的眼睛看去，心裏咯噔一下。
蘇摩拍了拍衣角沾上的水汽，露出一個奇怪的笑“身材不好，沒什麽可看的。”
“出去！”她又往後退了退，臉色不知道是熱氣熏的還是怎樣，紅得厲害。
笑了一聲，他起身離開，還聽見背後的葉瀾生氣拍水的聲音。
浴場門口恭候的仆人都被如意夫人屏退了，這還不到一刻，便見到蘇摩出來了，她快步上前詢問“需要打掃浴場嗎？”
蘇摩看了她一眼，對她道“等葉瀾出來再進去。”
哎？如意夫人一怔，似乎沒想到的樣子。看了蘇摩一眼，見着他平靜的神色，自己心裏卻驚駭不少。蘇摩少爺自習了鏡像之法，便總是需要女人，往往完事之後，現場會一片狼藉，被帶進去的女人從未有過活口，被切去頭顱或者割開脖頸，鮮血滿地。她以為蘇摩這次帶回來的葉瀾也是一樣，便将她帶去洗漱，看到蘇摩進浴場後便撤去了下人，免得壞了少主的事情。可是，如今？她再往蘇摩那邊看去，瞧着少爺臉色，似乎很開心？
“如姨，以後不用每月帶女人過來了，”他吩咐道，“這件事不準告訴她。”
“是是是。”如意夫人忙答應，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葉瀾。
蘇摩點點頭，徑直走了，留在原地的如意娘往浴場方向看了看，轉過數個心思，想起之前少爺帶回來的女人們，都是黑發的中州人，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和原着設定不對什麽的，我已經撒開膀子不管了.....果然是蘇蘇蘇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