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如夢的話叫潘小桃很是驚詫了一番,若那孩子并非周家的種,也難怪周姑爺如此動怒,竟是把王如夢打成了這般模樣。
後頭又聽王如夢哭着說自家也是委屈的,潘小桃震驚之餘,更是疑心重重,脫口問道:“莫非不是你自願的?卻是哪個強迫了你?”
王如夢搖搖頭,喉間有哽咽之聲嗚嗚咽咽,她只面露悲憤苦楚,卻是動了動唇瓣,不曾把話說出口來。
潘小桃見着這情況,知道這是不願意說,将垂落的被褥往上拉了拉,溫聲道:“我去給你端一碗粥來,擱在小爐子上熬得爛爛的,很是養胃的。”
王如夢自是沒有異議,目送潘小桃出了內卧,眼中的淚珠不禁奪眶而出。
那日情态緊急,倉皇之下,她抱着兒子奔去櫃臺那裏尋了那男人,将兒子塞進他的懷裏,一疊聲地催着他叫他趕緊離開。周家人發現了這孩子的秘密,若是不把他趕緊的送走,必定是活不了的。
那男人将孩子抱在懷裏,拉低了襁褓,把孩子的眉眼看了一遭,随後擡頭只問她一句,可願意跟着他走。
淚水滾珠似得落下,很快打濕了衣襟,王如夢躺在炕上,擡起手重重地抹去了眼淚。暈黃的燭光落在她略顯淤腫的臉上,一對好似玉珠一般的眼睛裏,有仇恨的光冷冷乍現。
當初是她三心兩意,因着丈夫寡言少語,不甚體貼,便對着店裏頭,新來的賬房先生生出了好感。可那好感也僅僅限于幾個流連難返的眼神罷了,後頭她更是躲避起來,便是因着那隐隐的情愫而深感羞愧。
卻不料,那人長得人模人樣,卻是手段下賤。将她騙去庫房,趁着四下無人,便将她迷暈,強占了她的身子。後頭更是以此為要挾,迫使她與他來往數次,直至她身懷有孕,這才消停下來。
想到此,王如夢那将将止住的淚水便又水流般落了下來。咬牙切齒一番,王如夢想起兒子,不禁心若刀絞。當時若非是情勢危急,她怕周家害了她兒子的性命,她又一時無人可托,無可奈何之下,她才去找了那人。不然,千難萬難,她也不會将她的孩子交給那個人面畜生。
只恨她心存僥幸,未能早早的便留了後手,才落得個如此下場。想起如今兒子不知所蹤,她又被瞧破了這私情,王如夢驟然渾身冰涼。她曉得,她許是要活不成了。
與人通奸,并有了奸生子,便是有娘親護着,只要周家把事情宣揚出去,她必定是要被拉去淨水潭,和那劉寡婦一般模樣,進了豬籠沉了深不見底的潭水中。
她不怕死,總是如今這幅樣子活着也沒甚意思,只是想起她那乖巧憐愛的兒子,想到此生卻是再無相見之日,心裏不由得悲戚十分,忍不住又哀聲哭了起來。
潘小桃端着米粥進了屋來,還未曾掀開內卧的簾子,便聽見一簾之隔的屋裏頭,那悲戚到極致的嗚咽之聲。那手便停在了半空中,心裏瞬時便生出了濃烈的哀傷來。
垂下眼睫,映入眼簾的卻是碗裏頭,熬得爛爛的小米粥,那金燦燦的顏色,卻叫潘小桃猛地心頭一顫。她想起了那被沉潭的劉寡婦,那日她也在場,劉寡婦一身嫩黃色的衣裙,在那臭烘烘的豬籠裏變得肮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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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劉寡婦,潘小桃便不禁又想起了,那眼睜睜看着劉寡婦被沉入潭裏,卻是無可奈何,只能痛哭流涕的劉家人。說起那劉家人,卻是難得的,極其疼愛女兒的人家。
之前劉寡婦死了丈夫,劉家人便托了人去給李家的老太太講情,想要李家放歸了劉寡婦,好叫劉寡婦再嫁。後頭李老太太不肯,劉家人便親自上門說好話,只要能要回女兒,李家出什麽條件都行。及至後來劉寡婦不守婦道被抓了現行,要被浸豬籠沉潭,劉家人便浩浩蕩蕩來了許多親戚,要把劉寡婦搶回去。
然而王家莊也是個大莊子,這事兒到底是傷風敗俗,又是出在常住在王家莊的李家,王氏的族長便領着村子裏的男人們,和劉家來的人拿着鋤頭,扁擔打了一架。後頭驚動了官府,官府來的人正出面調停,不曉得是哪個,趁亂将裝着劉寡婦的豬籠給推下了潭水。劉家人要去救,被王家莊的村民阻撓,官府的人一聽是通奸被抓,又不知是哪個下的手,法不責衆,最後這事兒便不了了之了。
思及劉家人拉着劉寡婦的屍身,一路哭一路走的情形,潘小桃瞬時渾身冰涼。眼睛猛地瞪向那布簾子,心頭亂糟糟的發慌。王如夢是被周氏從周家要回來了,可若是周家不依不饒,來王家莊大鬧,只怕族長是不會放過王如夢的。冷汗霎時布滿後脊背,潘小桃擡起手撩開簾子,大步走了進去。
王如夢不能在王家莊待下去了,她必須馬上離開才是。
炕頭上,王如夢正哭得難過,猛地被人攥住了手腕,心裏一驚,擡起頭去,卻見得潘小桃面目凝重,眼神很是焦急地看着她,急急地說道:“你得快些離開才是,你不能再待下去了,會被沉潭的。”
王如夢瞬時便明白了潘小桃的話,一手按住那拉扯着她的手,擡眸望過去,眼神凄苦道:“不要緊的,小桃妹妹,我曉得你擔心什麽,我不怕的。”
潘小桃也瞬時便明白了,王如夢這是有心求死了。搖搖頭,急聲勸道:“你莫要想不開,那事不是你的錯。”
王如夢軟軟一笑,有淚珠凝于眼睫,淡淡道:“可我确實與人私通,并生了孩子的。”頓了頓,王如夢苦笑道:“當初我懷疑過的,也想過,不如想個法子,将那孩子拿掉,可我舍不得……”王如夢将潘小桃的手握住:“他是我的孩子,不管父親是哪個,都是我的孩子,我舍不得……”
那雙手修長潔白,卻是冰涼沁骨,潘小桃冷冷地打了寒顫,忙在炕上坐下,急道:“你既是舍不得,何不留着性命,以後也好和你兒子團聚呀!”
王如夢悲苦地搖頭:“那人走了,我找不到他……”
潘小桃截斷她的話,堅定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若有心,必定能有團聚的一日。”
王如夢也是一時想不開,聽得這話,不禁面上一怔。
見得王如夢面露遲疑,潘小桃不禁大喜,待要再接再厲,簾子卻猛地被人撩開,冰冷的氣流夾雜着粗重的喘息,驚得潘小桃和王如夢俱詫異地望了過去。
屋子裏只點了一盞煤油燈,王如寶焦灼的面孔在暗黃色的光暈裏頭顯得昏暗不清,王如夢只喊了一句:“二哥……”便被王如寶急聲打斷,他道:“快點收拾了包袱,我馬上送你出了王家莊,去縣城裏尋個小客棧且先住上一晚,待明日我給你租賃一個小院子,家裏頭你是不能待了。”
王如夢和潘小桃都是心竅靈敏之人,很快便反應過來。
潘小桃立時掀開了被褥,彎下腰拿起鞋子,急道:“如夢姐姐,快!”
王如夢卻是心有疑慮,卻在潘小桃的急聲催促下,迅速穿上了鞋子。見潘小桃要去收拾包袱,王如夢拉住她:“且慢。”轉頭看着王如寶,鎮定道:“二哥,出了何事?”
王如寶見她面色淡淡,絲毫不顯毛躁之态,不禁急道:“你這丫頭,叫你收拾你就收拾,有話咱們路上說。”
王如夢還要再問,卻聽外頭傳來一道冷漠冰寒的聲音,那聲音道:“她不能走!”
王如寶的表情迅速猙獰起來,掉轉頭高聲吼道:“她可是你親妹妹,一母同胞,嫡親嫡親的妹妹。”那一聲吼太過費力氣,王如寶喘了口氣兒,才惡狠狠續道:“難道你真要看着她去死不成?”
來人卻是王如春,冷冷瞧了王如夢一眼,道:“是她不守婦道自尋死路。”
王如寶登時怒了:“便是她自尋死路,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去死。”
王如春奇怪地看着王如寶:“當初劉寡婦被浸豬籠沉潭的時候,你不是拍手叫好的嗎?”
王如寶氣道:“這豈能相提并論,那劉寡婦又不是我什麽人,我管她去死,可如夢可是咱們妹妹,親妹妹,我不能……”
“她必須死。”王如春冰冷寒涼的視線落在王如夢的身上:“她若是走了,明日周家來鬧,我們家的臉面……”
“去你大爺的臉面。”王如寶突地沖王如春吐了口痰液,咒罵道:“好歹你也算是個大哥,冷血無情,毒蛇都比你有人情味兒。”
王如春低下頭看到衣擺上的那塊濕漉的唾液,冷漠的臉龐登時漲紅起來,又慢慢擡起頭,露出兩排慘白的牙齒,咬牙切齒道:“你找死!”
作者有話要說: 王如寶是個渣,可是,渣渣也有他溫情的一面……